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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峙 ...

  •   温若寒手背青筋暴起,眼皮跳动,强迫自己镇定,快速将事情理了一遍:自己与秦清涟相交多年,父亲早知;秦清涟在军中两月,父亲的眼线已知她身份,依然纵容,可见助战庆州是父亲默准,并不存在”妄议军政“;另外,父亲要将此事加以利用,抓他软肋。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温宿的眼线之下,唯一不知道的,可能是与野利宏和谈时,他将五名随从摒退后的谈话。

      幸好当时连秦清涟也屏退了,否则他离开这半年,秦家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温若寒想到这里,额角的汗又滴了下来,心中却有了盘算,伏身颤声道:“父亲,秦小姐陪儿长大,爱我护我,似姊似母!她父亲为岐山之属,到军中来献策,何错之有!况当初魏氏是否为叛逃,本就存疑,如今旧案重翻,只怕附我岐山者人心惶惶!如若不然,父亲能否将魏氏叛逃案交与孩儿重审?孩儿愿以性命担保,绝无私心。”

      “叛逃”本就是温宿为保温良为几个家族定下的莫须有的罪名,经不起推敲,畏于温宿强权,时人不敢反对,但未必能再三用此事构害门下附属,寒了人心。

      温宿端坐于玉座,置于膝上的手食指微动,冷冷道:“吾儿这是在质疑为父的判断?”

      温若寒道:“不敢,孩儿只怕父亲受小人蒙蔽。”

      温宿释释然站起身,一言未发,天花板上的流火却蓦然暗了下来,似快熄灭的炭火,发出呼吸般的红光。

      他的脸在红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眼窝深陷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吾儿此次出征,长进很大,为父甚是欣慰,”他看向一边的内侍,“今日晚间本座要在炎阳殿为吾儿举行庆功宴,传令下去,邀请岐山城所有家族参加。”

      “电影”里的温宿拂袖而去,“3D”的影象使他宽大的衣袖仿佛拂过每个人的头顶,在石室里平地扫起一阵风,夹着砂石打在三人脸上,温朝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

      温晴揉揉眼睛,刚才那阵诡异的风迷了她的眼:“温宿到底要问什么?还拿你母亲的家族来威胁你爹,直接问不好吗?非要绕来绕去的?”

      温朝道:“你不懂,温宿的猜测不一定是我爹全部所为,他不知道我爹瞒着他多少,要我爹自己说。”

      温晴摇摇头:“这父子间太功利了,互相防备——话说,你爹到底与野利谈了什么?难道是神臂弩?你爹说党项不肯分享,但他参与了神臂弩的制作,温宿怎么会相信你爹对神臂弩一无所知?”

      温朝叹道:“恐怕不止。”

      炎阳殿里,温若寒的庆功宴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各家主带着夫人和子女一一向温宿和温若寒道贺,温宿亲切回应,温若寒只微微点头。

      早前父亲对秦氏的态度模棱两可,他心中不安,但此时主座上的父亲和颜悦色,炎阳殿内一团和谐的气氛。

      秦延芳带着他的长女秦清涟来了,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红衣衬得白晳的脸庞越发明媚,殷红的嘴唇笑意嫣然,明亮清澈的眼睛只容得下一个人。

      温若寒第一次见到她的盛装打扮,眼里有惊艳的神色。她跟在父亲身后,向他款款走来,犹如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金色步摇轻轻晃动,世界突然变得万籁俱寂,温若寒几乎能听见步摇发出的细微碎响和她微促的呼吸,栀子花香像风一样扑面袭来。

      他在感应她的气息,久别重逢的急切让他对她的气息更加敏感炽盛。

      她落落大方,微笑着随父亲向温宿和温若寒深深一礼:“见过温宗主,温公子。”

      温宿抬手示意免礼,眼角微不可查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温若寒眼中深深的缱绻和唇角不知不觉噙着的微笑被温宿尽收眼底。

      各家主互相寒喧,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连温宿也离开玉座,走入人群,与民同乐。

      温若寒只想拉起秦清涟跑到一个只有彼此的地方,诉说他的思念,吻她,要她。

      今晚的庆功宴,他本来是主角,应该到处应酬,听着那些恭维的话,然后谦虚一番。可他算什么呢,温宿的下属?下属的业绩当然是主人管教有方,至于主人再赏不赏,那得看心情。

      但是他不能离开。

      他一直记得,他与秦清涟承诺过,凯旋归来时,就求父亲赐婚。

      可白天温宿的话犹在耳边,温若寒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还要忍耐。

      两人就这样隔着人群凝望彼此,除了两人,其他都是模糊得没有五官的人影。他想起身,她对他微微摇头。

      “光看着干什么,拉着她离开这无聊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啊!”温晴看得着急。“按头小分队呢?!”

      她想去拉温若寒,手却从虚影间穿过,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做不了。

      温朝无可奈何地笑笑摇头,却发现秦清涟身后远远的站着一个人,从那个角度看,也是在看温若寒,虽身影模糊,却又比这段记忆主人眼中的其他人清晰一些。

      “是那个阿容?”他不是很确定。

      “她不会以为我温总是在看她吧?”温晴恼得直跺脚,“又是要误会?能不能不要有这种烂大街的狗血剧情?”

      “进度条呢?进度条呢?”她急得在空中乱划,若是平日在网上看到这种剧情,她都是直接拉进度条的。

      温朝看着她那忙乱的样子觉得好笑:“你用不用这么投入?你看阿濯……”

      得,比温晴还投入。由于图像是“全息”的,秦濯站在秦清涟的位置上,两人几乎重合,与温若寒深情对视。

      温朝猛拍自己脑门,这狗血四角恋,是他妈的什么人间疾苦。

      温宿今天难得高兴,特别平易近人,和善可亲。他微笑着与秦延芳等几名家主谈着什么,几名家主受宠若惊,只道是温宗主人逢喜事精神爽,俯身认真谛听,毕恭毕敬,不住点头。

      温良匆匆而入,与温宿耳语了几句,温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几名小家主忙后退几步,瑟缩在一边。

      温宿袖子一拂,回身落座,抬手示意温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温若寒心中警铃大作,置于案上的手握紧了自己的剑。

      温良大喝道:“秦延芳,现岐山监察寮有新证据表明你涉嫌参与当年魏氏叛逃案!来人,将秦氏全族抓起来,关入地火殿!”

      炎阳殿顿时一片混乱,秦延芳像做梦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修士上前抓住了他们父女,将手反剪到身后。

      刚才温宿还在与他们亲切交谈,转眼间便成了阶下囚。各家主惊慌失措,怕像秦氏一样天降大祸。

      温若寒倏然起身,佩剑出鞘,喝道:“住手!”

      炎阳殿立即安静下来,与之相反,天花板的流火却突然狂燥起来,热浪汹涌,在炎阳殿内投下海潮一般的光影。

      温宿抬头看了一眼流火,眼中有一丝疑惑,一丝惊异,更多的,是威吓。

      “曜儿,你待如何?”他眸光冰冷,瞳孔微缩,静静地看着温若寒。

      温若寒听见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听见了父亲手中灵气汇集的怒吼声。

      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向炎阳殿靠拢的脚步声。

      他死死地盯着秦清涟,气息微喘,眼睛血红,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反抗啊!是他罔顾人伦在先,弑父篡位,一次又一次的压榨自己的亲生儿子!

      秦清涟流着眼泪看着他,拼命摇头,金色的步摇和她一起呐喊: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他能如何?杀得炎阳殿一片血海吗?他为魏氏等族平反尚且不能,还要让这些世代依附于岐山的家族死于温氏内讧?

      杀人的利器,应该对准敌人,而不是自己。

      他打得过父亲吗?

      赢了,他也背上弑父的罪名,让岐山温氏陷入可怕的轮回。

      输了,他和秦氏一起死,多年的隐忍,满腔的报负,全是徒劳。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将他心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剥夺?

      他要怎么努力,才能守得住自己的底线?

      巨大的无力感让他血红的双目慢慢黯淡下来,流火也渐渐平息。

      温良抬头看了一眼,低声安抚道:“公子放心,秦氏只是‘涉嫌’,并非坐实,到底如何,还不是您与宗主重审吗?”

      温宿亲自命令道:“将秦氏父女拿下!”

      几名修士一涌而上,将秦延芳父女带走,秦清涟被推搡着,仍回过头,轻轻一摇,留给他一个乞求的眼神。

      他知道,不是求他救她,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炎阳殿一片沉默,各家主噤若寒蝉,温良一边安抚与他们无关,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方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去。

      殿内只剩下了温若寒,温宿,温良三人。

      温若寒放下剑,跌跪在父亲脚边,深深伏地:

      “父亲,孩儿全部向您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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