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小叉

8、其一の08

　　当霜月穿上素常的黑色振袖来到兰室时，房间里已经有人在了。
　　当霜月打开门时，她看到朽木白哉坐在主位上，而各位家老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只余下靠近门的空位。她垂下眼，在室内所有人一齐看着她的目光下指尖轻触地面，静静地说道：“抱歉，我迟到了。”略略低头后，她起身走进房间坐在空位上。然后，霜月沉敛下表情，静静地等待着。
　　室内几乎是立刻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几位年长的老者对霜月的迟到也没有表达出任何不满。毕竟，她的礼仪一向无可挑剔。
　　霜月的位置靠近门口，也就是身份最低的意思。
　　一般而言如果是非正式的场合，霜月会以最亲近朽木白哉的女性身份侧坐在他身边。而在正式场合里她却不是以女性的身份，而是作为“藤枝家的人”出现。霜月父母早亡，目前藤枝氏唯一在世的霜月虽然没有正式继承家主的身份，却也已经在任何正式场合代表藤枝家出现。
　　但是，朽木白哉虽然已经在行使大部分家主的权限，但是他到底并未正式继任。所以现在这样是非常少见的。
　　少见到，在霜月的印象里，是唯一的一次。
　　“我将迎娶一位小姐。”似乎是因为所有人都到齐的关系，朽木白哉终于开口了。
　　底下一片轻叹声。
　　对于子嗣单薄的朽木家，一直闭口不谈继承人问题的朽木白哉终于肯这样说，相信所有的长老都会很欣慰。而这，的确也算是朽木家的大事。
　　“那么，到底是哪家的公主？”有人问道。
　　而同时，有不少目光同时似有意似无意地转向霜月。
　　霜月听到这句时，却只是心里一紧，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她的名字是……”朽木白哉的声音平稳得一丝起伏都没有。
　　“绯真。”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朽木白哉之外的所有人，突然齐齐转向霜月看着她。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有惋惜、有惊叹，甚至还有等着看戏的。
　　霜月和朽木白哉分别坐在房间的两端，所以那些人转过头看着她的动作明显到让她连忽视都做不到。
　　“啪”一声。
　　霜月打开折扇，遮在自己的脸前。
　　众人似乎这才警醒过来，纷纷收回自己的视线。
　　霜月略略挪低扇子，露出她粉色的双眼看向朽木白哉。
　　他的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的是……
　　防备。
　　他防备地看着她。
　　这种认知瞬间让霜月明白过来，今天的这一切都是针对她的。朽木白哉是因为自己昨天看到了那个人，为防她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先下手为强，抢先将自己将迎娶那个人的事先说出来。
　　像冰锥刺进心脏，强烈的愤怒在身体里爆散开来。霜月狠狠握紧手里的扇子，右手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起来。
　　朽木白哉显然发现了她的样子，微微皱起眉。而在座的长老也有人皱起眉，显然都以为她当不成家主夫人，所以开始恼怒了。
　　不，不可以。
　　霜月咬紧牙齿，用全部心神克制心底叫嚣着要站起来，离开这个房间的欲望。
　　不，她不可以。
　　霜月慢慢收起扇子，置于怀中。她控制着全身的力量压着自己低下头，然后指尖点地，“恭贺……主君。”
　　也许是因为她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即使她规矩地行礼，全身依然在不停地颤抖。虽然声音还算稳定，但是霜月的耳边飘过几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她低着头，伏着身子不看到周围人，尤其是正中间那人的表情，让她说话稳妥了许多，“霜月尚未得继家主之位，是以没有在此表达意见的资格。在此，霜月谨代表藤枝奉上恭贺之意，请容许霜月先行告退。”
　　于是室内，又一次彻底安静下来。
　　听上去或许是有道理，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即使霜月不会成为家主夫人，但她却已经是实质上的管家。如果她对某些事情不满并且想要阻挠，那么取得的效果必定不会与她预想中的相差许多。
　　“……嗯。”
　　霜月一直没有抬起头，直到朽木白哉的声音出口。她甚至也没有再试图向朽木白哉那里看上一眼，以至于错过了他表情里明显的担心。
　　霜月走出房间。
　　当纸门合拢，将房间内的一切与她隔绝开来时，她才略微放松了些。
　　在心底一直翻滚着要喷薄而出的浓烈情绪，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些。
　　第一次，她感觉到如此清晰明白的愤怒。
　　失去父母而无所依靠的孩子，即使有朽木银铃或是朽木白哉护着，也依然有无法顺遂的时候。
　　不要脸，想乘机留在白哉大人身边。
　　或者是，不过是个寄养的丫头，对宅邸里的人指手画脚，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之类的话却从来没有让她的情绪产生过波动，谁说什么都可以，但是她唯独无法接受来自朽木白哉的不信任。
　　她知道朽木白哉怀疑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让她愤怒的，却是朽木白哉竟然未曾向她提过一个字，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她低头，逼她承认。
　　她即使在心底奢望可以把白哉当成哥哥，但是这些年的相伴显然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她情愿他命令她不许对那个女人出手，也好过他处心积虑地用这种办法逼她低头。
　　他对她，与对那些外人，有什么区别？
　　他竟然，设局对她。
　　那她这些年，一心一意所做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睁开眼睛，霜月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上鞋就站在庭院里发呆，足袋已经被泥水全部濡湿了。
　　“枫。”霜月没有回头，轻唤她侍女的名字。
　　“是。霜月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请代我向银铃大人转达，我回藤枝家了。”霜月说话时，依旧是平时清脆又柔和的声音，她转头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还有，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微微劾首之后，霜月踏上走廊，向大门走去。
　　“……啊？”名为枫的侍女一愣，“霜……霜月大人，您，您要走？您要离开朽木家？”难以置信的侍女一时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而回答她的，只是霜月越走越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