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养了一只妖》丝乌安酸

83、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等了半天，那只手并没落在身上的任何一个位置，小幽睁开眼，看到周身像笼子一样圈了一圈青荧的光。
　　她的心猛一沉，这是试言牢，是天界的一种刑具，审问犯人常用的，若是犯人撒谎，牢柱便会缩紧，一旦碰到便如碰钢钉，扎到肉里不是好玩的。
　　“帝神……”
　　小幽万万没想到，长明帝神为了对付自己竟然连刑具都用上了。她顿时慌了神，不能撒谎，事到如今，她可悲的发现，自己除了撒谎骗他，好像也不会别的。她演戏得再真，这可是神器，真假在这一目了然。
　　她看了眼银白色的针网，咽了口唾沫，“帝神，有话好说，何必……”
　　“何必？本神碰巧发现，你从来不会好好说话。”长明帝神的脸色在光芒里显得有些可怖，他动了动手指，试言牢的牢门全部关闭，他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小幽，语气软了软，道：“你放心，本神说到做到，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放你出来。”

　　有片刻的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只听窗外的雨声时强时弱。
　　“帝神想知道什么？”

　　“第一个问题。小幽，你以前对我好，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仙奴？”

　　小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她脸色顿时一白，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若是在以往，她大可随口说她心甘情愿对帝神好，当然也愿意对桑安好，对元亮、元同、元非其他人都好。
　　以往她用这招驼鸟心态骗自己骗得挺顺当，对长明帝神这份不同的心思，算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前，一想到也许乌乐会为他带来很多很多仙姬，想着他身边会紧紧坐着其他美丽的仙子，便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辗转悱恻。
　　在秘境的这段时间，她无比期望把他据为己有，这和其它任何原因都无关。可是，她既然希望他好，一切与之有关的选择便有了清楚的分界。
　　长明帝神静静等着，那只受伤的手晃了晃，随即隐入袖中，暗暗握紧。等了许久，那双红唇张开了又合上，合上又犹豫着张开，似乎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动听的话，就像以往的很多次，她会甜甜的一笑，又漫不经心地说那些讨好的话。
　　“是因为……”小幽艰难地开口。
　　“因为什么？”
　　小幽抬头，试言牢就在眼前，那些银白色的针恐吓地发着闪电似的光，此刻的她觉得不用扎了，她已经比酷刑加身还难受了，问题是这事关两个人，一个答不好，两人都再难脱身。
　　“本神耐心有限，还是你打算一直在牢里头关着？”长明帝神催促道。
　　小幽心一横，拖延不是她的风格，仰起苍白的小脸，微微笑道：“帝神身为金仙之尊，是三界之福，怎能不受人敬仰爱戴。我对帝神好，既是我身为仙奴的本分，又是受您庇护的感恩，更是对您多次施手救我的报答。”说罢紧张地盯着试言牢，良久，一切如常，心口一块大石才放下，松了口气。这东西厉害归厉害，但是智商有限，就像做多选题一样，少选一个两个选项也还是能得分的。
　　长明帝神顿了顿，冷笑一声，“感恩，报答？”
　　小幽一笑道：“不然帝神以为是什么？”
　　长明帝神愣愣地看着那笑容，僵硬地命令，“看着我的眼睛。”
　　小幽应声抬头，转瞬间陷在那双漆黑却痛苦的眼睛里，无暇顾及其它一切，一股冰凉的血流从脚底直灌向头顶，让原本坚定的指针不住地颤抖动摇，她脑中响起长明帝神问的那句，何必呢。是啊，何必苦苦隐藏，让彼此都那么痛苦，何必想什么以后，想什么妖皇、秘境、三界，如果能安稳和美地渡过这一天，此生足矣。
　　长明帝神看着那双流光转换的眼睛，前进了半步，他动了动嘴唇，像喃喃低语一般，又像是诱哄，说道：“小幽，你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小幽双唇颤抖，两只眼睛大得空洞，她身体动了动，像是要扑过去。

　　突然，窗外又传来电闪雷鸣，雷声动天，她猛地惊醒，神色一变。
　　半晌，她恢复神态，勉强道：“帝神刚才说什么，问我怎知你醒了对吗？秘境消息灵通，我自然是知道的。”
　　长明帝神皱眉。
　　她不管不顾接着道：“只是不知，帝神是怎么醒的？我猜是无灵上仙的师父解开了阵法，不对，那阵法源于西竺，左丘上神不知何解，那是……”
　　“是我强行封住了自己的心脉，灵脉在心口阻滞，若不在清醒时解开，时隔不久便会自暴而亡。”长明帝神面无表情道。
　　小幽愣住。
　　封住心脉？仔细看去，长明帝神比自己之前离开的时候更削瘦，脸色再不似之前的神采奕奕，一直担忧的事轰然窜入脑海，禁灵咒，他身上的禁灵咒是否还在，会不会发作？

　　长明帝神没再看她，挥袖收回了试言牢，道：“小幽，你赢了。”又道：“我竟能理解那时前天帝为什么会被逼到那种境地了，”看了小幽一眼，“你们女人也不会做别的，就是喜欢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苦涩一笑，“算了。”

　　小幽松开两只已麻木的手，左手的手腕隐隐发痛。
　　下一秒，她看到自己紧紧抓住长明帝神的手腕。
　　长明帝神转过身，眼神一亮。
　　小幽拉住他后吓了一跳，她模糊记得自己要确认一件事，全然不记得是什么事，帝神在短暂的怔愣后强势起来，没有给她后悔和解释的机会，一步一步靠近，直将她逼到了窗边。
　　窗帘半阖，窗户也没关，可听见风雨声。
　　她垂下头，倚墙退了半步，她听见自己用低涩、无力的声音说道：“帝神想做什么。”
　　长明帝神抬起她的脸，“你总说众生平等，万物都是生灵。在以前，我的确是这样看待的，万物无有不同，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方知有的人不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一样。”
　　“帝神，天荧之戒……”忽闪地像个炸弹，她想不介意都不行。
　　“我知道，你不要怕，我只是有点累了，才会控制不好它。小幽，我有时怕你在我身边是为了得到什么，有时又怕你什么都不想从我身上得到，我怕这样你就不来找我。你是我见过，最难收服的妖精。”
　　小幽看着他不断翕合的双唇，那张苍白的脸在光的交错下如明艳的鬼魅，她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睛，不自觉地放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知道自己眼角又要变了，那两瓣桃花像是为了长明帝神而生。
　　两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这时长明帝神凑近，拇指抚摸她的眼角，温柔道：“是不是又想要我了？我听说，妖族最擅长交易，这副躯壳也好，精气也好，都给你，换你一颗真心可好？”
　　小幽的耳膜在心跳的重击下咚咚作响，她的手抬到半空，似要搂住长明帝神的脖子，又霍然放下，她死死抓住裙摆，咬紧下唇，这样不行，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她闭了下眼，尽量不受他的气息扰乱，深吸了两口气，再睁开眼时，对着他的眼睛，双眸变得极为幽深，眸中似有波纹一圈圈荡漾飘远，引着他往未知的地方而去。
　　长明帝神泛红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在短暂的扰动后，终于闭上双眼，倒在了她身上。
　　小幽看着眼前的空白，魅术过后，整个人都虚脱下来，若非长明帝神心智不稳，她也断不可能成功。
　　她缓了片刻，把长明帝神扶到卧榻上。
　　关于禁灵咒，本来咒符蚀入灵脉产生的痕迹是仙界法力高强的人才能看出的，奈何她这双眼睛别的看不到，却偏偏看得出这个。也许因她是妖族之后，身上带着那个古怪的封印，两者有什么干系。
　　她揭开长明帝神的衣袖，顿时脸色一白。
　　禁灵咒的蚀线竟然已经穿过了他整条手臂，连肩膀上都能看到。她记得很清楚，《古咒典录》上说，蚀线一旦蔓延到心脏就会啃噬心脉，到时就算是金仙之体也无济于事。她愣了愣，一把揪住他右肩的衣衫，上下其手扒开衣服，胸前顿时袒露了一大半。
　　她死死盯着那条似蠕虫般的红色线条，那咒像长了一双不灵光的眼睛，沿着长明帝神胸口的灵脉来回找寻了几次后，才直奔心脏而去，眼看着就要闯过最后的屏障，扎进心脏中央。
　　她的手不住颤抖，抚上那条线，“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就会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颓然坐在冰凉的椅上，头脑陷入一片空白。
　　静心居是长明帝神在清溪院中一处平常休憩的居所，这里寝具和桌案一应俱全，且品质上佳，只不过长明帝神一向偏爱灰色和墨色，颜色看上去有些低沉。
　　小幽忽然觉得它们是那么冰冷，心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片刻的怔忡后，她想起祭司说过，天妖之血混合天意草可压制百咒，天意草极为罕见，只生在湿气颇重的天泉附近，眼下雪霆山恰好重现，说不定能够找到。她重新振作起来，收拾起破碎的心神，冲向门外。
　　兽苑在清溪院的后边，长明帝神并不养灵兽，那里一般都是空着，眼下应当是剑灵元明在把守。小幽担心路上遇到其他剑灵，便一直躲在树下的阴影中前行。
　　忽然，远处传来说话声，她躲在一棵雪樱树后，定睛一看，是元亮引着一位身穿红袍的仙士从院外而来。
　　她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隐约可闻材料、长度、炼制时间什么的。暗想帝神是打算炼化什么东西，禁灵咒既然已蔓延到他的胸口，可想而知他也会采取措施，也许他找到了什么能够压制咒语的方法。
　　小幽想，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然而，她心里有些疑惑，看那仙长的衣饰和品阶，怎么像是广寒清虚太府的人，那一身喜庆的红衣越看越像月老，帝神请月老来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