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养了一只妖》丝乌安酸

82、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小幽只觉那股无力感又附上身来，只要面对他，一行一止似乎都不再由理智决定，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两人不言，只听落子声，窗外时有风吹过。小幽只觉脸上发烫，她看得出长明帝神不过是在乱下，偏偏他又落子极快，她便不得不跟上。不一会儿，一局乱棋把整个棋盘都摆满了。
　　长明帝神扔掉手中的棋子。
　　“胜负未分。”
　　小幽低头要收子，长明帝神伸手挡住了她，随后点了点棋盘，“仔细看。”
　　小幽垂眸看去，手中的棋子吧嗒落回去，她不安地坐回去，抱着棋盒的手指尖发白。
　　那密密麻麻的黑子围来绕去，竟汇成一幅画，是枝繁叶茂的梧桐。
　　长明帝神看了她一会儿，倚回椅背上，“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梧是雄树，桐是雌树，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小幽双唇泛白，抿得死紧，她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也好过此刻备受煎熬。
　　良久，自嘲一笑，“帝神，何必消遣我。”
　　长明帝神斜坐着一动不动，“我不像你，不爱消遣别人。”道：“你们白凤一族，喜欢什么样的梧桐？”
　　小幽耳膜里像糊了一层空气，嗡嗡作响，让她不能思考，仿佛与外界隔绝。长明帝神说得没错，她原本可以安稳地躲一辈子，可是日复一日，她看着同样的月亮和朝阳，心却越来越凉。秘境封锁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她却觉得有一根线在拼命拉扯着她，令她夜不能寐。她恨自己不能早知道，原来深陷情爱的泥沼会这么痛苦，早知如此，她不会等到恶疾缠身才想着离开，她一定做好打算早早脱身。
　　不能寐，就像那段简单的音符，无时无刻不在她耳旁、心里飘荡。
　　阳朔上人的出现是个完美的借口，她原本只是想赌一把，知道他可能会出现在妖界，远远的看一眼，是不是心底的苦就会少一点。
　　可是面对又能如何？前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后有天族和妖皇对她的追索，帝神已经伤痕累累，她还能奢望什么？没有她，帝神还能安稳地做他那个“三界妄想”，离玖也能圆了母亲的遗愿。
　　指尖在手心深深一刺，她莞尔一笑，道：“帝神这样的人中龙凤，有谁不想高攀呢。小幽何等幸运，与帝神也算是有过肌肤之亲了，殊不知，我在秘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帝神的滋味，帝神的容颜美若朝阳，精气香过繁花，比什么梧桐强多了。”
　　长明帝神定定看着她，眸中的暗色氤氲到深处，半晌，他开口：“小幽，这就是你所想的？”
　　“帝神不满意？哦，我还忘了一点，帝神为我解开仙奴锁那日，我在半昏半醒之间，像是摸遍了帝神的全身，那真是如美梦一般，让我不能自拔，我想着帝神的肌肤胜过天宫最好的锦缎，我白凤妖族的皮相算是三界翘楚，可是秘境中的人无一能与帝神相比，我怎能不想……”
　　长明帝神忽然一挥袖，一股粗暴的力道把小幽摔到屏风上，屏风应声而倒，小幽倒在一片狼藉中。
　　小幽跪坐起身，碎裂的木屑擦破了她的脸颊，她用手指沾了下伤口，有血，在这片刻间，长明帝神已来到近前。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长明帝神掐住她的脖子，“还是你又要耍什么把戏，故意激怒我？”
　　颈上的力道时紧时松，小幽呼吸困难，却还是笑道：“帝神贵为天界神尊，却连一个小妖都看不透，帝神觉得我是何种人……很高尚么……事到如今，帝神觉得我为何一直……吸你的精气，还一次又一次跟随你去妖界……”小幽剧烈地咳了两声，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活活被掐死时，脖子上的手猛然松开，她握着红紫一片的脖颈，刚喘上气，又接着道：“帝神以为我会想你什么，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
　　长明帝神看了她两秒，背过身。
　　刹那间，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咂落到地上，她看着那滴泪，心痛得像被扎进一根利爪，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混乱颠倒。
　　长明帝神慢慢走到棋桌前，坐了下来，桌上还摆着的棋盘，他一颗一颗捡起棋子，捏在手中化成黑白的粉末，“小幽，我记得在西海的断崖上，你曾对我说过绝不放手。”
　　小幽捂住胸口，低着头，从上方看，不知她是什么表情。
　　长明帝神一掌拍在棋桌上，轰然一声桌面裂开，东西洒落一地。
　　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像截断的洪流一样倾泻下来，他叹息一声，倒在椅子里，扶住额头。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雷声大作，从东边一个方向似有闪电接连落下，随后一阵轰隆声从远处传入耳中。
　　小幽抬头，忽然想起，雪霆山似乎就在近日重现。十年前她离开时那里尚在封锁，算起时间，正是这几日满了两百年。她想起乌绫说的话，母亲的灵识就镇压在雪霆山下，她必须要进山去。
　　视线转回，入眼是一片狼藉，她焦忧起来。逃跑是肯定行不通的，可除此之外……
　　长明帝神也侧耳听了听窗外。
　　小幽想了想，慢慢来到长明帝神身边，捧起他的手，伤口早已裂开，绵布上印染着一片红。
　　长明帝神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小幽的脸上红一片白一片，还带着木刺的伤口，脖子上留有掐痕，一派惨相下，桃花眼睛里却莹莹发亮，像沾了露水的初绽的花瓣，看上去凄美绝伦，她微微启唇道：“以往做帝神的仙奴，未曾好好伺候帝神，我知道，是我未尽本职，罪该万死。”
　　“若非……本神早该杀了你。”
　　小幽解开白绵布的手顿了下，她本来想说那刚才怎么不动手，又忍了下去。垂下眼睛，细心地把渗出的血迹擦干，帝神的金仙之血可滋养万物，就这么白白流了许多好不浪费，可惜这血对她没用，否则她一定会如获至宝。
　　又想，帝神何尝不是宝贝，只不过，在她手里当真可惜了。
　　“帝神在荒域四处诛杀妖族，妖皇为非作歹故然人人得而诛之，可是那些妖界生灵也是逼不得已，帝神心里有恨有火，发在我身上就好，不要拿别人出气，更不应该消磨自己。”小幽按住长明帝神要抽回的手，低下头仔细看了眼伤口，他再怎么作，底子还是好的，骨头上的肉已经再生，伤口小了很多，她确认不再流血了，又换了条白绸绑上。
　　长明帝神脸色缓和了些，道：“你当初设计让我沉睡，有没有想过后果？”

　　她这么一直跪坐在长明帝神身边良久，腿有点麻，站起身的动作有点慢，甚至还有些眩晕，身上的痛丝丝地传过来，她不动声色，平静道：“想过。妖皇霸占荒域、抽取妖丹，把妖王困守在妖城里，他再怎么煞费苦心地经营，复活母亲还需要我的肉身，只要我在固若金汤的秘境闭门不出，他一腔心血不过枉费。除此之外，乌绫公主有西竺之术，可替你收服叛乱的妖兵。你沉睡，也可以天下太平，万世安详。”
　　“想得真周到。只可惜，十年不到，你就出了秘境。”
　　“是我高估了自己。”方方面面，她真得太高估自己了。
　　“做事时不计后果，出了事又不顾性命。”
　　小幽抬眸，“帝神尊为天位，与我不可相提并论。”
　　“你这是在为我着想？”
　　“小幽是替三界的生灵着想。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你本事真不小，做了这么多。”长明帝神道，目光从她脸上滑到脖子上，又很快移开，“你告诉我，你还想做什么？”又道：“本神要听实话。”
　　小幽目光转向他，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眼睛。
　　半晌，长明帝神微微皱眉，“你……”
　　小幽向前靠近了半步。
　　长明帝神的头向后退了一寸。
　　小幽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变了变，如一汪春潭，眸光如落花飘动，令人神往，樱唇微吐芬芳，她极缓慢地俯下身。
　　长明帝神看着她，喉结动了动，但下一秒，他忽然回神，把她瞬间定住。
　　“小幽，你怎么敢……”
　　小幽身子还是将俯未俯，这个姿势最累，动不了，令她苦不堪言。
　　“是帝神先问我想做什么。”
　　“住口。你从哪学的魅术，还妄想用在本神身上？”
　　小幽暗道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她在秘境既练不了仙法又练不了妖术，离玖见她皮相的底子好，就闲暇时教了她一些妖族的小伎俩，关键时候也许能保命。
　　只不过她练得不到家，毕竟施术时要心眼合一，她心里想的别的事，眼睛的妖气便很难融进去。
　　“我心仪帝神，不过是自然而然，帝神皎若芙蕖，令人目不能移，难道怪我？”
　　“你这算哪门子心仪，有你这么……”长明帝神脖子都气红了，“没人教你怎么对心仪的男子吗？”
　　小幽保持那个动作久了，脸有些充血，她后悔刚才为了酝酿功力动作太慢，早知一步到位，不成功便成仁。
　　她暗道确实没人教她这些，毕竟心仪的男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再说自己以前这样你也没反抗啊。她把眼珠用力转向他，“要不帝神教我？”
　　长明帝神嘴角抽了抽，顿了半晌，哼笑道：“看来你是不懂什么叫矜持。你刚才不是说，在秘境，没有人比得上我皮肤好？你不是经验丰富得很，怎么这会儿又装傻了，你的经验呢？”
　　小幽听他这意思，懵了半晌，这峰回路转的也太快了，这就是冒险失败的代价吗？这位神仙哥哥才刚一入行，就开了挂，这么放得开了？她哪有什么经验，有也是他仅知的那些而且哪次不是把自己都搞得慌乱不堪。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她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道：“帝神先放开我？”
　　长明帝神冷冷看了她一眼，挥了下手，术解开了。
　　小幽身子一顿，差点直接栽下去，她揉了揉腰，对着他。
　　长明帝神挑了挑眉。
　　小幽开口道：“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看对面的眼神又连忙摆手解释，“我是说，那帝神喜欢什么……样的，好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道：“帝神还是自己说吧。”
　　长明帝神揉了揉额角。
　　小幽看了眼窗外，雪霆山的方向上空的乌云已经散去，那里果然出现一座之前未见的山峰，只不过天幕较暗，只能看到一片阴影。她摸了下墨玉珠，也许是房间外的结界阻挡了，墨玉珠没有感应。
　　天亮之后，各处仙府都会派人前去雪霆山采摘奇葩草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好在她随身携带着卜骨。在秘境，她曾想方设法解开灵言，卦象却迟迟不开，她不知道这其中到底隐瞒着什么，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正想得出神，眼前一道高大的阴影罩上来。
　　“你在看什么？”长明帝神道。
　　小幽脸色一白，故作镇定道：“我在等帝神的命令。”
　　“本神不想你做什么，只想确认一件事。”长明帝神说罢手伸了过来。
　　小幽不知他要做什么，浑身一紧，像含羞草一样把自己捂了起来，两眼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