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13、第十二章 南方的故事（3）

　　“你……醉了？”
　　纳兰诚眼中更多的还是若有所思略带几分玩味的笑。他没想到会见到宋桑这样的一面，然而此刻，他并不介意配合宋桑完成对他脸的好奇探索。说着，他便将脸朝上仰了仰，下巴靠上宋桑的手，宋桑因手中温热一激，猝然惊醒，待发觉她和纳兰诚几乎鼻尖相抵的时候，她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同时避开了纳兰诚的目光，不服输地道：“我没醉！”
　　纳兰诚的回答也很直接，“喝醉的人，大抵都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宋桑不服，还是没有看纳兰诚，只道：“我知道你是纳兰诚，怎么可能已经醉了？”语气里依然还带着淡淡的倔强。
　　纳兰诚故意叹了口气，瞟了瞟宋桑明显醉意深沉的眼，“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宋桑撑住自己似乎已经不怎么受她控制的头，抬眼看向对面，“不就是刚才吗？”
　　“你觉得是刚才，那就是刚才吧。”纳兰诚似乎有些无奈。他忽然想起沈昀曾说过，醉酒的人都是不怎么讲理的，包括他。然而，沈昀几乎滴酒不沾。
　　“难道不是吗？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宋桑脑中渐渐变得昏沉，忽然间，她竟然有点羡慕自己刚才的勇气，竟敢那样摸遍纳兰诚的脸。
　　纳兰诚顿了顿，摊手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送了母亲离开，随意走着走着，谁知竟看到她在大排挡里和人斗酒，那时，宋桑喝得实在太凶了。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其他，总之，他停了下来，再也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
　　包括这一刻，他依然在看着宋桑。
　　宋桑察觉到纳兰诚的目光，抬眼，冲他一笑，“不知道真好……这几乎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回答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显然，宋桑是越来越醉了。可是，她似乎还不想离开。
　　纳兰诚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夜市依旧热闹，而不久前离开的老板娘似乎格外留意他们这一桌，他想了片刻，轻唤道：“宋桑。”
　　宋桑再次朦朦胧胧地抬头，看向纳兰诚。
　　纳兰诚立刻莞尔笑道：“我再给你说个故事吧。”

　　纳兰诚对宋桑说起了严磬和他的故事，但宋桑当然并不知道，她其实也是故事中人。宋桑只是觉得她脑中一片混沌，听得也迷迷糊糊。
　　待纳兰诚将故事说完，午夜已过，夜市中，终于有店铺陆陆续续准备收摊了。
　　喧嚣声渐渐变小，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
　　宋桑顿时变得有点烦躁，因为纳兰诚没有对她说故事的结局，她想知道最后的结局，而且她很急迫，“那他们的结局呢？你最后弥补了你的愧疚吗？”

　　纳兰诚摇头，回答了三个字，“还没有。”
　　“那你做了什么？”宋桑明明已经醉得已经很深了，这时，眼里却突然多了一抹认真。
　　纳兰诚看着她的眼，褪去了平日刻意隐藏掩饰的面具，在此时此刻露出的黑白分明中，其中的璀璨几乎夺人心魄，“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你为什么不去做呢？你为什么还什么都没有做？”宋桑忽然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生气地看向纳兰诚。
　　“我……”纳兰诚淡笑摇头，“我在等你的故事呢。”
　　“等我的故事？这与我有关吗？”宋桑不明白地摇头，看向纳兰诚的目光，更加生气了。他不就是欺负她现在喝醉了吗？她现在脑中一片昏沉，一想起其他事，头就疼，她不要想，她暂时不想去想任何的事。
　　“你不说，那我们就该走了。”纳兰诚示意宋桑看向四周。
　　四面八方的嘈杂声，伴着疲惫的叹息和低语，再次窜入宋桑耳中，宋桑立刻不耐地皱了皱眉，抬眼，直直盯着纳兰诚，问：“那我说了，你就不走了吗？”宋桑像是在问纳兰诚，又似乎是在透过纳兰诚的影子去问她记忆中的某个人。
　　纳兰诚仍然微笑道：“你说了，我们可以迟一点走。”
　　“这可是你说的……”说着，宋桑就将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她似乎在抵抗着疼痛，也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宋桑脸上忽然又露出了最初看见纳兰诚时，那种从心底溢出的欢欣的笑，“纳兰诚，你听好了……我就给你也说个故事，说不定比你说得好……”
　　“嗯，我洗耳恭听。”
　　宋桑见纳兰诚当真准备认真聆听，不由调侃道：“纳兰诚，想不到你是这么爱听故事的人……”
　　纳兰诚竟然点点头，语气傲娇道：“大概小时候听得多了，又或许出现在故事里多了……”
　　“好吧，那你且听好了。”宋桑拍了拍桌子，似给自己打气，“我想说的故事……就是……就是，从前，有一对姐妹，十分要好，她们每天生活得无忧无虑……然后，某一天，她们母亲娘家的一位表哥出现了，姐姐年长，爱上了表哥……可是，最后，表哥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这就是宋桑与宋珺，还有严磬之间的故事。
　　宋桑几乎都不相信，她现在竟然已经能用寥寥几语就说出这个故事，或许她真的醉了吧，但她没忘记，她想姐姐，她恨严磬……
　　良久，纳兰诚既没回答，也没说话。
　　宋桑不满抬头，瞪向他，“纳兰诚，你到底有没有听？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纳兰诚和她对视着，“我……在想你的故事。”
　　这一次，宋桑没避开，双眼清亮，冷泠泠地看着纳兰诚，“那你在想什么？”
　　纳兰诚微敛笑意，“我在想，你的故事中，有哪些人活了下来。”
　　宋桑忽然怔住，眼里一丝清明划过，她仿佛再次猝然清醒了，立刻不忿地问：“活着又如何？没有活下来，又如何？”
　　纳兰诚仍旧是同样的表情，“这就需要你告诉我了。”
　　“我偏不告诉你！”宋桑莫名有些生气，额间似乎更疼了，她手抚向额头，不再看纳兰诚，“你直接猜去吧！”言语间仍带着几分不愤。
　　纳兰诚低头想了想，十分坦率，“如果我已经猜到了呢？”
　　“猜到了，也不怎么样。”宋桑继续借着醉意道：“我想，我想这世上，总会有两种人，一种人会选择永远记住，而另一种人会选择忘记……如果忘记了，当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不再被记住，那就只会被遗忘。
　　这就是时间的无情。
　　宋桑早已深有体会。所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她永远都不能忘记夺国之恨，灭家之仇。

　　第二天早晨，宋桑从酒店床上醒来，她不记得之后的事，却偏偏记得她和纳兰诚说过的话，还有纳兰诚说的故事，和她说的故事。
　　宋桑想了半晌，突然就有些后悔，“我怎么会给纳兰诚说那个故事呢？”
　　想要去细想，却只记得当时被烟火气息包围的他们，在夜市的大排挡，似乎和小城的夜晚融为了一体。这是宋桑心中最渴望的平凡生活，平凡场景。
　　想了半晌，宋桑心中突然莫名一紧，她连忙急促地深吸了几口气，心底翻涌的恨意才渐渐退去，然后，她迅速起身，收拾了行李，匆匆离开了酒店。

　　宋桑坐着出租车再次来到了那个小村庄，司机在村口将她放下，她拉着行李，走向位于山脚下的一座二层小楼。
　　邻居见宋桑拉着行李回来，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大妹子，这次回来住几天？”
　　宋桑笑着低声回答，“一天。”
　　“就一天吗？那来不及收拾，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宋桑淡笑着摇了摇头。
　　邻居见状，也不再强求。和她又寒暄了几句后，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之后，宋桑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眼前的小楼。
　　这是一座南方农村里常见的那种自家建的基建楼房，房子外观几乎与邻居家一模一样，白瓷红砖，砌起来，住进去，就成了一个家。可这个家，宋桑却是第一次来。
　　几年前，她回来这里，恰好遇到村中有人出国，她便顺势买下了这座小楼。宋桑原本以为，她永远不会走进这栋小楼，但是，就在刚才，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很想来看看这栋小楼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不一样的生活，所以，她几乎没有再多想，就来了。
　　此刻，站在小楼前，她却多想了。
　　宋桑在心中暗暗嘲讽了自己一番后，终于掏出钥匙，推开了门。

　　这一天，沈昀给纳兰诚打电话的时候，纳兰诚正坐在租来的车上，车子停靠在山脚公路。远远地，恰好能看见位于山脚的那栋小楼，还有小楼内透出的灯光，以及宋桑偶尔从窗边经过的影子。
　　“怎么样？对手是谁？”
　　沈昀之所以会打给纳兰诚，当然有事，此刻，他的双手正在键盘上飞速移动着。而纳兰诚一听，便知沈昀难得地出手了。当然，除了纳兰诚，也几乎没有人知道沈昀是个隐匿的网络大神，最擅长拦截黑客攻击。
　　“嗯，对手很强，很不赖。”沈昀言简意赅道。
　　“难得听你这么说。”纳兰诚会心一笑，言语中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和调侃，“哦，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你哪个爱慕者？找不到你住在哪儿，所以只好攻击你公司的网站？真可惜，他不知道你真正专业的是什么，你亲自开发的信息安保系统，独此一家。他怎么着也得花点时间弄清基本的情况。你们俩到底要斗多久啊？”
　　沈昀回答依旧，“他很专业。”
　　“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专业的人就不会做无聊的事。”
　　“那你怎么不想想是因为你？”
　　“这是你的提醒？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因为我？在某些方面，我承认你的魅力比我大。”纳兰诚自认大度，有些事，他也不是不可以承认的。
　　沈昀没有再说话。
　　两人本是一来一往，一边做着各自手边的事，一边随意闲聊着。此时，沈昀不说话了，纳兰诚也识趣地准备挂掉电话。
　　这时，沈昀却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难耐的惊喜，“他退了。”当然，纳兰诚不可能知道，沈昀眼里其实也有几分意味深长。
　　“他退了？你怎么有点……高兴？”纳兰诚发现，宋桑又走到了窗前，不知是在看着夜色，还是只是在窗边想事情。
　　“因为我觉得他不会死心，我们还会二次交锋的。”
　　纳兰诚明显有了兴趣，话里调侃意味也更浓了，“也就是说，你已经在期待下一次了吗？难得，真难得，沈昀。我从来就没见过挂心过某件事。难道这就是所谓棋逢对手的感觉？”
　　沈昀没答，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纳兰诚望向小楼，看见宋桑已经从窗前离开，她似乎正站在门前，非常耐心地同邻居说着话，昨晚喝醉的样子，几乎完全从她身上消失了。那么，她应该不会在这个几乎全是严姓的村子待很久。
　　“明天。”
　　纳兰诚笑着对沈昀说出了答案，然后挂断了电话。他本来是担心宋珺可能记住了宋桑的气息，会再次来攻击她，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有点杞人忧天了。

　　宋桑同爱说话的邻居说完话，进门准备休息，关门之前，她在意地朝山脚公路望了一眼，发现路旁似乎真停了一辆车，在暗黑的夜幕下，有个隐隐的轮廓影子。邻居说，自从她今天回来后，不久，这辆车似乎就来了，没有见到有人下车，也没人上前探问，让她留心。她谢了邻居的好意，这时竟也胡思乱想起来，有一瞬间，宋桑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是纳兰诚，随后却又不由摇头一笑，止住心底的心猿意马，重重关上了门。
　　宋桑走回客厅，打开之前被她匆匆合上的电脑，目光再次锁定在屏幕中间的照片上。照片上依稀可以看到是两个男人，穿着一黑一白的衣服，因为是在夜晚的偷拍，照片不仅糊，像素还极其低下，根本看不清两个人的面容。但毫无疑问，照片上的两个男人都身材修长，气质独具，所以，很显眼。其中一个人，凭着轮廓，宋桑知道他就是纳兰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