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尘缘》海中一主

31、第 31 章

　　第二十三章

　　段璞玉前脚刚跨入府上，便看见将士们神色焦急聚在院中，见他回来齐齐跪地道：“请王爷务必救救参将大人！”

　　只见带头将领焦急道：“王爷去了宫中不久，潘坤便带人将参将大人绑了回去，说是参将大人与当年前相爷之死有着莫大的干系，还说这是皇太后的旨意。王爷，潘坤与参将大人素来不和，落入他的手中，定会受尽苦难。”

　　段璞玉只觉得大脑瞬时间一团混乱，先是有人冒充明月楼的人刺杀殿下，这会儿又将清风卷入苏田力的旧案，明里暗里一把把刀子已经逼近他。且不说前者，清风的身份除了他与知常知晓，只剩下青卓与青影。知常绝不会背叛自己，问题只能出在青卓与青影身上。无论是谁，青卓定脱不了干系，怎会这样？他不是这种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让他如何能够冷静。

　　他转身奔向马厩，跃上一匹骏马飞驰而去。他现在需要答案，而这个答案只有他能给他。

　　凤鸣山别院，下人们穿梭忙碌着，昨日苏青卓失踪一夜被人送回后便昏睡不醒，清晨终于恢复意识。下人在青影的指挥下熬制了大盆药草，倒入木桶，让公子沐浴。忙了一天，公子的病情好歹有了起色，不再大口的呕血，虽然身子虚弱，却能进些稀粥。

　　此刻青卓正靠坐在床头叠放的软枕上，神色疲倦，双眸低垂，微湿的长发披散着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宋建云坐在桌旁，下人将沐浴的木盆抬出门外，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青影则坐在床旁小口喂主子吃着清粥。

　　屋内的下人刚刚退出，靠坐在床上的苏青卓猛地咳嗽着，伏在床沿吐了个干净，接着喷出一口鲜血，溅在地上。青影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小憩。

　　青卓偏了偏头，撑着身体离开他的肩膀，他用手捂着嘴咳嗽着，眉头紧锁。青影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急道：“公子，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吗？是，昨日我见你……”他顿了顿，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愤怒。当看见知常将公子抱下马车的时候，他便心知肚明；当看见公子惨白的脸色，隐忍的眉心，他打心底恨段璞玉，恨慕容清风。他们夺走了公子的一切，夺走了公子的财富权利，夺走了公子的健康，甚至欺辱了公子的身体，他们应该下地狱，全部都应该去死。他将慕容清风的秘密告诉了宋建云，便是借着宋建云的手除掉那些满是罪恶的人。他望着公子严肃的神色，紧皱的眉头，继续道：“我见你受伤……便控制不住才将慕容清风的事情告诉了宋大人……”

　　坐在一旁的宋建云起身走至床前说道：“卓儿，你就不要怪青影了，是舅父逼迫他说的。”

　　青卓闭上眼睛，喘息着，待窒息感退去才缓缓道：“当初舅父只是让我想法子削减段璞玉的势力，交出六军统帅，你既然让我出些主义，便应该完全的相信我，而不是擅自做主。我只说借着晚宴的机会将大家的目光引向德权王府，并未让你们伤人，为何要刺杀大殿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可知，这件事情若是走漏风声，反倒会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他冷笑一声继续道：“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舅父和穆将军万万没有想到二殿下会以死护住大殿下，破坏了你们的完美计划。”其实他本意是让穆将军借着七夕佳节宴请群臣及其家眷，外人只当是穆将军有意当红娘，而后在从中破坏宴席，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将大家的目光引向明月楼，而后限制段璞玉的行动，他错了，大错特错，他们怎可能放弃如此好的机会，即便不能达成目的，也给了段璞玉重创，让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洗脱罪名。加之现在父亲的旧案被牵扯进来，更是雪上加霜，不过以清风的个性，定会护自家主子周全，吃苦是一定了。

　　宋建云不顾青卓的指责，说道：“卓儿呀，你就是生性善良，对敌人善良便是对自己残忍，对手如狼似虎，你若不将他置于死地，哪怕他还有一口气便会反扑过来咬断我们的喉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他看见青卓沉默不语，继续道：“至于那个慕容清风，我已经让杨老板来认了，他说醒目的凤凰刺青到死也不会忘记，捉拿清风并非设计陷害段璞玉，而是舅父想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报仇雪恨。难道你不想报么？难道你要当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想想你父亲死时的惨状，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青卓突然捂着嘴巴干咳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子左右摆动，他撑着身体，弓着背干呕起来，好似要将心都吐了出来。宋建云拍了拍他的背脊叹道：“你是个明白人，你应该知道舅父现在的状况，还有不到半年大殿下便要及冠，骤时无论如何太子的宝座他是坐定了，现在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哪天突然驾崩，大殿下登基，段璞玉掌权，你说他能放过我吗？不会的，他会赶尽杀绝，不留一丝后患，死无全尸便是舅父的结局，你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舅父知道你与段璞玉的交情，可是舅父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他的刀下么？”

　　青卓喘息着靠在软枕上虚弱道：“舅父，我明白……现在可否让我休息一会……我累了……好累……”

　　“好好，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让青影通知我。”宋建云朝青影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青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青卓微蹙眉头叹道：“你又是何苦？”

　　“公子若是不肯原谅青影，青影便长跪不起。”

　　青卓无力的靠在床头，喃喃道：“明知我会生气，你就不该这样，若是清风遭遇不测你让我有何颜面死后面对宝玉？”

　　青影抬起头说道：“公子难道就能面对死去的老爷么？”

　　青卓只觉得一瓢冷水从头而下，浑身冷战，握紧了双拳。青影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道歉：“公子，我错了，你惩罚我吧，公子。”他跪着爬到床沿紧紧抓着青卓的手，却被猛地甩开，而后他听见青卓几乎是从牙关挤出的两个字：“出去……”

　　他依旧握着他的手急道：“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处罚我，青影绝无怨言，只是公子不要折磨自己，求你了公子。”他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苏青卓从未有过的愤怒低吼一声：“出去！！”这么多年青影未见过自家主子发如此大的火气，他看着他睁大的双眼浮现丝丝血丝，呼吸急促，只能起身低垂着头退出屋外。

　　清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却让青影冷彻心肺。

　　宋建云靠着门外的廊柱上，看着走出来失魂落魄的青影笑道：“放心，我了解卓儿，在他心中亲情永远放在第一，你的选择是对的，只有助我铲除掉段璞玉，卓儿才能真正逃离那个恶魔的魔爪，你愿意看着你敬重的主子被一个玩世不恭的男人蹂躏？践踏吗？”

　　他笑了笑继续道：“既然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我完成。青影，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

　　苏青影拧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听见宋建云说：“你输在身份上？你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下人，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你摆脱不了自己的身份，你永远只能像你的名字，活在青卓的影子里面” 他逼近青影继续道：“难道你不想得到他吗？”

　　青影垂头道：“小的愚笨，不懂大人是指什么？”

　　宋建云冷笑道：“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柳下惠，毫无欲望，那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你难道不期待有一天你身披战甲高高在上，人人敬仰，人人敬畏，而后得到你心中的那个人吗？”

　　青影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转瞬消散，他握紧双拳低头道：“小的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还望大人提拔！”

　　宋建云‘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你回去好生照顾青卓，我现在要回去看看二殿下的伤势，也不知道殿下在想些什么，眼看大功即将告成，这下可好，好歹有神明保佑脱离了危险，若是那一剑再偏离一寸，神仙也救不了他，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哎。”他转身离去，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说道：“对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黑暗中，宋建云一张老脸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他微扬的嘴角，白的渗人的牙齿：“高高在上的段璞玉以及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慕容参将唯一的弱点……真的是青卓？”

　　青影望着宋建云模糊的脸，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他看见宋建云兴奋的握紧双拳，好似双手正掐在段璞玉的脖颈上，要将他的脖子拧断才罢休，他回首忘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哑的咳嗽此起彼伏，他心痛，他一直不敢逾越的鸿沟，他一直视为神明的人，怎可以被践踏，怎可以任人蹂躏。他握紧双拳，所以这两个人必须死，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属于他！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在想什么，不不，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公子，只是单纯的想要守护他一身，他狠狠将指甲嵌入皮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青卓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竟然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觉丝丝冷风顺着衣襟往衣服里灌，夏天便已如此，不知道这副皮囊还能不能坚持到冬天，他不能死，他知道若他活着舅父便能活着，无论如何，段璞玉终会念及到他的，他明白用□□遏制段璞玉的软肋是他唯一的办法，除了这样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他撑起身体，左手的无力感让他身子偏向左边。他的左手几乎是废了，别说是重物，哪怕是穿衣系带也成了一种挑战，他不明白这样残破的身体怎就让段璞玉如此留恋，怎就让他这些年只情系与他。

　　突然一双熟悉温暖的大掌执起他的左手，将他微微弯曲的指节护在掌心搓揉，本来酸麻的指节在轻柔的揉按下舒适起来，他叹了口气：“你来了……”

　　段璞玉轻轻的揉着他的指节淡淡道：“为何不等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为何不坚守承诺……”

　　青卓试着抽回手，那人却抓的更紧，他又叹了一口气，望向他的方向：“我从未给你什么承诺……就当那是一场梦吧……”

　　段璞玉突然握紧柔软的手掌，他感觉青卓因为疼痛微微抖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紧，厉声道：“苏青卓，我对你是掏心掏肺，你是在玩弄我的真心么？你说，你心里可否有我，你说！”（厄……对不起……我穿越一下下……写到这我突然穿越到仙剑三里面，满脑子都是林业平抓住紫萱吼道：“说，你心里还有谁？你说呀！” 厄……请无视疯癫的我，以免影响情绪= =）

　　疼痛一波波侵袭着青卓的大脑，他的右手紧紧抓着身侧的被褥，绷紧身体才不会让自己痛呼出来，疼痛也好，这样他才能减缓内心的愧疚，□□的疼痛怎能敌得过心痛的万分之一。他努力忍着喉头的呻吟冷笑一声：“王爷愿意怎样想随你。我明白王爷这次是为清风而来，王爷也不用欺骗一个瞎子，堂堂明月楼主怎会用木簪杀人？德权王爷怎会无缘无故杀死当朝相爷？不过，清风之事并非有意陷害王爷，我说过那一剑我们三人之间已经两清，我会给王爷一个交代。”手掌的力度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皱眉咬牙用右手握紧左手的手腕。

　　段璞玉渐渐松开手，嗓音低哑，撕心裂肺：“两清？真的可以两清么？告诉我……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你可否爱过我……可否……”

　　青卓望着远方，斑斓月光照在清白的脸上，他勾起嘴角浅浅一笑：“青卓本就是无情之人……谁也入不了我的心……王爷……记住……当年的苏青卓早已死去……你眼前的是宋建云麾下的军士……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会极尽全力帮助舅父……帮助二殿下登上金銮宝殿……切记不要让一个敌人成为你的弱点……那样你会输得很惨……”

　　炎热的夏夜，段璞玉却觉得浑身冷汗，指尖冰凉，刺骨的凉意顺着指节蔓延到全身，渗入心肺。他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液体从左眼流出，单行的泪水划过脸颊滴在那人弯曲的手心，一滴一滴，好似永远流不尽一般。

　　寂静的夜晚，泪水就这样悄然滴落，冰凉的液体润湿了青卓的掌心，润湿了他的眼眶，近在咫尺早已相隔天涯，从此他与他将会形同陌路。那人轻轻放开他的手，他听见蹒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支撑不住自己倒在床上。

　　他睁大双眼大笑起来，而后是剧烈的咳嗽，旋转在眼眶的泪水好似决堤。他边哭边笑，撑着身子伏在床上，粘稠液体顺着嘴角滴在被褥上溅开朵朵梅花，满口的血腥染红苍白的双唇，黑夜中，刺目的鲜红，悲凉的笑声，以及道不尽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