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枝露白

15、Chapter15

　　小年一过，沿街的春联铺子把整个芝南的年味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往年过年，万紫都是拿回来公司发的春联，往公寓的门上潦草贴个“福”字了事。现在搬到了老屋，门门窗窗的地方就多了起来。
　　倒不如自己去装饰。

　　她去周阿婆女儿家的店铺买了一沓红纸，顺路买了笔墨，准备着回来自己写春联。

　　相较于思葭姐的院子，万紫这里就空荡了许多，倒也方便了她把在院里把对联上的字迹晾干。
　　午后的天光烂漫，连风都变得温柔，轻轻抖动着铺开的朱纸黑墨，发出簌簌的声响。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她别的插不上手，就动动手写写画画，也算是为迎接新年尽了份力，免得到时候又被老天怪罪活得煎熬。

　　“万紫阿姨！”
　　朵朵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一边叫着她一边也朝着边过来。

　　万紫刚题一个“福”字，头也没抬，只等着她跑过来，将字写好了，才堪堪放下毛笔。

　　“万紫阿姨，你在写对联吗？”
　　“是呢，除夕的时候就可以贴在门上啦。”万紫笑笑，问，“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小朋友拿出一张贺卡，说：“今天林叔叔来我们家，把这张贺卡送给我了……这个是欣悦很早就准备好的新年贺卡。”
　　“既然是她给你的贺卡，我就不能看了哦，朵朵自己保存好她的心意就好啦。”

　　“好。”想了想，她的情绪低落下去。“可是我还没有给她做一张贺卡。”

　　“现在来做一张吧。”万紫温柔地看着小朋友，“之前想帮你画一张的，但是后来觉得还是你自己去做最合适。”
　　“可是她不会收到了呀。”

　　“我们除夕祭礼的时候送给她，只要你诚心诚意去做，她就一定会收到的。”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欣悦送给朵朵的那张贺卡就是在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买的，很普通的一张小玩意儿，如今看来意义却是重于泰山。

　　林大哥在整理女儿的遗物中发现了这张贺卡，本想着她留下来的东西不多，能多留一件就好似多个念想似的，把这张贺卡藏着掖着放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把它转交给了陶朵朵。
　　“这是悦悦送你的礼物。一定要收好啊。”
　　她奋力地点点头，说：“一定会的！”
　　她才六岁。好像什么都不懂，却又好像什么都懂。

　　男人一阵鼻酸，差点在小朋友面前落下眼泪。

　　万紫把自己的材料包借她随便用，从空白的卡纸开始画。这些天来，朵朵跟着万紫学会了好些绘画的东西。她下决心给自己的好朋友送出一份最好的回信。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各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和煦的日光下，竟平添了几分“人间闲事”的意味。

　　但朵朵毕竟是小孩子，定力不足，画了一会儿就起身要喝水。刚回来就听见万紫让她接电话：“成光叔叔打电话过来了，你接一下。”
　　“喂，万紫？”
　　“成光叔叔，我是朵朵！”
　　对面愣了一下，问：“……朵朵呀，万紫阿姨呢？”
　　“她在写春联！”
　　万紫没停笔，让朵朵把手机往自己耳朵边靠了靠：“啊，怎么了？”
　　“我是打算把我们几家的春联一起买了，没想到你是要自己写啊？”
　　“你还没买吧？”
　　“还没，那这样……”
　　“要不我帮你们的顺便一起写了？”
　　“好啊，那我过来看看。”
　　“嗯，那你过来。”

　　成光一进院子门，小白就围着他打转儿，他俯身撸了一把小狗，笑着说：“这狗长肥了。”
　　小白可能是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怀好意的成分在，一个骨碌扭开了他，还是到万紫脚边趴下。

　　成光这才仔细抬头看万紫铺开在院子里的对联。
　　万紫的字很大气，不太像她这般的女生写出来的笔迹——如龙飞腾，似凤飞舞。他没什么书法储备，也夸不出什么话来，但就是觉得，嗯，就是真好看。

　　“你们那缺几对啊？”万紫问他。
　　“我家就算了，你多写个福字就行。彬哥说他要院门和大门就够了，其他地方用不着贴。”
　　“本来我就想着写院子门，后来觉得反正红纸这么多，干脆就都写上。这会子又不够了。”
　　“那我去买。”
　　“回头吧，我今天也不想写了。”万紫把笔放下，来看朵朵，她才将将画了四分之一。“朵朵也休息吧，明天再画。”
　　“嗯！”
　　“朵朵这是在画什么呢？”
　　“我给我的好朋友做贺卡呢！”
　　趁着她在收拾画包，万紫小声在他旁边说：“大林哥的女儿。”
　　他听了后就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今天是二十八，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走出院子之前，成光对万紫说，“我今年去我姐家过年。这还是她结婚这几年，我家里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呢。”
　　万紫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那挺好的。”
　　实际上，一家人一起过年是什么滋味，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在成光家，父母虽然偶尔有些唠叨，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和睦幸福的家庭了。这样的一家人，才叫真正的家人啊。

　　“我回来早一点，陪陪你们在芝山转一转？”
　　“不用不用。你好好陪陪你家人吧，我们在这里又不会突然搬……”她说到这里突然不出声了。
　　成光没听清：“啊，什么？不会什么？”
　　“没什么。”万紫岔开了话，“你等开春再回来也一样的，到时候顺便把你家屋子修一修。”
　　“好。那我回去啦。”
　　“嗯，回见。”

　　朵朵正把东西往屋里送，见成光走了，在门内挥出了小手：“成光叔叔再见！”
　　“再见！”

　　他回去了，万紫想起来刚刚的话，又不觉感伤。
　　思葭姐和朵朵，还有我，我们真的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思葭姐的前夫如果一直纠缠着她，这种环境下肯定是没有办法好好生活下去的，她这种性格的人，到了受不了的那一天，她会轻易离开芝南的。芝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罢了。飞舞的鸽群如果不能庇佑生活的平和，那么只能另寻桃花源。
　　对于我而言，芝南如今也是事事休。
　　出逃一般来到童年成长的地方，但故人不在，情怀不在，靠着苟延残喘的心过一天是一天，对这个世界尚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东西，更不要说，芝南这个地方的。
　　但是，那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一瞬间笃定此时此地是个“长久之计”？

　　她也想不明白。

　　成光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峤州，就让小瑜去买材料送到万紫那边去。闻老师说明天学校里还得再开一个总结会，帮不上什么忙，就让明瑜拿着自己的钱去买。行，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分工十分明确。
　　谁料，夜里突然又下起大雪来。

　　晚上的时候，万紫习惯性地给窗户窗帘留一道缝隙，透气透光。突然察觉北风忽起，夹杂着雨声，到了夜半声音渐渐才收住。没过多久，又开始飘起雪花，越下越大，砸在窗户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万紫料想着这雪来得凶猛，下午刚糊好的灯笼放在走廊里，怕是要被扯得四分五裂，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在上面题字呢，可惜了。

　　她坐在床上，正在用红色的毛线织一个连帽的围巾。上次娃娃机里的布偶老虎着实可爱，万紫见着朵朵喜欢，干脆自己给她做一个，织成围巾也实用，刚好过年的时候可以戴。
　　小朋友的尺码不用太费精力，她差不多从回来后的这几天就在赶，终于在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完工。

　　另一边，早上成光起来的时候，雪还在下。

　　“你这不好回去啊。”闻彬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懊恼着说：“是啊，昨晚要不是起先下了雨，我就回去了。再看吧，看看下午能不能走。
　　明瑜也下了楼，见成光杵着看窗外的漫天飞雪，就问他还走不走。

　　“看上去像走不成的样子，反正上午是不太行了。路面上还结了冰，不安全。”闻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材料放进包里。
　　只要是成光住在家里，闻彬和明瑜的早餐是不用愁的。三个人吃过了早饭，闻老师就出门开会去了。

　　小瑜看着外面的雪还没停，犹豫着要不要出门。
　　“还是现在就去买吧，不然万紫可能来不及写这些。”成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打算出门，“算了，小瑜，我跟你一起去吧。”

　　因为昨夜的北风雨雪，街上的春联铺子都缩进了各自的屋里。
　　成光和小瑜冒着雪买回来一堆材料，径直就去了万紫家。见她院子的门还没开，就去了思葭姐那。
　　“哟，冒着这大雪过来送东西呢。快进来！”思葭姐招呼着他们赶紧进屋，放了热水给他们洗脸。
　　“嗯，本来是想直接送给万紫的，她门没开，就先来这边了。”
　　“她睡眠不是很好，现在冬天冷，叫她早上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吧。”
　　“她睡眠不好吗？”
　　“我估计着，怕是很不好。昨个儿可能又是一晚没睡，这孩子年纪小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也不是劝她早睡的事儿，她就是睡不着，唉。”

　　成光默默地把用过的水放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堂屋里，明瑜正在拆刚买的东西，思葭姐让成光一起帮忙，她急着上楼去叫朵朵起床。
　　“你们在这哈，桌上我昨晚煮的茶叶蛋，随便吃哈，我上去给朵朵穿衣服。”
　　“好嘞。”明瑜爽朗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