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笔》喜欢猫猫有什么错

3、下元

　　下元水官解厄之辰，但今上是个笃信佛法之人，对这一天并无多重视，武溱人生地不熟的好奇洛阳这边是怎样过节求着武南惟带她出府玩玩，在武溱来后父兄都少来叨叨他时不时逃学的事情了，非常乐意地领她出府了。
　　“都要做什么啊？”武溱一身素衣跟武南惟印象里的大姐有很大的区别，有些困惑。
　　“把愿望写纸上折成船丢水里之类的，不过城里的河估计不许放得出城吧。”武南惟回想着，武溱兴奋地说“那我们出城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青春少女的活力。
　　“好，坐马车吗？”武南惟若有所思的问道，武溱迟疑一下，“远吗？远就坐吧。”
　　就着武南惟的意见还是坐了马车，武溱撩起一侧的帘子看着洛阳城的车水马龙，“阿惟兴致不是很高？”武溱看着坐一旁有些蔫蔫地问道。
　　“没事，昨晚睡晚了而已。”武南惟换了姿势坐得舒服些，“一会去道观走走吧。”
　　今上开始征兵了，高夏要比汉王快得多，按理说不该如此，只能是被人阻止了，虽然是想报复一下杨瞿，也没想过要他如何，国战当前什么都当缓缓，但心里还是气呀！
　　城外比起城内显得萧条多了，冬日里也没有什么艳色，小河缠流岸边上停留着几片青黄的树叶，虽有兴致但面对这样的场面，热情也会消了，不过武溱不在意，在家中就写好的愿望纸细细叠好，走到河边小心放下看着船远去。
　　这时武溱才双手合十做许愿状，“阿惟不放吗？”武溱看着一旁帮她折纸的弟弟，武南惟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只希望事情不要太超过预期，今天是祈求解厄，不管我这事。”
　　“哈...哪有分那么清楚，况且放着玩而已，神明哪有空管这么多凡人的愿望。”武溱盈盈笑着，拿起叠好的纸船小心翼翼拆开，上面写着寒山独过雁，暮雨远来舟。
　　“你写的？”武南惟有些惊讶，困惑逐渐加深着，抬头看武溱，远处河面上还真的漂来一只船。
　　“不对劲。”武南惟眯了眯眼睛，把手上的纸船塞给武溱，“姐你回马车上。”说着匆匆跑到船只暂靠的岸边。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船家一袭粗布衣裳，外披肩破旧的蓑衣，露出的手臂若干柴般枯瘦，下半张脸围着一面方巾，头带斗笠草屑杂乱，一双眼睛深陷，空洞而无神，“船家？”武南惟试探地喊了声。
　　船上还有“一物”盖着草席，该是恶臭的来源，船家看向武南惟似被吓到一样，“不要...不要...已经死了...没办法去征战了...”
　　“是一个士兵吗？”武南惟见他精神不太对劲，尽量轻声问道。
　　“一个？不...他们都不过是些...残存罢了...”船家讲话断断续续地，武南惟忍着恶臭靠近轻轻嫌弃草席一角。
　　船家说的没错，的确都是些残存罢了，或者手臂，或者头颅，甚至一块生了蛆虫的腐肉，武南惟重新盖好草席，“您要送他们去哪？”武南惟咬紧后牙槽，忍住呕吐的冲动问道。
　　“往下...往下..有故乡...送他们回故乡啦...”船家说着像是休息够了长长的竹竿一撑离开了岸边，继续顺着河流往下去了。
　　回到马车里的武南惟脸色很难看，“阿惟，怎么了？”先回到马车里的武溱很是不安，武南惟，过了好久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林叔，去白云观吧。”武南惟上前跟车夫林叔说了声，重新坐好来，“无事，看到些不太好的事罢了。”
　　“说出来吧，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排忧解难，但说出来也好受些，不要总憋在心里。”武溱觉得这个便宜弟弟表面开朗，实际上闷得很。
　　“那船上送的是亡人，或许往下是故乡或许...是乱葬岗吧。”武南惟偏头看沿路风景紧锁眉头，嘴抿得紧紧的。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我或许知道些什么了。”武溱喃喃自语道，“阿惟，乱世会结束的，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你说得真轻巧。”武南惟瞥了眼武溱，只一瞬，但武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敢看武南惟，不是鄙夷也不是憎恶，是厌烦，往常的武南惟绝不会如此，想来是真的生气吧。
　　路上再没有俩人的交谈，只有车轮在勉强算平稳路面上碾过的声响，下马车时武南惟依旧扶着武溱下车，武溱尴尬地得道了谢，跟上大步离开前往道观的武南惟。
　　道观里人不多，武南惟上完香走出鼓楼，武溱下意识想跟后止住步伐在楼中看金像听道长的长文。
　　鼓楼后有一短瀑布，水流不急底下有个人工的小潭，武南惟走到水潭边，因为有水落下，潭面一直泛着层层波澜，看不清水面倒影，比起前几日，下元略回温些许。
　　这里只有素色，太阳的余晖撒不进鼓楼的背后，水潭边长满黑绿或青绿的苔藓，风不甚寒冷，却很凉，凉得让人心静。
　　从瀑布上掉下来一朵莲花灯，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粉白的，从高处掉下来依旧稳当的漂浮在水面上，是这素色世界的异物，显眼不刺眼，奇妙的和谐感。
　　摇摇晃晃的就漂到武南惟面前来了，花芯放着张纸，武南惟伸手拿起那张同样是粉白的纸片。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上边如此写到。

　　回到马车上时，武溱正在想要不要让车夫找一下武南惟，“回家吧？”武溱柔声问道。
　　“嗯，回家吧。”武南惟先上了马车，不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反而有几分开朗。

　　第二天，武南惟的娘亲沈氏还有幺妹武溶也到了洛阳，武溶很亲近武溱的样子，反倒是武溱有些不自在，武南潋同武溱是武云枫原配夫人宇文氏的双生胎，沈氏是继室，而武溶是庶女，宇文氏陪嫁丫鬟在她亡故后做了武云枫妾室。
　　沈氏把武南惟叫到屋里娘俩单独聊天，沈氏貌美，笑起来像是江南烟雨般柔和，“阿惟做得很好，没必要应科。”
　　“娘，我想不到应该怎么接下来的路。”武南惟比起严厉的武云枫更亲近沈氏，同时也不太喜欢武云枫的愚忠。
　　“从前你最喜欢上元节了，但新年课业重不太能抽出空闲出去玩，来求娘亲的时候，娘亲怎么说的？”沈氏眼里是满满的溺爱，看到这个孩子就没办法不开心。
　　“先把未来一个月的课业完成，上元才能出去...？”武南惟回想着，心里若有所思着。
　　“为了能在上元节出去玩，所以才努力学习，那现在阿惟的目标是什么呢？”沈氏从怀中拿出一张空白的信封，放桌面上慢慢推给武南惟。
　　武南惟看着信封，不解地看向沈氏，“我还没想好，只是想安稳度日，同时别人也可以，哪怕微小，也...能平安过一生。”
　　“从前娘希望阿惟封侯拜相，因为那是荣华富贵，现在娘希望阿惟平安一生，因为这是安全，的确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只有在其位才谋其事，这是张拜帖，拿去吧，用或不用都在你，娘永远支持阿惟。”沈氏手从信封上收回来。
　　武南惟拿起信封顺着光也看不清里面写的什么，回头看了眼沈氏，“娘，相信我吗？”
　　沈氏认真点头道，“当然了，阿惟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武南惟笑了笑，“嗯，我会做到的。”站起身深呼吸向前的步伐稳重不少，推门出去时，没有回头道“还有，从前娘说的才不是封侯拜相，是平安盛世。”
　　沈氏讶异地看着远去少年背影，柔和的笑着，半垂的眼帘下有淡淡水光。

　　“二公子，门房交给我这个。”小厮递给武南惟一封请帖，又是封空白的信，拆开来看也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字——北门见。
　　回到自己的屋内，拆开沈氏给他的拜帖，俩张放到一起，都来自李氏，“赵郡李氏么，内部矛盾？”武南惟猜测着，手放到北门见三字上，字迹眼熟，从前见过他的字吗？
　　门外传来犹豫的脚步声，最后还是轻轻抠门，“二哥，有空吗？”是武溶。
　　“进来吧。”武南惟道，武溶进门有些拘谨，记忆里这个幺妹也是这样内向胆怯的样子，但武溱从前跟现在有些不太一样，“什么事？”
　　“二哥，洛阳名胜，冬日里可赏雪寻梅，不知道小聚时能不能带上我一起？”武溶声柔，人也安静，虽是幺妹但实际上俩人只差半年，如今一个十四一个十三，武南惟手轻轻点在北门见三字上，“好，娘那边我去说。”
　　武溶的心思好猜，十三了生母是丫鬟出身留在家里也继承不了多少，不如早些相看，若是联姻生母也会多些重视，但武溱不是，从前武溱总是把金银扣身上，那一身气质让人没办法接近也不想接近，也不喜欢读书，所以武南惟的印象里的武溱是个“暴发户”。
　　如今张口就来诗句，实在怪异，从前接触加起来还没这俩日多，所以违和感没那么快发现吗？
　　“二哥要写字吗？”武溶问道，小步上前没那般拘谨了，武南惟扬起嘴角淡笑道“回信。”
　　“我帮你磨墨。”武溶说着走到一旁小心加水，慢慢地磨研。
　　“好。”武南惟边铺纸，润笔，“你觉不觉得大姐有些不一样？”像是漫不经意地找话题说。
　　“是有些，从前大姐好像不太喜欢我。”武溶回想着说道，“之前不知道怎么了，跟母亲留了封信就走掉了，唔...没有从前张扬了？”
　　留信啊...“什么信？”武南惟蘸取墨水写字，武溶放下墨，“说找人？原来是来找父亲，让母亲四处打听消息忙了一阵呢。”
　　“嗯，我这也没什么事了。”武南惟问到了想知道的，毫不犹豫的下逐客令。
　　武溶走后，纸面上写着，宇文氏信变化武溱，武溱的名字圈了起来，前后不超过半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真是武溱？
　　武南惟摇摇头把纸烧了重新拿纸准备回请帖，同样极简。
　　小雪。
　　仅俩字，也不必署名，交给已经被收买的门房就好了，否则没署名的信谁知道是送给武南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