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chapter36 一年后 ...
-
#36.chapter36
宁生秋从休息室里出来,身上几乎汗湿的彻底。
鬓发也已被汗浸湿了,一缕缕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为了方便戴头套,他把头发剪得很彻底,几乎是贴着头皮过去的,放在他那张有些幼态的娃娃脸上显得十分维和。他平素有点自恋,对于形象也维持着一种孔雀开屏般的骄傲,这种造型相当难得一见。
导演还站在监视器,反复查看刚才过的那几条,伸手叫宁生秋过去。
“小秋,你看这段的感觉怎么样?”
宁生秋每每听到这个称呼都会觉得格外别扭,但只是嘴角下撇了一瞬,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又回到了原来的表情,随即凑过去专注的看着屏幕。
大夏天的,八月底的影视城,热的简直是个大蒸炉,不光是演员受罪,工作人员连着一起。拍了一整天下来,人人都是一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湿模样,剧组又是男性居多,大汗淋漓的体味聚成一股绳直直闯进宁生秋的鼻腔里。
那味道又猛又冲,无比酸爽,站在一边的生活制片隔着远远地看他们,丝毫不敢前进。
然而这次宁生秋连眉毛都没皱,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神色格外平静,还能心平气和地和导演指出刚刚的那段戏他认为哪里还欠了点味道。
导演不是不知道,但无奈和宁生秋演对手戏的那位新人演员,是大热选秀综艺出道的c位,第一次涉影,经纪公司力求稳妥,找了一众老戏骨配戏。在主演的选择上也是慎之又慎,找了个演技不错,口碑又一般的,既能带动对方演戏,又不会吸走粉丝。
他为难地看着宁生秋:“要不你再加把劲?给他讲讲戏得了。”
讲戏……宁生秋卡了壳,想说话又没说出来。
只能应道:“好吧。”
因为疫情的原因影视行业停工了大半年,从电影院到下端的拍摄剧组,甚至到完全可以线上工作的编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毕竟制作方停滞了,相对的其他环节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娱乐圈的金钱流动速度不比金融圈差,在这大半年里,因为停工损失惨重,尤其是固定的电影院,资金投入在那里,防控原因迟迟开不了业,惨淡的要命,回过头来反作用给了其他一大堆或大或小的影视公司。
但也正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线上网络影视平台赚得盆钵满盈。平日里网络影视平台面上看着光鲜无比,讨论度与市场占有率高居不下,但实际上各大视频网站每年多处在亏损状态,财报不算好看,而这一次也恰好给他们了机会探索新的营利模式。
宁生秋目前在拍的这部剧原定是今年上半年开机的,由于疫情一直拖着开不了机,但也幸好演员也没有其他的工作,跟着一起耽搁。但由于是古装戏,戏服又是专为冬春的天气温度设计的,有几件上面还带着翻皮毛领,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万一再往后拖就又不好拍了。
所以一看疫情差不多恢复,剧组就紧急把演员召齐,赶着时间开了工。
同样抱着这样想法的剧组不在少数。这两天影视城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场地时间不好排不说,连群演都要靠抢的才能找到。
而原来剧里的大半外景也都受到条件的限制掉了,并且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时间,剧组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工。还要带着个演技不怎么样的主演,导演每天挠头,给自己硬是挠出了一片地中海。
宁生秋同样觉得自己忙得要死,现在还多了个给对方讲戏的任务,挤压原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让他有种自己要猝死的感受,胸口心脏闷得慌。
对方今天收工也很早,几乎是导演一喊完卡,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休息室换衣服去了,据说是晚上还有个活动要赶着参加。宁生秋觉得他也怪累的,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连轴转,还挺敬业。
但作为演员来说,频繁地离开剧组,频繁地出席活动,是在不断地把自己从角色中拔出去,演技好点入戏快也就算了。演技不好的,一边露出个万分抱歉的表情,给剧组请甜品道歉自己ng太多次,一边还要不停地各种请假,让宁生秋觉得更难以忍受。
这人拍戏的时候毛病也不少。
偶像包袱太重,每个镜头都要经纪人在一旁盯着,有一点不好看都要逼着导演重拍,情绪到不到位不重要,画面必须好看。拍完一镜就喊随行化妆过来补妆,势必连一丝汗湿的油光都不能有,整个剧组所有人都得为他停工,等着他补完了再来,有时候宁生秋情绪刚进去,就立马又被他打断了。
马不能骑,太危险,万一骑的时候崴了脚,影响跳舞。
威亚也不能吊,太勒了,据他本人说十年练舞,腰伤特重,一吊威亚就痛得不行,只能找替身上。
到了讲戏的时候,态度极好,极其亲切,无论谁给他指点都全盘接受,表情分外真诚地点头“嗯嗯”,管谁都叫老师,还偶尔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演的啊,宁老师你太牛了,会了会了。”
到真正演戏的时候,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半点都没改。
一通折腾下来,宁生秋被磨得心如止水。他这么破烂脾气的人也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想骂人,人家态度好得不行,显得他像个无理取闹、惹是生非、吹毛求疵的。
但无论怎么说,对方演技还是钝的像块顽石,怎么点拨都成不了金子。
导演都快要放弃了,还是制片一个劲拯救回来的。
在这种时刻,他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个人,尤其是那几句“讲讲戏”、“宁老师”,似曾相识的过了头。可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傻逼,比眼前这个人可正常太多了。
性格一直格外随和,干什么事情都乖的要命,宁生秋说什么是什么。
演戏的时候虽然木了点,但往往点拨几下就通了,而且从不会不懂装懂,连在床上欺负他的时候,都会坦诚地把所有感受告诉他。
但他的反叛几乎是致命的,都说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极度吓人,那么一直听话的人有朝一日再也不听话的时候,给别人的一击也是致命的。
宁生秋直到回了房间还在想这事,想的入了神。
他下了戏回到酒店,随手打开电视,男人和女人的刺耳吵架声传了出来,原来电视上恰好正在播一部家庭题材的电视剧。他皱着眉毛,正在换衣服腾不出手,只能将就着一耳朵听着。
电视里讲小孩要上学,不过是小升初而已,就已经疯狂报了一堆培训班。
又讲所谓“鸡娃”,为了学区房吵得翻天覆地,孩子站在一旁哭哭啼啼,像极了一幕荒诞剧。
这部是最近一个月几乎最火的话题剧,到处都能看到它的宣传,铺天盖地的营销号文章和截图,几乎每播一集都有新的话题点,主人公一个三个家庭,分别代表着小升初,初升高,高考的三个阶段,让人不由得感慨,孩子要长大成人,教育上就得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宁生秋昨天才看到一篇关于这部电视剧的影评。
影评被骂的体无完肤,一天之内掉了几千个活粉,主要是说现在层出不穷的家庭题材电视剧,看似脱离了前两年一味地专注婆媳关系,走向所谓“现实主义”。实则同样是一种夸张的春秋笔法,贩卖当代人的焦虑,加剧生活的恐慌。哪一代人不为这些事情所烦恼,偏偏只有这一代人好像最会“卖惨”。
这高高在上教训人的态度让读者深感不适,写文章的大v生活富足不愁吃穿,然而现在家长,尤其是一线城市的家长,想要维持自身的阶层不滑落,只能通过教育手段,买学区房、读重点学校、请各类家教,甚至到现在的准备丰富简历,都几乎已经成了标配。
最害怕的即是这些城市里的中产家庭们,看似日子富足美好,实则极易消失,拼了命想要给孩子挣一个立足之地。
生活想要过着不容易,想要过好就更难了。
宁生秋洗漱完躺在床上,随便找了部电影看,屏幕上 机器人一胳膊扫向半兽狼人,把对方的脑袋砍掉了半个,滚烫的鲜血喷射出来,溅在了机器人的冰冷外壳上。
他正看到一半,最精彩的地方,突然门被敲响了,钻进来一个笑嘻嘻的家伙,带了满耳朵的耳钉,还套着件有铆钉的皮衣外套,宁生秋见他这个打扮,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做鸭不容易吧,刚下夜班?”他张口就是熟悉的毒舌味。
来得是他哥们,林一苇。
林一苇比他大了两岁,两人是进了圈以后认识的,宁生秋一出道就是大号资源咖,林一苇很不巧,就是被他抢了资源的那个,两个人虽然定位差得远,但都属于新生代小生那一波的,你能演的戏,他也能演,只不过风格有些差异罢了。
当时林一苇为了追女神去了档综艺节目,于是本来原定的那部电视剧就换给了宁生秋,但粉丝不知道,传言传成宁生秋一进公司就是空降皇族,一下就顶替了宁生秋。
宁生秋脾气暴躁,当即就和她们怼了起来,导致两家粉丝从此就结下了恩怨。
然而林一苇虽然做事吊儿郎当,但很讲义气,三番两次上门和宁生秋赔礼道歉,还和他混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哥们。
两人平时没事就一起打打球,算是宁生秋朋友圈里排位靠前的了。
林一苇一搂宁生秋的肩膀,把他拽了个踉跄。
“哪呢啊,这不是去周围的酒吧晃了一圈嘛。大小也是个明星,被认出来了怎么着,可不得变个装。”他摘下脸上带着的个硕大墨镜,在漆黑的夜里拿衣角擦了擦镜片。
“变得可真彻底,我看你不如改行,赚的还多点。”
林一苇也是个不缺钱的主,玩票性质的进娱乐圈,资源说抛就抛,宁掏几倍违约金也无所谓,他高兴就好。导致演部戏赚了没多少,转手就都给赔进去了,甚至还自己倒贴了一部分。
他习惯了宁生秋这毛病,遇着熟人没事就往人家伤口上死命踩。
其实原来还有点不同,原来是无差别攻击,甭管熟不熟,想说就说,想槽就槽,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到现在学会定向攻击了,专门打击身边至亲好友,杀熟的一批。
“爷乐意就成,打球去不?”
林一苇在这部戏里演了个男三号,人设意外地契合,挥金如土的洒金纨绔小少爷。契合的让宁生秋怀疑对方是不是给编剧塞了钱,照着他写了个角色。
“打什么打,待会要给程思年讲戏。”程思年就是那个c位出道的小爱豆。
“你还讲戏呢?还没把自己讲伤啊?”林一苇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下给宁生秋戳了对穿,两人算打了个平手。
宁生秋没接话,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林一苇立马拍了自己脸两下,和他打了个马虎眼道歉:“怪我怪我,没事提这干嘛。算啦,讲戏明天再讲呗,让那小菜鸟自己悟悟。你说咱俩多久没打了,自从进组第一天打了一场,之后一直没抽出空,好不容易今天逮着了,赶紧抓紧咯。”
然后一把拽着宁生秋往外走。
宁生秋无语得要命,嫌这人又闲又胡搅蛮缠,但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事实上是因为,他自己也郁闷得不行,本以为紧张至极的拍摄能让他从那种愤怒与惆怅的情绪里出来,但没想到反而成了个刺激,让他记得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