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78、第 78 章

　　相比其他，在感情方面，江寻煜的面皮可薄多了。
　　发现师兄的话可能被罗梓莹听得一字不漏，他的脸腾一下红了出来。
　　虽然师兄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表示过有男女情义，江寻煜还是不免觉得尴尬。
　　“罗……师姐，不用了。泽国……不比他处，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也不知罗梓莹是怎样的想法，听到江寻煜的话，她神色微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很快她坦然道：“眼下宣师弟人事不省，你自己也站得摇摇晃晃，要如何把宣师弟带去泽国？你不用为我担心，陵仙阁……没资格对你们说三道四。不管如何，那人做了这么多年掌门，身上刻着的陵仙阁的痕迹太深，无法割裂。我若不做些什么聊做弥补，实在过意不去。我总觉得，不是我在帮你们，是你们在帮我。就让我一起随行吧。”

　　江寻煜半张着嘴，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罗梓莹。
　　这女子的胸襟，恐怕不是普通人所能企及的。
　　“多谢罗师姐，时间紧迫，我们这就出发。”
　　江寻煜话音刚落，就见谢欢然出人意料地把宣卿怀背到了背上。

　　面对两张惊讶的脸，他貌似无奈叹口气，“你们俩一个重伤自顾不暇，一个女修身单力薄，苦力活当然是我来干才对。不用这么惊讶，我只是投桃报李罢了。上次在阳觉，宣师弟不计个人安危来救我和罗师妹，这次他命在旦夕，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若换成平时，对于两人的说辞，江寻煜定会斟酌一番，但眼下他已无心去分辨真假。
　　真也好，假也罢，反正事态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糕，赶回泽国才是头等大事。
　　他找到蛟吻，让大家坐稳后飞快腾向高空。

　　蛟吻比一般宝剑飞得更快更高。
　　罗梓莹和谢欢然不得不用袖子挡在面前，好缓解扑面而来的劲风。
　　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忽然感到四周有股强烈的灵力波动。
　　那感觉就如同昨天夜里踏进江寻煜的结界一样。
　　谢欢然心想：莫不是到了泽国？

　　蛟吻果然开始下降，落到一片青翠的丛林里。
　　他们刚站到地面，前尘即刻从蛟吻中钻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泪花，“哥哥，对不起，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
　　江寻煜轻轻拍了拍他头，忽然一阵异响从林间响起。
　　罗梓莹和谢欢然立刻提剑戒备。

　　也就眨眼的功夫，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影钻了出来。
　　虽然敌我未分，谢欢然和罗梓莹却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眼前的女子肌肤雪白，胸前高耸，纤腰盈盈一握，眼波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只是对上视线便会撩动心弦。
　　“公子，您回来了。”女子先是表现得异常雀跃，一把黄鹂嗓令人不觉沉醉。

　　等看清江寻煜身上的血迹和身边的人，她瞬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口气焦急得不行。
　　“公子，您，您怎么……”
　　“素影！”江寻煜虚弱地摆了下手，“我知道规矩，不会为难你。这些修仙者不进桃花源，我们直接去净禅。麻烦你通知三将军，请他去净禅门口等我。”

　　江寻煜交代完，也不管素影是否听懂，直接带人来到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山洞前。
　　山洞门口刻着“净禅”两个大字，行笔苍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这里是妖族禁地，所以只能我带师兄进去。谢师兄，麻烦你把师兄给我吧。”
　　谢欢然犹豫地看了看他：“你能撑住吗？”
　　江寻煜微微点头，“可以。最后一步，总要我来做才行。”

　　目送江寻煜背着宣卿怀步履蹒跚进了山洞，罗梓莹这才发现，原来看似空无一物的洞口有着很强大的结界。
　　结界貌似不惊人，但深蕴此道的罗梓莹却能感受到，中间灵力之充沛为平生仅见。
　　如果有人擅闯，只消呼吸的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江寻煜几乎把牙咬碎了，这才把宣卿怀顺利送到山洞深处。
　　他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地上，立刻瘫坐在一旁，眯着眼忍过脱力后的晕眩。
　　等他睁开眼，不意外地看到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男子看不出年龄，眉眼神逸俊郎，肌肤嫩若凝脂，唇边似带着清浅的笑意，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与之亲近。

　　“阿煜，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不来看我，一回来就带个将死之人来我这里？”
　　男子开口，声如飞泉玉鸣，温润的口吻仿若能抚平一切伤痛。
　　江寻煜吞咽了下，仰起头，尽量保持口齿清晰，“先生，救救他。”
　　男子微怔，旋即笑了起来。
　　笑容似带着万道霞光，把这座黯淡无光的山洞染得艳彩自华。

　　打了多年交道，江寻煜自然清楚，男子越笑得和蔼可亲，越代表他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男子就是这种的脾气，嘴里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喜欢把耍人当乐趣。
　　看似给了希望，下一刻就立刻戳破丢在地上，还要用力踩几脚。
　　好在他从没什么恶意，只是天性顽劣，不然江寻煜根本不会跟他打交道。

　　面对他的笑，江寻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没有抖。
　　男子见他如此反应，敛了笑，缓缓叹了口气，“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好了，不逗就是了，何必摆出个奔丧脸。”
　　说着话，他终于肯把眼神分给宣卿怀。

　　看了几眼，男子轻轻蹙眉，把江寻煜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人……和你什么关系？你竟然舍得把我的帝令给他保命。”
　　独去闲，泽国永远的主宰，外界传言早就飞升成仙的妖帝，对这个只剩一口气的青年起了好奇心。
　　“是我心爱的人。”江寻煜回答得不带一丝犹豫。

　　独去闲惊得张大嘴，甚至夸张地倒退了一步，好半天才嗟叹道：“阿煜，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轻易就爱上一个人。心中多了份羁绊，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将来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
　　江寻煜轻嗯了声，“我知道，可我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师兄，喜欢到因他愉悦、因他难过，一分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师兄快死了，他为了救我被打碎了内丹和丹府，看到他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也快死了。先生，救救他，以你的本领一定可以救活他，对不对？”

　　独去闲收起了一贯的戏谑心态，认认真真打量江寻煜。
　　江寻煜不躲不闪，就这样任他审视。
　　他甚至心想：如果靠神态还看不透他的情义，可以直接进入灵台，那些过往的悸动和羞于开口的表白，通通端出来，让独去闲看个清楚明白。

　　确定他真是情根深种，独去闲再次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他屈尊降贵蹲下来，用手隔空在宣卿怀身上来回抚了两遍。
　　等他再站起来时，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犹豫，最终隐去于黛眉星目间。
　　江寻煜的情绪随着他的表情变化不断起伏。
　　看到他最后的决意，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阿煜，我老实跟你说，你的师兄，我有办法救，但我不能救。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以神魂的状态留在人间。过了数千年，早就不如生前那般强大，甚至无法离开这个山洞。三十多年前为了救你，已经耗费掉了不少灵力。现在他的情况比你当年还要糟糕，就算我愿意牺牲掉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更何况，我还要守护泽国。我若油尽灯枯，泽国的结界就会消散，那些孩子会无家可归。阿煜，不要怪我狠心，在泽国和你师兄之间，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独去闲的眼神很坚决，语气毫无回转的余地。
　　江寻煜抿起唇，垂下眼帘安静了一会儿。
　　等他再和独去闲四目相对的瞬间，独去闲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表情，他想做什么？

　　“先生，是不是只要能提供足够灵力，你就能救师兄？”
　　“是。”独去闲回答得略显迟疑，江寻煜的反应太平静，他很担心他会做傻事。
　　“我体内的那颗灵钮石已经温养了三十年，每天练习的灵力被它尽数吸走，加上它本身的能量，肯定够救师兄了。你帮我把灵钮石取出来吧。”

　　江寻煜说完这些，山洞里静得只能听到他短促的呼吸声。
　　独去闲的脸色很冷，一边眉毛跳了两下，眼睛中迸发的神采令人如坠冰窖。
　　把想法说出口，江寻煜已经准备好承受对方的苛责。
　　独去闲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大。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不过他不会改变主意，就这样不硬也不软地回望着。

　　两人对峙片刻，独去闲被他处之绰然的态度弄得没了脾气。
　　江寻煜太坦然了，毫不掩饰的意图反倒让他找不到突破口，只能试着说服。
　　“阿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了灵钮石，你就回不到现代社会。你为此努力了三十三年，甚至为了确保穿越回程中不出意外，特意锤炼灵魂强度，忍下了千刃汇的切肤之痛。那些施加在你身上的苦有多难咽，你自己最清楚，真要这样轻易放弃吗？”

　　被独去闲提醒，眼前又是这座熟悉的山洞，有那么一瞬间，江寻煜觉得自己回到了之前不见天日的十五年。
　　那时他觉得被千刀万剐，痛得几乎活不下去。
　　但今天，他终于领悟了，那些不过只是皮肉之苦。
　　痛到心碎，才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