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77、第 77 章

　　用力抱住了宣卿怀，江寻煜背部剧烈撞击地面，瞬间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宣卿怀的一大片白袍。
　　他仰面躺着，眼前直发黑，想深吸口气，胸口和背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
　　这情况，怕是断了好几根肋骨。

　　江寻煜顾不上那么多，咬紧牙根坐起来，慌忙查看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宣卿怀。
　　等摸到师兄手腕上的灵脉，他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住，冷得失去了理智。
　　感应不到灵力，感应不到内丹，感应不到丹府。
　　宣卿怀体内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心跳和呼吸也没了。

　　江寻煜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绷断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着满脸杀意的孟双鹤以一种胜利者藐视失败者的姿态，从容又高傲地走过来。
　　看着罗梓莹丢开了佩剑，跪在孟双鹤面前，哭着求他放过。
　　看着孟双鹤将原本心爱的徒孙一脚踢开，向他和宣卿怀再挥出一剑。
　　江寻煜将宣卿怀搂得更紧，轻轻闭上了眼睛。

　　骗也骗了，刺也刺了。
　　手段用尽，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情不自禁笑了下。
　　脑子好累，身上好痛。
　　魔族、妖族，与我何干？
　　就算人族全都毁灭了，又如何？
　　师兄不在了，自己何必还活着？
　　师兄，这下不用担心有人会分开我们了！
　　我的灵，你的灵，被打碎，混在一处，注定生生世世、缠缠绵绵……

　　“睁开眼睛，卿怀还没死。”
　　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吼了声，惊得江寻煜立刻瞪大双眼。
　　然后，他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张了张嘴，用极度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叫了声“师祖”！
　　韩拾敬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一对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睛中冒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他把一个瓷瓶丢给江寻煜，留下两个字“救他”后即刻转身，向不远处的孟双鹤走了两步。
　　江寻煜打开瓷瓶，一股熟悉的药味从瓶子里飘了出来。
　　顿时，他眼睛发亮，方才失去的血液仿佛又回到肌肤下，激烈又快速地流动起来。
　　倒出瓶子里的复阳丹，江寻煜塞进了宣卿怀青白色的双唇间。
　　此时的宣卿怀毫无意识，别说主动吞咽，连含着丹药也做不到。

　　看到从他嘴里跌到衣服上的复阳丹，江寻煜毫不犹豫捡起再度塞到他唇间，然后俯身上去，用唇舌轻轻撬开了宣卿怀的嘴。
　　宣卿怀的唇还是温的，绵软无力的触感让江寻煜生不出半点暧昧的心思，只想费力把丹药推得深些。
　　丹药在嘴里融化，顺着喉头滑进体内。
　　等了片刻，宣卿怀的身体轻微颤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双鹤看着从天而降的韩拾敬，震惊之余，原本被宣卿怀和江寻煜撩拨起来的怒意消了大半。
　　如果可以，他很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韩拾敬交手。
　　毕竟韩拾敬也是五重境初期，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他盘算着，待等回去破境后，再去找易清派的晦气也不迟。

　　于是他摆出掌门姿态，声音沉缓道：“韩掌门，你们易清派弟子勾结妖族，策划危害玄门的诡计，恰巧被我撞见。我正想替你清理门户。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多管闲事，把这两个不孝弟子留给你们自己发落。”

　　韩拾敬冷冷看着他，“你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当傻子？”
　　一句话说得左近的罗梓莹和谢欢然皆是一愣，旋即脸上发热。
　　谁能料到，堂堂玄门重教的掌门，面对另一位玄门重教的掌门，一开口就是唾骂！

　　没等孟双鹤反应过来，韩拾敬又说道：“卿怀用秘法向我求救，说你是挑起人魔大战的幕后黑手。你说，我是会信自家徒孙，还是信你这个外人？”
　　孟双鹤没料到宣卿怀竟然会有这招保命招数，看来易清派真是宝贝这个望舒公子。

　　看韩拾敬的态度，自己再说什么也枉然，于是他冷哼一声道：“信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谁能离开。既然你来了，我不介意让你和你家弟子死在一处。”
　　韩拾敬用眼角扫了扫面色惨然的罗梓莹和谢欢然，“这话说得为时尚早，谁死还不好说。走吧，找个安静地方，别在众家小辈面前丢脸。”

　　说着话，众人身边腾起一片雾霭。
　　雾霭逐渐向韩拾敬和孟双鹤靠拢，很快聚成个看不透内里的结界。
　　结界摇了两下，猝不及防冲向天空。
　　两位五重境的大修就此不见踪影。
　　罗梓莹和谢欢然不自觉抬起头，看着结界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飞快回过神，往宣卿怀和江寻煜的地方跑过去。

　　江寻煜看着宣卿怀慢慢睁开眼睛，双唇翕动了几下。
　　未及说什么，一张嘴就连续吐出几大口鲜血，把两人的衣服几乎浸透了。
　　“师兄！”
　　江寻煜忍着丹府不断传来的隐痛，急急向他身体里输入灵力。
　　可无论输多少，都是称锤落井、石沉大海。
　　复阳丹只是暂时救回了宣卿怀的命，没能救回他的丹府和内丹。

　　宣卿怀把一口血压回胸口，轻声开口道：“阿煜，别浪费灵力了，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
　　“不，不是的，师兄，你别泄气，我一定可以帮你修复内丹。交给我，都交给我！”
　　江寻煜紧搂着人，完全没注意道罗梓莹和谢欢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听到宣卿怀的内丹毁了，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虚弱的气息拂在江寻煜的颈窝，宣卿怀耗费残余不多的力气，抬起手替他擦去不断滚出眼眶的泪水。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师弟的眼泪，唯有这次，让他觉得特别安心。
　　嘴里有复阳丹的味道，代表师祖及时赶到了，那么师弟也就安全了。
　　可惜他伤得太重，复阳丹只能延缓一时的生命。
　　够了！原本以为再无机会，死而有憾，现在能让他说几句特别想说的话，这便够了。

　　“阿煜，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多年了。你现在听我说一下，好吗？”
　　江寻煜用力点着头，“师兄，你想说什么都行，我都听你的。”
　　听到他的话，宣卿怀忍不住笑了。
　　笑容很浅，一下子戳进江寻煜的心里，又苦又涩。

　　“阿煜，我喜欢你。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不敢说。因为我害怕你知道后会唾弃我，远离我。但现在，我不用再怕了。阿煜，我本打算守着你一辈子，即便等不来你对我的情，也能护你周全。可惜这样简单的事，也做不到了。阿煜，等我死了，你把问情练好，然后把我的灵带在身边吧。我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我很不甘心，我想全部说给你听，阿煜……”

　　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江寻煜就僵住了。
　　心脏咚咚跳得厉害，快要爆裂的感觉令头脑发昏，呼吸不畅。
　　耳边有师兄轻柔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定是陷入了幻阵。
　　幻阵中，师兄对着他说喜欢自己，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宣卿怀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完全没了声音。
　　他的头重重压在江寻煜的肩头，手也滑落到江寻煜的胸口。
　　感受到师兄的体重，江寻煜终于回过神。
　　他看着宣卿怀闭着双眼，平静靠在自己胸口，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了呼吸。

　　“快看！”
　　身后响起谢欢然的惊呼。
　　江寻煜颤了下，双眼找回了焦距。
　　他大力喘着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无数光点从宣卿怀的身体里散了出来，飘忽忽如流风回雪，煞是好看。
　　如此美景，对于玄门中人来说，却是催命的丧钟。

　　散出的光点正是他们赖以活命的灵力，没了内丹束缚，灵力开始散出体外。
　　一旦光点散尽，纵有大罗神仙下凡，也挽救不回任何人了。
　　江寻煜慌里慌张伸进自己衣襟，边摸边说：“妖帝令呢？我的妖帝令呢？”
　　正当他急得几近发狂时，谢欢然把一块平平无奇的黑色铁递到他眼前，“是不是这个？”

　　铁块是谢欢然捡的，从孟双鹤掌心飞出去后正巧落在他脚边。
　　江寻煜抬眼看了他一下，飞快拿过后塞进了宣卿怀手里，然后握紧了宣卿怀的双手。
　　妖帝令上的寒意直接钻进了他的灵台。
　　随着他默念完灵台神识里的起阵咒，原本已经开始四散的光点变得摇摆不定，不大会儿有一大半又再度回归到宣卿怀的体内。

　　等到最后一点没有彻底消失的光点也回到宣卿怀体内，江寻煜暂时松了口气。
　　他把人轻柔放到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尤其是胸口和丹符的位置。
　　见他摇摇晃晃站得费劲，谢欢然下意识扶了一把。，“现在怎么办？等韩掌门回来吗？”

　　“不用。”江寻煜轻喘了几口，但仍然牵动了伤口。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垂下眼眸看着满身血迹的宣卿怀，“五重境的战斗根本轮不到我们插手，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当务之急是把师兄救回来。这个法阵只能撑一个时辰，时间一过就仍会变成刚才的样子。我现在要带他赶回泽国，那里应该有人能帮到我们。”

　　“啊，泽国！”
　　谢欢然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些不悦，原本扶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江寻煜察觉到他的变化，无奈笑了下。
　　百家玄门，除了他这个“叛徒”和师兄这个“笨蛋”，哪还会有人愿意和妖族牵扯不清？

　　“我和你们一起去。”温婉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寻煜连忙扭头，看到罗梓莹眸色深沉望着自己。
　　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原来罗梓莹也在他身后站着。
　　刚才师兄所有的告白，岂不是都被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