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三角函

10、情书

　　“叶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卢郊试图缓解心底的惶恐，再次打破尴尬。
　　程叶突然笑了笑，回答说：“那你可要守好了，别让我有机会挡在你们两之间。”
　　郊哥，迟早我会有机会站在你面前，把你从宋晓可手里抢走。程叶看着卢郊暗暗发誓。
　　卢郊也笑了，他说：“好啊。”然后在心里补充完整下一句：我不介意你挡在我和宋晓可之间，只要……你是面向我而站。
　　两个少年人暗藏着心事，看着彼此，随后被卢郊的手机铃声惊扰。
　　“喂，妈——我在楼下呢，马上回去，哎，我没去哪，放学去叶子家呆了会，嗯，好啦，知道了。”
　　卢郊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你……把它修好了？”程叶指着卢郊书包拉链上那个依旧趴在书包上的熊猫挂饰问。
　　“嗯，就是熊猫头顶的挂绳断掉了，我找师傅修了一下。”卢郊回答说。
　　程叶：“你妈看你那么久没回家着急了吧。”
　　卢郊：“嗯。”
　　“那你赶紧回去吧，省得阿姨担心，现在都十点半了，马上该睡觉了。”程叶看了眼手表说。
　　卢郊：“那我走了。”
　　程叶：“嗯。”
　　卢郊：“叶子，明天见。”
　　程叶：“明天见。”
　　两个人今晚的道别对话都显得格外小心而客套。
　　程叶回到家，再次反锁上房间门，躲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他看着手里那封已经被开启过的信，咬了咬牙关，还是没忍住好奇，拿出了里面的那封信。
　　他翻折开信纸，坐在床边，看起信里的内容来。
　　To 卢郊
　　卢郊，从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时候刚分班，班上同学大多都不认识彼此，老师还没分座位，你和程叶坐在一起，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教室里有那么多人，我从迈入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你前面的空位上。
　　后来老师重新安排座位的时候，你帮我搬了桌子，我当时看着你的身影想：要是坐在我前面的人是你该多好，但转念又想，你要是坐在那么前的位置，估计后面很多同学都看不到黑板了吧。
　　后来，我很庆幸我能坐在程叶后面，因为你每次下晚自习的时候都会过来喊他，这样我就能多看你一眼，多一些交集。我看着你们开着玩笑勾肩搭背的样子，甚至会忍不住去想，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就能跟你关系更近一点，是不是很荒谬可笑。
　　只要你一靠近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你就是慢镜头里被无限拉长放慢速度的那个唯一主角，你的一字一句我都会反复斟酌回忆，在心里，在梦里，一遍遍地回想。我看云的时候，云里有你的面庞，听风的时候，风里有你的声音，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你的身影，我想，我大概是中了毒，一种只有你才能医好的毒。
　　我一直都在没脸没皮地想，我一定是这辈子和你有缘，才有机会遇见你，并且在梦里导演了无数次和你相遇相识并且相恋的故事，有时候我在一座荒山上遇见你，我胸口受了伤，而你恰好是个会医术的过路侠客；有时候我跌落海底，你纵身一跃将我救起，然后在岸边生起柴火替我烘干衣裳……梦里的所有场景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并且每次梦见你，都是我美好一天的开始。
　　我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又让你有什么样的感受，卢郊，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一直把这份喜欢默默埋藏在心里，可我终究没办法一直隐藏这个秘密，马上就要期末了，不知道大二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分在一个班里，我怕我再也没机会和你说这句话，我也怕告诉你太晚了，你喜欢上了别人，所以请原谅我的鲁莽和唐突，我希望我的这份喜欢不会为你带来什么烦恼。
　　卢郊，虽然你现在成绩不是很好，但我愿意无条件帮你辅导，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加油，共同进步，也希望我们以后能够上同一所大学，去看更高更远更精彩的世界。
　　From 晓可。
　　怀春少女热烈及卑微的暗恋情愫从纸面上跃出，程叶突然有些怜悯宋晓可，自己也算是和她同病相怜吧，就算卢郊曾告诉过他他喜欢宋晓可，可是卢郊给她的结果也一定会让她伤透了心吧。
　　高一开学时的场景也像是沉睡许久的记忆被唤起，程叶想起那天，当他们各自背着新书包在校门口广告栏的分班表上发现他们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相当开心，他们一起怀着无知和憧憬走进教室，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靠窗边的位置。当班上陆陆续续来得同学还在互相自我介绍熟悉身边新同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起看卡勒德·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
　　后来有个长相特别漂亮的姑娘走过来坐在卢郊前排的位置，并转过来跟他们说了声：“嗨，你们好。”
　　程叶和卢郊两人一起抬起头来，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个少年人的侧脸上，卢郊对漂亮女孩回道：“你好，我叫卢郊。这位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程叶。”
　　后来班主任老张来了，给班上同学发了新课本，但卢郊和程叶同桌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小段时间，几天后老张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座位表，搬桌子的时候，由于宋晓可的桌子挡着，程叶书桌没法往新位置搬，卢郊就把自己桌子先搬到安排的位置上，又帮宋晓可搬了桌子，没想到当时卢郊的一个举动就成为少女心心念念难以磨灭的细节。
　　很多相处的点滴，由于间隔太久，程叶都记不太清了，如今在宋晓可的言语提醒间再度在眼前重现，暗恋的滋味，真是又苦又甜。
　　他把信封仔细折好，塞回信封里，重新放回书包，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程叶和卢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破天荒地早早去了学校，路上他们也终于恢复了往昔相处时的自然状态。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程叶把宋晓可的那封情书放回宋晓可书桌桌洞里。等宋晓可到教室后，趁周围没人，悄悄把卢郊的话传递给了她。
　　程叶看着眼前这个甜美白净的小姑娘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夹杂着震惊和失落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最后变成难以掩饰的尴尬和羞郝。
　　他心生一丝不忍，转过身去，低头去预习第一堂英语课的单词了。
　　课间的时候，宋晓可趴在桌子上任谁喊也不理，像是被霜打了茄子，蔫头巴脑的，程叶同桌杨子旭开玩笑打趣道：“她不会是失恋了吧？”
　　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直戳宋晓可要害，更是让宋晓可一连几天都没搭理杨子旭，状况之外的杨子旭直喊自己好生无辜，同时这几天，宋晓可也一直神情低落、心不在焉、没精打采的，有好几次还因为上课走神开小差被老师点了几次名。
　　反观卢郊这边，自从吉他坏了，暂时没法弹奏之后，他不但上课听讲越来越认真，各科作业也都认真按时完成，几次课堂测试都有很大进步，被老张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两周之后就是期末考了，程叶有些替宋晓可担忧，看她现在这状态，再不振作起来感觉应该会直接影响到考试成绩吧。
　　中午去卢郊家吃饭的时候，程叶漫不经心提了这么一句，卢郊放下手里的筷子反问他：“所以，你是心疼宋晓可还是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
　　程叶噎住，这两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选C。”
　　卢郊笑问他道：“C选项是什么？”
　　“C选项就是除去这两个选项后的那个答案。”程叶说了句废话，但也许这样绕圈子的隐秘答案能够给对方一丝无端的揣测与想象。
　　如果在卢郊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选项的话。
　　程叶，成功了。
　　卢郊的心里变得很乱，但很快他又收拾好情绪，对程叶说：“叶子，我想每个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去成长的，有时候这个过程要靠自己走出来，而且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我做了我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宋晓可也许有一天会发现，她喜欢的不过是自己脑海里添加了无数滤镜美化后的我，而不是真实的我，总有一天她会看清现实，去喜欢一个她真正喜欢的人。”
　　“那你说我眼里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你？”程叶问。
　　卢郊想都没想就接话道：“那肯定是真实的，你连我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都看见过。”
　　说完，卢郊闭了嘴，程叶红了脸。
　　吃完午饭的两个青春期少年，各自怀着心事回了房间里，躺在不算宽敞的床上，两个男孩侧身躺着，背对着背，进入了睡眠模式。
　　说来也奇怪，自从程叶替宋晓可转交情书那夜过后，程叶再也没有做过那种奇怪荒诞的梦，那种一切都像是被命运提前安排好了的感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