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7、第6章 他的回忆（2）

　　“许先生？”
　　韩霁慢慢走近河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靳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韩霁立刻加快脚步走到河边，只见许靳拿着一罐饲料，神情怅然地望着河面，正在出神。
　　河面上，鱼儿熙熙攘攘地游动着。鱼游水浅，恍然不知人心事。
　　许久，许靳突然叹道：“今天少了一条，许是它终于打算离开这里了吧。这河本是活水，它们迟早都会全部离开吧……”
　　许靳伸手，开始均匀地抛撒饲料。
　　韩霁默默立在一旁，并未出声。
　　等到饲料撒完，许靳才默然起身，转身看了看韩霁，“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看那部动画吗？也许林管家告诉了你，关于我与某个人之间的故事。而且，你一定也看到了我书房里的那副未完成的素描。但是，我仍然不会告诉你sun到底代表的是什么。至于以后，你会不会最终明白，我无法预测，也不会理会。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些事。至于为什么会告诉你，你也不必多想，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对付那股在暗中操纵的力量，所以，有些事，你似乎不得不去了解。跟着我！”
　　说着，许靳突然快速拉住了韩霁的胳膊，接着，眼前恍然一变，许靳竟真的带着韩霁出现在了某个街边。
　　“你可以把它当作我的梦中梦，你也可以把这当作如你那位名叫非決的朋友所展示的梦境投影，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只是真正操控小说的力量想要你看到的情景。”
　　“那个少年是？”韩霁的视线瞬间便被对面拐角的小男孩所吸引。
　　许靳道：“那就是少时的我，这个时候，我应该只有十五岁左右。”
　　十五岁的许靳？
　　韩霁看了看低头匆匆行走的少年许靳，突然蓦地转头看向与之垂直的另一条街道，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脸，刚刚走到拐角的少年许靳，便撞到了那个人怀中。
　　那个人将挡在自己与少年许靳之间的手拿开，微微蹲下身，与少年许靳的视线齐平，淡淡地笑笑，握住少年许靳的肩膀，道：“记住，以后走路的时候，你应该一直看着前面。”
　　“看着前面？”
　　“对，无论何时，人最应该看的方向都是前方。已经发生的事就应该将它毫无顾忌地抛开。”那人意有所指地看了少年许靳双手紧握的包包一眼。
　　“谢谢，那我走了。
　　少年许靳匆匆越过那人，准备离开。
　　那人轻轻一拉，将少年许靳重新拉回自己面前，“等一下。”
　　少年许靳不耐地瞟了瞟身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回头。”
　　“我知道了。但……我要离开了，你放我走。”
　　“再等等。”
　　少年许靳被那人挟持，只好继续待在原地，但他仍然会不时瞟向身后。
　　“你没想错，那时，的确有人在追我。”
　　韩霁讶然于许靳的话，“你做了什么？”
　　许靳只是平静地看了韩霁一眼，道：“在一家店里偷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你会去偷东西？
　　但这句话，韩霁并没有问出来。
　　“我自幼流落，只身成长。这天，是我第二次从少管所出来的第三天。”
　　但这一天，却改变了你，是吗？
　　韩霁集中心神看向对面街角，少年许靳与那个人的对峙还在继续，但追踪少年许靳的人却已慢慢接近了他们。
　　店主带着店里的保安，还有辖区内的警察数十人，来势汹汹地走向少年许靳。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有些出乎韩霁的意料。
　　因为，那些人好像根本没看见僵持在拐角的两个人，而是直接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你觉得，为什么他们好像并没有看见你？”韩霁听到那个人这样问少年许靳。
　　许靳有些怔怔地看着渐渐远离的那些人，一双眼明亮而锐利，他直视着那个人的脸，扬着下巴道：“你做了什么？”
　　那人笑笑，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只能说，的确是我让他们暂时没有发现你。以后可不要再去这家偷东西了。”
　　“其余的，或者更具体的，你不会说？”
　　“不会。”
　　“那，你想告诉我什么？”少年许靳似已从慌乱中渐渐平静下来。
　　“你很聪明，应该猜得到。”
　　“为什么？”少年许靳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个人要将他拦下，让他看这一切，并对他说这些话？他一直都是个无人管教野蛮生长的熊孩子，之所以会一直偷盗，是因为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
　　“走吧。”那个人突然放开了一直拦着许靳离开的手。
　　“你不会告诉我？”
　　那个人越过了少年许靳，“你该离开了。”
　　少年许靳慌忙追赶上那个人的身影，“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吗？”
　　那个人冲少年许靳挥挥手，笑道：“再见！”
　　“再见！”
　　当那个人渐渐消失在少年许靳的视线里后，还呆立在原地的许靳在心底对自己说。
　　而这一声没有说出口的“再见”，不仅是少年许靳与那个人的告别，也是与过去的自己的告别。
　　——
　　“走吧！”
　　当许靳说出这句话时，少年许靳的身影正在从他们眼前消失。但事实上，许靳虽然这样说了，却没有动。
　　眼前的街角也没有消失，他们也仍然站在街角对面，只是四周的建筑似乎变得沧桑了一些。
　　“十年后，我在这里又遇到了一个人。命运就是如此的相似，以前是我撞了人，现在却是有人撞倒了我。”而且，撞倒我的居然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如果是十年后，许靳应该正处于一年中最好的年华。
　　韩霁神情紧张地凝望着对面，没有回应许靳的话。
　　“你……”少女冷冷地看了跌倒在地的许靳一眼，默不做声地跨步就走。
　　“站住！ ”
　　“干什么？”少女烦躁地回头瞪着青年的许靳。
　　许靳从地上站起，表情冷漠地道：“你撞倒了我。”
　　少女将许靳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一遍，冷清道：“你觉得人们会认为是我撞倒了你吗？”
　　“当然。”
　　少女嘴角掠过一抹讥笑，随即再次提步就走。
　　许靳单手拉住少女的手臂，一把将她推回自己身前，因为许靳的举动太过猝不及防，且少女根本没想到许靳会使出这么大的力，少女在被迫退回来的过程中，根本来不及站稳，便突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吧，这下人们更不会相信你的话了。因为你轻而易举地便可以把我推倒。”少女讥笑道。
　　许靳却道：“我这样做，并非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而是想让你明白。”
　　“明白什么？我们实力悬殊，你可以轻易地推倒我？”
　　少女依旧相当的冷静和不屑。
　　“明白我已经彻底看穿了你。” 许靳看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少女身后背着的书包。
　　“那么，你想干什么？”少女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揭穿她的人。她的神情依旧冷冷的，酷酷的。
　　“跟我走。”
　　“跟你走？你想拐卖我吗？”少女冷哼一声。
　　“算是吧。”
　　自始至终，许靳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语气也没有多大的起伏。而少女的眼中，始终未变的也只有警惕。
　　不过，眨眼之间，四周一切尽皆消失。许靳和韩霁再次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场景中。
　　在倒映着绵密树影的河边，充满田园风的古堡前，许靳显得十分沉默。
　　而韩霁也沉默地站在许靳身后，并没有靠近。他的心中，他依旧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两段相遇。
　　“那个女孩后来有了一个名字，叫林涯。”许靳道：“她与我的生活有过一段交集，但那段交集并不美好。于她，于我，都一样。也许，当初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时动容而将她拉入我的生活。”
　　“我看到，你看了她的书包好几次。”
　　林涯是个警惕且敏感的少女，她虽然察觉到了许靳的目光几次都扫过了她的书包，但是，直到许靳最后说出了“算是吧”这三个字，并且将目光完全移向了她的书包，她才似乎真正做出了决定。
　　“在另一条街的一家店里，我在橱窗外见过她。”
　　你难道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吗？
　　许靳接着道：“我没有想到的是，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再次见到她。然而，或许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提出那个要求。”
　　“后来发生了什么？”
　　韩霁知道许靳可能不愿意再回想起，但他确实很想知道，林涯的出现到底对许靳的生活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甚至，他猜想，许靳最终放弃作为心理医师是否与林涯有关。因为，那个时候，许靳刚刚成为一名心理医师，而且刚刚开办了自己的诊所。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许靳说话时，语音有明显的停顿，但韩霁并没有听出来，站在许靳身后的他，更加没有发现许靳目光的变化。
　　所以，当那颗子弹从河对岸以破空之势射向韩霁时，韩霁几乎根本没有察觉，他只听到一声急呼，便被人狠狠地推倒在了地上。
　　“小心——”
　　韩霁按着胸口、喘着粗气从躺椅上坐起，睁眼的那一瞬，他的眼中犹还带着看见子弹射向他的惊惧！
　　在许靳的梦里，有人想要杀他！
　　他到底正在经历一些什么？
　　韩霁的心跳动得很快。
　　“韩先生。”
　　林管家端着一杯水走近韩霁。
　　“此处午后阴凉，并不宜在外间午睡。”
　　“谢谢。”
　　韩霁接过林管家递过来的水杯，一口喝尽之后，手不经意抚上自己的额头，这才发觉鬓角已被冷汗濡湿。
　　“您应该回房洗个澡，晚饭很快就会备好，祁谌先生似乎想与您共享晚餐。”
　　“许先生现在在哪里？”虽然知道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个梦，但韩霁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林管家微怔，道：“先生在房间里。”
　　“我想去见一见许先生。”
　　韩霁恳求地看着林管家。
　　林管家自然不无不可。于是，林管家在前，引领韩霁回古堡。
　　看着前面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身影，韩霁心中蓦地一动，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他立即问：“林管家，您本名是？”
　　林管家侧身向后，淡淡回道：“林万。”
　　“那您认识林涯吗？”不知为什么，韩霁脑中同时闪过了那副素描和刚才在梦中所见的那个少女。
　　“认识。”
　　韩霁心中犹疑了一会儿，继续道：“不知我是否能向许先生问这个问题？”
　　林管家停下脚步，转身向后。
　　韩霁本意也并非真的想去问现在这个样子的许先生，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林管家的反应，而林管家似乎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在两人的对视中，韩霁能够察觉到这一点。
　　“因为，林涯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我为她取的。”
　　“那她在许先生身边待了多长时间？”韩霁问。
　　林管家道：“一年。”
　　“这一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吗？”
　　“是。”
　　“您能对我说说吗？”
　　“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机。祁谌先生恐怕已经在等着你了。”
　　说完，林管家便转过身，继续往前。
　　韩霁仔细回味着林管家刚才的表情，心中已经能够认定，林管家确实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许靳和林涯的事，或者说他们三人之间其实发生了一些事。
　　这一天，祁谌来庄园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看许靳。因此，他与韩霁交谈不多。但祁谌这天却一直留到了很晚。他看着许靳吃完了药，又在许靳的房间独自留了很久，直至星空升起繁星，他才走出了古堡。
　　临走前，祁谌将一台旧式的笔记本电脑交给了韩霁。
　　“你应该还是习惯用这个吧。这是老师的旧电脑。”
　　韩霁诧异地看了祁谌一眼。
　　“虽然我不知道老师让你来这里的目的，但关于你是谁，我猜到了一些。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所以，我直接拿来了老师的旧电脑。这部电脑里的所有内容早已全部格式化，我也让人重新换了新的硬盘和驱动，你可以随意使用。”
　　“谢谢。”
　　韩霁只说了这两个字。他既没有回应祁谌关于他来历的猜测，也没有问他为何做这样猜测的原因。
　　“那么，老师拜托你了。”
　　祁谌原本想拥抱韩霁，然而当他看到韩霁的脖子似乎不自然地缩了一缩，于是，伸出的双手果断绕了一个弯，然后最终落到了韩霁的肩膀上，微笑道：“拜托，再见！”
　　“再见！”
　　韩霁拿着电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忘记梦中那一发子弹，到底是谁想要杀他？而且是在许靳的梦里？
　　心中几乎全是谜团的韩霁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许靳。
　　出乎韩霁的意料之外，许靳竟然还没有入睡。于是，韩霁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再次走进了许靳的房间。
　　许靳仍在看着动画，看的也依然是梦境玩偶系列。韩霁没有去打扰他，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到了许靳身边。
　　录像机里放的是名叫“Noon”的梦境玩偶的冒险经历，依旧是简单益智，风趣幽默的动画小品。许靳看得十分认真，整个人也显得十分松弛，全然不像韩霁初次见他时那样紧绷。
　　韩霁静静地看着动画，然而心中的思绪却依旧在游走不停。
　　那一发子弹到底是谁射向他的？
　　许靳到底让他阻止什么？
　　许靳为什么没有选择祁谌去阻止？
　　许靳、林涯和林万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林涯的命运如何？
　　祁谌与许靳的真正关系到底怎样？
　　祁谌为什么会猜到他到底来自哪里？他送自己那台电脑的用意到底又是什么？
　　那台电脑……
　　……
　　“小子，不准你再窥探我的过去！”
　　韩霁从思绪中猛然回神，却见许靳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臂，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许先生？”韩霁惊讶地叫了一声。
　　许靳的目光却很快从韩霁身上移开，然后再次转向了录像机。
　　“许先生？”韩霁不死心地重复道。
　　许靳仿佛充耳未闻。
　　韩霁顿时明白自己又错过了。刚才的那句话，是难得清醒的许靳对他的警告吗？
　　“小子，你——出去！”
　　在许靳再次忽然脱出的惊奇之语中，韩霁惊诧着在自己房中醒来。
　　原来，这仅仅又是一个梦吗？
　　韩霁不由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突醒的疼痛是如此的鲜明。看来，他还是忘了许靳之前说的那句话。你不可能每次遇到的都是清醒的我。
　　韩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向后舒展着身体。然而，当他重新端正身子坐回桌前时，桌上的电脑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接着，电脑屏幕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窥探甚至窜改我的小说？”
　　韩霁记得，自己回房后，甚至都不曾打开过电脑。那么，眼前这一切，到底该怎么解释？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低头想了片刻，韩霁在键盘上敲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窥探你。”
　　另一方回得很快，屏幕上立刻又出现了一句话。
　　“不，你在窥探我的小说，你还想窜改我的小说。”
　　“什么小说？”韩霁也很快回道。
　　“现在还未出版，我不能告诉你。”
　　“但我确实什么都没做。”
　　“你没做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给我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浪费了很多我本来的时间。”
　　“我其实都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什么！！！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想多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压抑怒气很久了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的不想在深夜里冲陌生人发火！请适可而止吧！”
　　“请告诉我前因后果！”
　　“……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真的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我的愤怒了！”
　　“请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然而，再也没有人回答韩霁。电脑屏幕上，只留下了一个不停闪烁的光标。
　　在等了很久后，韩霁终于疑惑地关上了电脑。
　　另一端与他对话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