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与运》一夕千念

12、明姝②

　　这是明姝第一次离开房子，她紧紧跟在褚煜身边，观察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

　　随着步入大街，明姝在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匆忙闪避，生怕离开褚煜超过三米，着急地喊着“褚煜”，希望他等等自己。

　　“笨。”褚煜站在人流中撑开伞，等她追上来后将她纳入伞的范围，提供一方庇护。

　　虽然路过的行人在看见他撑伞时都会抬头看下干燥的阴天，然后投来不解的目光。

　　褚煜带明姝去了超市，买了些生活物资就回来，全程没解释为什么带她走这一遭。

　　“感觉开心？”褚煜看着手握叉子，满心期待泡面泡好的明姝。
　　没有记忆的亡魂很容易满足，出趟门就清除了一部分负面情绪，变得会说会笑了。

　　明姝当然开心啦，她重重地“嗯”声，朝褚煜一笑，随后又盯着泡面不放。
　　“这个好香哦。”她指着热腾腾的泡面说。

　　褚煜掀开泡面盖子承诺：“吃完再给你烧。”

　　“谢谢你，你人真好！”女孩黯淡的眼中多了一抹色彩。

　　褚煜对此吹了吹叉起来的面条，透过稀薄的水蒸气，看了眼单纯的亡魂：“等我帮你找回记忆后，你就乖乖去地府报道。”

　　地府？
　　明姝抬头看了会褚煜，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人死以后，好像是要去地府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阴差来接她。

　　“你的死可能有些蹊跷，回头跟我去见个人。”褚煜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明姝连去见谁都不问，埋头和褚煜吃起泡面，把一碗速食方便面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硬是带动了褚煜的食欲。

　　傍晚，入秋的湖市刮起了瑟瑟冷风。

　　褚煜带着明姝出门，余光扫见她猎猎飞舞的裙摆和泛着冷色的赤足，眉峰不禁蹙起。中途脚尖一拐，带她进了一家连锁衣库。

　　他资金不多，便卡着预算给明姝买了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和一双小白鞋。

　　“穿上。”褚煜要了根明姝的头发丝，将它夹在衣服里一起烧了过去。

　　这让突然收到衣服的明姝不解。
　　“褚煜，鬼是感觉不到冷的，不用浪费钱。”明姝捧着刚到手的运动服说。

　　褚煜神色淡淡：“我觉得冷而已，你可以不穿，走了。”

　　明姝看着褚煜的背影，想了想，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你不等我，我怎么换呐？”

　　褚煜停下，在洗手间入口靠墙等了两分钟，成功收获了七八枚进出洗手间的女性警惕心。

　　“你换好没有？”由于随行符有距离限制，褚煜无法走远，只能守在女洗手间门口，被人当成变态，站立不安。

　　“好啦！”明姝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连衣领都没有整理。

　　强迫症的褚煜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无法忍受，伸手将她拉到角落里，把她埋进脖子里的衣领翻出来折齐。

　　“好了。”他满意抬眼，看见少女水润的红唇，恍然发觉两人距离过近，立即向后退开，视线也从她的脸上挪移。

　　亡魂死时容颜没有折损，还是生前的模样，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依旧保留着女生的娇俏。

　　明姝被他堵在墙角里也不害怕，在褚煜退开后还凑上前闻了闻说：“你身上好香啊！为什么我身上没有味道？”
　　因为死了吗？

　　褚煜见她关注点跑偏，心下微松，转身向前带路。

　　明姝赶紧跟上，又闻到了心仪的味道，缠着褚煜说：“褚煜你是不是喷香水啦？可以给我也喷一点吗？我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我没有喷香水。”褚煜往旁边闪了闪，不让明姝凑太近。

　　明姝：“那香味是从哪里来的？洗衣珠的味道吗？我也想要。”

　　褚煜：“……”
　　“死心吧，洗衣珠烧不过去。”

　　明姝失落，见他老是闪，索性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褚煜抬手想甩，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选择放任了明姝的行为。

　　“等会要见的人是云氏卦师，去到别说话，她问你了，你再回答。”褚煜走进幽黑的深巷，停在一块红字绿灯的招牌灯下。

　　明姝抬头看着只亮了半边字体的灯牌，点了点头，默默拽紧褚煜的衣袖，躲着门口对她虎视眈眈的两头神兽。

　　“那是镇宅貔貅，你已经被主家允许进入，不用害怕。”褚煜低头看了眼被拉长的袖口，没有让她松开。

　　两人走进仅靠烛火照明的屋子里。

　　浓郁的香火气让明姝逐渐放下紧张的心。
　　她无声打量周围的金烛台，猝不及防对上纱帘后的白瞳，脚步一顿，没有躲。

　　“呵哼，许久不见，堂堂褚家后生也跟亡魂搅混在一起了。”纱帘后传来一道女声，有些沧桑，约莫三十来岁。

　　褚煜有求于人，说话前先抬手行了一礼，“云姨。”

　　“少跟我套近乎，你没事带个死魂过来做什么？”云姨的白瞳落在明姝的身上。

　　明姝呆呆的，感觉对方看着自己，便跟着褚煜行礼，并谨记褚煜的话，没人问自己就不吱声。

　　这个举动不知戳中了云姨什么，令她神色稍缓：“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可惜快散了，你不会想让我出手救她吧。”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问褚煜的。

　　褚煜摇头，看着明姝说：“她的死有蹊跷，我想试试，能不能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从面相的改动上看，确实有问题。”云姨看着明姝的脸，掐指慢算：“她不是早死的命。”

　　所谓的面相改动，不是指整容，而是指历经重大事件后，因心境变化引起的一系列反应。
　　俗话说得好，面由心生。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是可以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啧。”云姨算到一半突然啧声，让褚煜抬眼看了过去。

　　云姨抬手示意明姝过来。

　　明姝看了褚煜一眼，得到他的同意才坐在云姨面前，按照云姨的要求，捧起四个古币摇了摇，往桌上一放。

　　清脆的铜币落地，云姨看了眼卦象，又看向明姝，眉头愈加紧锁，片刻才问：“你想问什么？”

　　唔~
　　明姝扭头看向褚煜。

　　褚煜替她回：“问她至亲何在。”

　　明姝点头。

　　云姨执笔写下一串地址，夹在指间递给明姝。

　　“谢谢云姨。”明姝双手接过。

　　“你还想问点什么？”云姨语气缓和，让褚煜再次抬头看了过去。

　　云氏一卦千金，可没有买一送一的做法。

　　明姝用空白的脑子想了想，悄悄去看褚煜的态度。

　　云姨打断她的视线道：“不必看他，需你自己亲口问才有用。”

　　那就——
　　明姝看着云姨的白瞳轻声问：“请问，我生前有做过坏事吗？”
　　听说生前作恶的人死后会下地狱诶。

　　云姨摇头：“你从小，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似看出明姝担忧之事，她温声安抚：“别担心，你进了地府以后不会受罚的。”

　　“谢谢云姨。”褚煜拿出酬劳放进桌角的陶罐里，正准备带明姝离开，就听云姨问：“你打算怎么做？”

　　褚煜心下一沉，云姨的反常，侧面敲定了明姝的死有疑点。
　　他看了眼懵懵懂懂的明姝，回答说：“先带她找回记忆，记起之后，方能解开她灵魂的束缚。”

　　云姨最后看了眼明姝，闭眼提醒褚熠：“尽快，她时间不多了。”

　　回家的路上，明姝仗着路上行人稀少，大胆走出褚煜的雨伞范围，倒退着观察褚煜说：“褚煜，你在不开心，是因为我很麻烦吗？很麻烦的话就不要去找了，没有以前的记忆没关系，我有现在的记忆就很好了。”

　　褚煜抬头看着路灯下的明姝，光将她的身影照得很透明。
　　她的灵魂已经很虚弱了。
　　再不让她入地府，她会融入微风，连尘埃都留不下。

　　何故于此？

　　褚煜懒得解释，半真半假地说：“我修的道叫言出必行，在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找回你的记忆就是我的使命。不完成，于我自身有损。”

　　明姝听到危及褚煜，立马改口：“我会努力找回记忆的！”

　　“嗯。”褚煜看着她乖乖飘回自己伞下，眉峰舒展。

　　褚煜是个办事很讲究效率的人。
　　查到今晚还有去明姝老家的火车票，立即回租房收拾了点行李就出发。

　　硬座挺了八小时，次日清晨五点，两人站在C省H市的地界上。

　　因为太早，火车站的人流量不多，街道两旁的早点摊子也不热闹。

　　褚煜买了份包子煎饼，扭头看着神情蔫蔫的明姝问：“有印象吗？”

　　成为亡魂后，作息和生人相冲。
　　夜晚才是明姝的主场，白天是她睡觉的时间。
　　她现在困了。

　　明姝揉了揉眼睛四处打量，无比陌生地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这里。”

　　好吧。
　　原本就没抱希望。
　　褚煜收伞，将明姝拢在里面说：“你在里面睡会，到了我再叫你起来。”

　　“嗯嗯！谢谢褚煜。”明姝毫不挣扎，任由褚煜将自己封在黑伞内，安心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褚煜已经在一户乡下楼房里。

　　“褚煜~”

　　听见声音的褚煜打开伞，把人放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呀？”明姝环顾四周，看见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瞳孔微微放大，主动飘上前，细细打量，指着站在父母身后的十六七岁少女说：“她跟我长得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