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与运》一夕千念

13、明姝③

　　笨蛋，她是十年前的你，当然长得像了。
　　褚煜任由她在房子里探索，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明家父母对他很是信任。在他提出要去明姝房间看看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带他上楼。

　　“这个房间是她这几年睡的，再早一点之前，她住在她弟弟现在的房间里。”明母红着眼眶说道。

　　褚煜微微颔首，打量着光线不是很好，但摆设齐全布置温馨的房间：“她的旧物呢？”

　　明母赶忙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说：“她的东西都在这里，我们一样都没有碰过。”

　　自从收到女儿的噩耗，稀里糊涂处理完后事后，他们就昏昏沉沉的，最多就是夜深人静时进来房间坐坐，一直没有翻过房间里的东西。

　　因为明姝在上学时起，就不让他们随便翻她的抽屉，万一他们翻乱了，明姝回来生气怎么办？

　　褚煜通过浓郁的气息确定这是明姝的房间，他转身询问明姝的父母：“我可以单独在里面呆一会吗？你们可以守在门口。”

　　明家的家境一般，屋里虽然家具齐全，但都是笨重不好搬的。换而言之，这户人家没有被偷的价值，加上明家父母思女心切，哪里有不允许的。

　　要知道，他们连明姝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眼前的青年曾用本事证明，他可以让他们见到明姝。

　　二老退出了房间，留下褚煜一人在房间里，拿出抽屉里的所有物件。

　　有小学到初中的毕业照以及好友合照、有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同学录、有圣诞贺卡、泛黄的信纸、未拆的礼物、成绩单、劳损了的整蛊道具…团徽、校卡、一寸照，甚至是从书上剪下来的动漫角色。

　　东西虽然零散，却有着明显的时期标志，以至于褚煜轻易而举地拼凑出了明姝的成长过程。

　　他将许愿盒里写着希望爷爷病痛消失的纸片放回去，再把生锈的许愿铁盒合上，跟紧挨着自己一起看遗物的明姝说：“云姨说得对，你是个天生善良的人。”

　　在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都没有过冷血行为。
　　小动物愿意亲近她，男女同学也很喜欢她。初中毕业的留言录里，不是让她不要忘了他们，就是表明自己不会忘记她。
　　从字里行间可以探知——她的年少很耀眼。

　　“初一到初二的成绩那么好，怎么初三就断崖式滑落了呢？”褚煜翻着泛黄的成绩单，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身旁失忆的当事人，“看，你的好朋友曾多次写信让你努力，说她在一中等你，而你没有努力，也没有去赴约。”

　　明姝歪头，看着老旧的信纸，脑袋空空。
　　她还是没有代入感道：“他们说的是我吗？原来我小时候那么厉害啊！”

　　褚煜没有否认。
　　毕竟一大叠奖状证书摆在那里。
　　眼前这个笨蛋确实是从上学开始就包揽全科期中期末以及单元测验的前三名次，哪怕后来上了初中，也轻松考到了年级前二十名。
　　而成绩单上，班主任及各科老师给的评语里，还批评她平时学习不认真，贪玩不努力。

　　“你的老师真是对你操碎了心。”褚煜看着初三老师的评语，心里微堵。

　　因为明姝的初三成绩实在太烂了，谁都不想看到聪明的人自甘堕落。所以明姝即便初三被分到资源最差的普通班，那个班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对她颇多照拂，企图把她送到她原本该呆的尖子班去。

　　奈何笨蛋不上进啊。

　　明姝收到褚煜似有似无的责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对这些完全没印象，你会不会找错人啦？如果我小时候那么聪明讨喜的话，那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我记得我很笨的啊。”

　　褚煜无法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下坡路就是在初三转变的。

　　自初中毕业后，她就再没有添置过新东西了，就好像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初中毕业那一年。

　　褚煜拿起初二的毕业照看了又看，随后递给明姝说：“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嗯。”明姝点头，仔细观看毕业照。

　　算了。
　　褚煜接过，将翻出来的所有东西整理回抽屉，然后打开房间门跟守在门口的明家父母提出，想去另外一个明姝住过的房间看看。

　　明家父母自然是在前头带路。

　　明姝弟弟的房间和明姝房间隔了一个厅，他的房间是向阳的，光线很好。但相对的摆设不多，简陋的像个客房。

　　源于某种猜疑，褚煜扭头问明家父母：“以她小时候的性格，她应该很喜欢向阳的房间，怎么会搬到白天都需要开灯的暗房呢？”

　　明姝母亲怕大师误会，急忙擦泪表明：“家里的房间都是由他们姐弟俩自行分配的，我和孩子她爸没有插手干预。明姝初二之前喜欢睡向阳的，上了初三就搬到了光线昏暗的房间，说阳光影响她睡眠。”
　　似乎怕大师不信，她转身指向对着楼梯口的空房说：“即便我们偏心，家里也还有光线不错的房间，我们没理由苛待辛苦养大的第一个孩子啊。”

　　“阿姨您误会了。”褚煜没有猜疑明家父母重男轻女的意思，从明姝的房间布置到保存的众多照片上看，足以看出她的受宠。
　　“她的手机呢？可以给我看看吗？”褚煜再次提出要求。

　　他的出现对明家父母而言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他们毫不犹豫、毫不顾忌，将手里有的东西交给他。

　　而褚煜拿到手机后也开始兑换承诺，让明家父母看见了明姝的灵魂。

　　相比明家父母夺眶而出的眼泪和不可置信，明姝显得很是无措与茫然。

　　“明姝！”
　　明父明母快步上前，却抱了个空。
　　明母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一直沉默冷脸的明父也痛苦地红了眼眶。

　　褚煜将躲在自己身后的明姝轻轻推到她父母的面前，跟明家父母解释道：“她的灵魂被禁锢在租房里三十三天，已经没有生前的记忆了。”

　　褚煜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决定不告诉明姝父母其中的原委。
　　他想，如果明姝有记忆的话，肯定也不想她父母困在痛苦里出不来，并且插手明显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事。

　　明母闻言哭的更悲伤道：“怪不得，怪不得青哥说明姝的魂没有回来，我的明姝呜你到底是怎么了。”

　　明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胸口是滚烫的，但情绪就是调动不起来，只能静静地看着父母哭诉。

　　明父最先反应过来，擦掉眼泪问：“大师，我的女儿还能回来吗？钱不是问题，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褚煜看向话少但寸步不离妻子身侧的中年男人，目光掠过他鬓角的白发，微微摇了摇头：“我要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再滞留尘世，她会彻底消散在人间。”
　　“不过，我会让她在家呆多两天。”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明姝父母一个劲地道谢。

　　明母看起来懂些东西，擦掉眼泪就去张罗香坛，随后在厅里挂上女儿的黑白照，取三柱香点燃，插到遗照前喂给明姝吃。

　　遗照是从明姝的手机里挑洗出来的。
　　少女笑靥如花，看着人畜无害。

　　明姝趴在自己的照片旁吸食得很开心，可褚煜却对明母的行为眯了眯眼。

　　他知道明家迷信，逢年过节会拜些神明祈求庇佑，所以会点香供奉这些不奇怪。但电闪雷鸣间，褚煜恍然想起，求符的时候，是要上报生辰八字的！

　　“阿姨，你是不是每年都会给明姝求平安符或者找人算过她的运势？”

　　明母怔愣片刻，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每年都会去庙里求平安符，怎么了……吗？”

　　褚煜看着慌乱又不解的明姝母亲，摇了摇头：“可以告诉我你都去哪里求过吗？我想带明姝过去问问。”

　　明母恍恍惚惚的，将算过的地方都告诉了褚煜。

　　因为明姝不能离开他超过三米，其父母又舍不得明姝离开他们视线。迫不得已，褚煜在明家借住了一晚，睡得正好是明姝弟弟的房间。

　　入夜，明姝父母特地铺了两床楚河汉界的被子。
　　明父甚至想和褚煜同住一个房间。
　　但这是万不可能的，褚煜都想直接走人了。

　　好在明姝开口了，“鬼在晚上是不睡觉的，不用给我准备被子啊。”

　　明姝父母恍然醒悟，心痛又涌上心头，苦笑着离开房间。

　　夜深了。
　　明姝察觉门口有香烛气，忍不住偷偷打开门缝饱餐一顿。
　　等她偷吃完回来，发现褚煜已经醒了。

　　褚煜没计较明母半夜不睡觉给明姝投喂的行为，虽然他尚未当人父，但也能理解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且看一眼少一眼的痛苦。

　　“明姝。”褚煜轻声喊道。

　　“嗯！”明姝回头。

　　褚煜迟疑着问：“如果你是被人害死的，你会想怎么报复回去？”

　　明姝大脑的CPU超载了，她从窗口飘到褚煜的被子上盘腿坐下问：“可你不是说，我是过劳猝死的吗？”

　　褚煜：“我问的是如果。”

　　明姝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是谁要害我啊？为什么害我？因为我得罪他了吗？”

　　算了。
　　褚煜伸手抵住她的额头一推，将人从被子上推下去说：“随便问的。”

　　唔。
　　明姝还想聊天，但褚煜已经闭上眼睛重新入睡了。
　　她鼓起腮帮子，起身离开床铺准备去窗台晒月光，刚落地，背后就被打入了什么东西。

　　褚煜把手放回腹部上说：“别出楼下大门，这栋楼随便你跑。”

　　欧耶。
　　明姝当即溜出房间。

　　整栋房子灯光明亮，明姝回到据说是自己的房间，还没翻出新奇的东西就听见脚步声回首，看见生前的母亲捂嘴眼眶盈泪地站在门口。

　　明姝在父母房间看了一晚上小时候的相册。

　　其父母知道她因为滞留尘世失去记忆，很有耐心地告诉她小时候的趣事。但因为明姝是万千留守儿童里一名，明父明母翻来覆去地讲，也只有那几件事。

　　他们因为生活没有参与明姝的成长，此时发觉，内疚如潮水般覆灭他们。

　　天亮了。
　　褚煜要出去打探消息，顺便带走了哈欠连连的明姝。

　　“他们跟你聊什么了？”褚煜轻轻地戳了戳伞内的小鬼。

　　明姝因为痒痒往里躲了躲说；“他们给我看了小时候的相册，我小时候长得可可爱了~”

　　褚煜啧声，怎么不知道拿给他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