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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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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书写感觉是门玄学,一般来说,人只要经过了训练自然而然就是能写能看。
可是岩鶹跟着老乞丐学了又学,却总是学不会。最初只是感觉书本上的字跟个蝌蚪一样,游来游去,经过好大半年,总算是能看懂书本上游来游去的蝌蚪写的是什么了。
好景不长,岩鶹怎样都落笔写不下去,写下去了,也是歪七倒八,是人根本认不出来。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这不就是,额……”岩鶹也认不出来了,于是跟着沉默。
要知道,成为一个话本先生怎么可以不写字呢?
在料理老乞丐的后事的时候,隔壁的鲁班安慰道:“写书的不行,当个说书的也不差!”
岩鶹皱着眉,“此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说书的总归是在那一处,写书的,作品可以畅销四海八荒,流芳百世呢。”
“……”鲁班这下没话了,“等你有钱了,找个人帮你代笔不就行了?”
“鲁班叔叔不行吗?”
鲁班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那从手腕开始被齐根斩断,只镶嵌了一个精巧的木头手,木头手就算再巧,也不能再写字作画,“我不行。”
“那鲁班叔叔的左手呢,左手不是还在吗?”岩鹨追问道。
鲁班高深莫测的回答:“不行,岩鹨,你不能这么自私。”
小岩鹨听了,心里唧唧歪歪道,自己要是有钱,得等到白发苍苍了。一口郁气堵在心头。蹲在地上,嘴一撇,不顾旁人的眼光,竟嚎啕大哭起来。
即使是秋日,日头依旧毒辣,加上前几日连续下了小雨,毒辣的太阳一晒,整个人间瞬间变成蒸笼。
岩鶹背着药篓,行走在进山的路上。
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想到山里的几分清凉,瞬间心情变好了一些。
他原本不该出门的,这么多年了,加上老乞丐已经去世,家里也算有了余钱,他可以寻找一门正经的行当,可是那天他走在路上,突地闻到一阵墨香,入了痴般循香望去,是一家书馆。
岩鶹早就知道这家书馆,如果是老乞丐还在世,早就拧着岩鶹的耳朵,把他拖走了,但……老乞丐去世了。
岩鶹鼓足勇气,尽量昂首挺胸,显得气势汹汹的杀向书馆,不过他很快就铩羽而归。
翻遍自己周身,也凑不齐一套文房四宝的钱,只得望梅止渴买了最便宜的几张生宣。书馆还上架了他以前看过很喜欢的望春山人写的《望春山记》,里面讲述的大多是神鬼光怪陆离的故事,让年幼读过此书的岩鶹向往不已,书馆老板倒不嫌岩鶹穿着破烂,跟他介绍说,“这本书是望春山人的封山之作,很畅销,我这书馆都快没几本了。”
“封山之作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望春山人以后不再写了,封笔了。”
一听到这岩鶹就急了,不仅封笔还没几本了!岩鶹恳求老板给他留一本,自己着急的跑回家去。翻出床底下藏着的陶罐,里面叮叮当当藏着一大把铜板和几块碎银子。岩鶹估计了一下,钱应该够,可是……自己一旦买了书,那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岩鹨正值犹豫当口,眼前突然闪过五柳先生的画像,在墙上贴着,一脸威仪的动了动嘴,吟道“不为五斗米折腰——”
岩鹨回忆起年少的绮梦,赞同的点了点头。
今天,我岩鶹就是饿死,从山上跳下去,也得把这书给买了!
岩鶹横着一股劲把陶罐抱着冲向城里,行至半路,他又犹豫了。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太好受,肠子一突一突的疼,像有人拿木棍在其中搅和。
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凉透了心。岩鹨瞬间就清醒了。
清醒之余,岩鶹得想个其他挣钱的法子。岩鹨想去附近的野山碰碰运气,因为近年来连连饥荒,连不识药的人都喜欢去山上去几捆杂草,不管是不是药草,总是不亏。
因而前山剩不了什么。山里还有一片遮天蔽日的深林,那里很少有人涉足过,听说是几年前有一窝饿狼迁来安了家,咬死了几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后,就没人再敢往里面跑了。岩鹨猜测里头肯定有好东西。
岩鶹一大早起来,准备好挖药用的药锄,拾掇好自己,再在空空的大药筐里塞上一把匕首,还有用油纸包裹住的粗盐,岩鹨确认无误后,早早的上了山去。
岩鶹倒不是不怕野狼,他决定避着往那深处去,只在外边瞧瞧。
岩鶹大概知道野狼的方位,前几年那老乞丐还在的时候,岩鶹偷偷放过被猎户抓回来的被当成狗卖的小狼,老乞丐馋了想吃肉,连小乳狼都不放过,小乳狼哀哀的叫唤,吵着岩鶹心烦,就悄悄把它放回林子里面去了。心里想着,过几年再吃你,先让你长长肉。
到真过了几年,岩鶹只能盼着,我不吃你,你也别吃我的念头。
原本预想着,自己可以采一天的药,到中午时辰,可以在河水里插条鱼,填饱肚子,总比在家里躺尸挨饿好。
他又忍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事情总是想不长远,连肚子都填不饱,却还想着自己那话本。
山里自是阴凉的,但是深处有野狼,不敢在其中停留得太晚,得在太阳有红霞的时候下山来,一踏入森林,岩鹨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劲,今天的森林,变得焦躁起来。
原本有点为了上山砍柴樵夫修出来的路,却因为连日来的暴雨,雨水冲垮了泥泞小路,岩鹨看了看自己的鞋,不惹它踩上泥泞,可是如果不是这条路,换另一条小道,不知路上要耽误多少时间。
岩鹨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窘迫,只得咬咬牙再次踏上了山。小路上的牛耳刺针特别多,惹得岩鶹十分烦躁。动作太大还惹得草木飞起细小的绒毛,岩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屏息前进。
直到来到自己熟悉的溪水边,他才长舒一口气。
这里人迹罕至,温度又凉爽,岩鹨解开自己的发髻,深吸一口气,慢慢沉入水里。
停留不过几息,他张开眼睛,能看到河底里白色的细沙,飘摇的水草,和慢悠悠的鱼儿。
如今时候尚早,岩鹨倒不急着拿这些鱼儿做早餐,他一蹬腿,整个人就在几米开外了。长着鳞片的鱼儿毫无危机感的慢悠悠在他身边吐了一个气泡,俨然是把他当做同类了。
岩鹨有时候感觉自己很奇怪,明明是个人,却更喜欢跟些飞禽走兽一起生活,没心没肺的胆大,哪里都敢闯。收留他的老乞丐看他一副跟鸟雀一般的野性,遂给他取名叫做岩鹨,那是一种灰扑扑,貌不惊人,却生命力顽强的小鸟。
岩鹨浮回河面,整个人徜徉在河面上,顺着水流往下前进。他的睫毛湿漉漉的,河水浸入眼睛里,他看什么都笼着一层绿色的光晕,绿色的河岸,绿色的天空,绿色云,绿色的鸟。
不知飘了多久,岩鹨的手突然被异常的红色绸缎缠了住。岩鹨抬眼望去,蜿蜒的红色绸布顺着往那岸上去。 “哗啦——”岩鹨如一条矫健的飞鱼破出水面,他还像没适应陆地生活一般向上爬去,去探身望向绸布的尽头,河边不知死活的男人望去。
应该是男人吧。
——当岩鹨看见他的脸时又不确定了。
世间真的有这么好看,又雌雄莫辨的脸?
岩鹨蹙着眉,像被太阳光蛰了一下,隔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把目光放回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红色的衣服,面色诡异的苍白,腰腹有一道深刻的伤口,此时正汩汩的留着鲜血,被河水带着流了好几米。
岩鹨这才急急忙忙把男人搬上岸边,用男人的衣服撕了一个布条,算是一个简单的包扎。
岩鹨轻声唤了男人几声,男人依旧不知是死是活沉沉的睡着。岩鹨壮着胆子去摸男人的脉搏,直到摸到那微弱却又稳定的波动才罢休。
正当岩鹨不知把男人怎么办的时候,森林深处却传来野兽的嚎叫声,惊得鸟儿从四下飞散。
山,渐渐黑了下来,乌云黑压压的聚拢过来,雨要落下来了。山里本就天气不定,秋日里来已经连续下了多日的大雨,土地早就变得疏松,岩鹨蹙紧了眉,怕若不尽早下山去可能会遇到泥石流。
这时,泥土的味道裹挟着一股血腥气从林中扑面而来,岩鹨敏锐察觉是山里面来人了,野兽捕猎的时候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那响彻云霄的威严嚎叫声既像是威胁,又是乞求。
林里来人了,连最可恨的大狼也害怕的人。岩鹨打了个寒颤,想到了最近的战乱。这时才听见脚边的男人在喃喃着什么。岩鹨蹲下身去听,方才细细听见了“面具”两字。
岩鹨四下去瞧,才在一个草丛里发现了一个青铜制的面具。岩鹨走过去一看,“这,这不是周将军的面具吗?”
此话一出,岩鹨一惊,见四下无人才敢放下捂住自己的嘴。
这面具简直跟周将军的面具一模一样,莫非——
岩鹨想到早上说书人说的话,周将军失踪了,还真被自己找到了?!
这什么话本情节?!
岩鹨难掩激动的跑到男人身边,“你是周将军?”岩鹨推了推男人,小声说。
男人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回答。
岩鹨大喜,赶紧把男人背在了背上。
眼见嘈杂的声音逐渐往自己的方向过来,岩鹨咬了咬牙,带着“周将军”翻身跳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