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乘着热气球而来》炉山灰

1、第 1 章

　　周朝立国有一百年三十年整，国土延绵三千余里。辖下十二州，青州是十二州最破落的一个。
　　青州远离王都，此地穷山恶水，战乱不绝，紧邻大大小小十二个番邦，而金戎是近几年崛起，最强大的敌人。
　　青州虽然破落却丢不得，青州最外面有“一线天”峡谷名为赤谷，穿过赤谷，青州城内的驻军不堪一击，占领青州，便是大周的腹地一览无余。
　　关于青州的争夺也是赤谷的争夺，赤谷易守难攻，戒备森严，每十米一个岗哨，带兵的更是大周的不世英才，十三岁便跟家父一起南征北战，逾今已有十年，从一个小小百夫长，走到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其名威风赫赫，往那一杵，敌军不敢上前三步！
　　“啪！”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把满堂沉溺于周将军传奇的一众听客魂儿都唤了回来，说书人满意的点点头，捊了捊胡须，道：“周将军不过刚刚调来青州五月有余，金戎退兵就有八百余尺，我看那，今年是能过个安生的好年啰。
　　堂上众人皆是唏嘘，一短褂衫子的人从座位上树起来发问，“金戎可是好对付的？咱大周都与他耗了三年有余，县老爷每回都说快了快了，结果每到年底，还不是该加税的加税，我那弟弟！参军也有两年未归了！”言语中多少带着怆然。
　　说书人摆了摆扇子，“这些年头大家都苦啊，幸亏有当兵的在前头撑着，不然青州早就沦为战乱之地！哪有的我小老儿在这说书啊。”
　　说书人叹道：“周将军也是才调任来此，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属难得，秋收在即，往年金戎总来抢几趟粮草，那守城官兵也勉强应付得来，不知怎地，朝廷今年竟派了周将军来，也不知道是决定彻底平定，还是青州快要守不住了……”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人心惶惶，本就是边陲小民，消息闭塞，获得的渠道无非是口口相传，还靠着那说书人的几句胡诌，现下说书人都这样说，总觉得明日那敌军就要翻墙而来。
　　“你这老头，说话没道理！”话音未落去，一穿着破烂的少年从客栈门槛上起身，大声嚷道，“你一说周将军能给青州带来个好年，一方面说他守不住，怎地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怎么都不亏是吧？！”
　　说书人涨红了脸，“你这小子听话怎么听半截，我说了那姓周的守不住吗！我说的是有可能，有可能！”
　　少年踢了踢脚下的药筐，反手把它背在背上，“反正您就是打口乱讲。”
　　说书人被说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指着那少年，“你这小儿从哪里来的！周将军再厉害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能守城已是不易之事，他哪有那本事退兵？！”
　　少年作势要走，说书人急道：“你别不信，想想，军营是不是有小半个月没擂鼓了？一个个躲在营里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应战，那都是，姓周的失踪了！！”
　　众人皆哗然一片，说书人很满意自己达到的效果，扇了扇扇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少年沉吟，“我不信，你就怎么知道周将军失踪了？”
　　“自然是，听我三姑那在军营当兵的外甥说的！”
　　少年努了努鼻子，“那你可知泄露军情后果有多严重吗？”
　　“嘿你——”说书人用扇子指着少年郎，“你这小子进我这茶楼交钱了吗？”
　　“你对着空气凭口乱说还指望我给你钱不成？”少年得意指了指自己脚下，“再说，我可没踏进你那破茶馆，还茶楼——”
　　“要是，我说的是要是，周将军真的失踪了，我，岩鹨，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说罢，岩鶹怒气冲冲的转身，不理会说书人在背后传来愤怒的叫唤。

　　岩鶹背着几乎有他整个人高的药筐，走在进山的路上，整个人还有点愤懑不平，回想刚才那茶馆说书人的话，只恨自己没有发挥好，把那老头说到血压飙升，一命呜呼才好。
　　周将军——
　　岩鹨自然是也通过了人民群众汪洋的口水中得知了周将军的名讳。
　　“周时行……”岩鹨暗自咀嚼口中的名字，那小心翼翼的程度，就跟少女怀了春一般。
　　岩鹨自是与周将军见过面了的，那时候周将军才从别的地方调过来，大军正从城里穿行而过，周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而岩鹨挤在人群堆里。
　　“让一让，过一过……”岩鹨与人群逆着前行，面上充满烦躁，周将军年纪轻轻身处高位，逃不脱自然是有许多溢美之词，什么丰神俊貌、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反正是个好的词都能往他上面堆。
　　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人群里观看的人以那花痴的女性居多，你说待嫁闺中的姑娘也就算了，那半老徐娘花甲之年也来凑热闹，真当周将军能看上你不成？
　　岩鹨此番是来城里送货的，他原住在城外的一个破房子里，还是他和老乞丐攒了几年的积蓄新盖的，如今老乞丐两腿一蹬升了天，岩鹨接着从事他留下来的行当，一三四上山采药，偶尔出去乞讨，破碗往前面一摆，草帽往那脸上一盖，呼呼大睡起来，醒来破碗里总是有几个铜板，勉强能过活。
　　好不容易正经工作一次，就遇到这事，往日里嫌弃他身上有味道的姑娘这下不捏着鼻子绕他走了，只因他占了观赏周将军容貌的最佳位置。
　　周将军此人，岩鹨一早就瞧过，骑在高头大马上，戴着狰狞恐怖的一青铜面具，也不知道这群姑娘是从哪里看出帅的。岩鹨被这群女人家身上的香粉熏得脑袋疼，连自己微弱的反抗也像毛毛雨，淹没在人民群众汪洋的口水中。
　　“周将军，往这边看——”岩鹨旁边一身着粉裙白胖白胖的妹子大声呼喊。周将军似有所觉，偏头往这边瞧来。
　　“啊啊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尖叫得更大声了。妹子一个用力，就把长期营养不良，体型跟个麻杆的岩鹨推了个屁股朝天，咕噜咕噜就往道路中央上滚去。
　　岩鹨趴在地上，滴溜圆的眼睛直盯着即将踏在他身上的马蹄，直叹“吾命休矣！”
　　直到——
　　“你还好吗？”那人的声音犹如一汪清泉，顺着耳朵眼就流进来岩鹨的心里。
　　岩鹨双眼紧闭，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睁眼就到了阎王殿那府里，那人似乎是被岩鹨的一脸鹌鹑样逗笑了，含笑说道，“你没事了，睁开眼睛吧。”
　　岩鹨缓缓的睁开眼睛，噫！眼前不正是横眉怒眼，满脸铁青的阎王样吗？
　　不对，这是周将军的面具。岩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周将军救了，尴尬的借着周将军伸来的手站直了身，呐呐不敢言。
　　周将军对随从的士兵说，“把这小兄弟散落的药材捡起来。”
　　很快，原本空落落的一筐药材很快物归原主，岩鹨低着头、红着脸，极其小声对周将军道了声谢，本已转身的周将军似有所感，回过身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下颌。
　　天啊——什么话本情节！ 岩鹨突然有了灵感，身体里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几乎把岩鹨砸晕了头。
　　那可是周将军耶，年轻有为，风流倜傥，俊美星目的周将军。
　　这不是明摆着是自己正准备写的话本男主角的模板吗？
　　他竟然还摸了自己的头！
　　—— 独自伫立的岩鹨很快就在周将军离开后成为了视线中央，感受到周围女子对自己投来的嫉恨目光，却臭味嫌恶不敢上前。
　　对了，臭味！ 岩鹨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摸就是满手的油，油光水滑，很好，这的确是十几天没有洗过的头发。
　　刚才，会不会脏了周将军的手啊？岩鹨一会脸红，一会面色苍白，俨然是入了痴。这一刻，他才终于体会到，自家邻居鲁班大师所说的境界。
　　——“所谓境界呢，就像那灵感，只有灵感来了，你才能把那事，一刻不停！不留余地！争分夺秒的进行下去，”鲁班大师一把丢开自己的榫头斧子，颓然对岩鹨说道：“我已经丧失了灵感，希望你的事业能够进行下去，吾侄。”
　　那时候的小岩鹨立志要做一个空前绝后的话本先生，眨了眨眼睛，还听得似懂非懂。
　　此时的岩鹨，空感受到了境界的存在，却只能颓然叹了一口气，原因无他，岩鹨有个自娘胎带来的病。
　　他不能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