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无悔

24、宫廷宴（下）

　　展昭和白玉堂虽然没穿官服，但实则却是因护卫的职责而来。
　　皇帝一声令下，两人也只能找地方坐下。
　　公孙筱玥又听见一阵小小的议论声起，没办法，这也是必然的吧。
　　他们两个站着，那些公子还能将他们视作侍卫不必放在心上，但现在怕是不能。
　　展昭今日穿的就是她送的那件衣服，比起平日里一身深蓝的沉稳内敛，今日的他更多出几分缥缈超然。
　　但其实白玉堂穿的也是她送的衣服，只是公孙筱玥第一眼并没看出来罢了，一袭茶白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同样颜色的腰封，比起从前的纯白，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到是温润了许多，似乎，不再如往昔那般高冷清寒。
　　这正是公孙筱玥送的那两件衣裳，一青一白，青者如玉如兰卓然不群白者似云似雪傲然无双，所谓月光华然群星失色，这大殿之上也有那么几个气宇轩扬的翩翩公子，但跟他们放在一起比，那些人实在是太平庸失色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大概说的就是眼前的此情此景吧。
　　先前她还担心这衣服的尺寸不合适呐，现在想想，这两个衣服架子估计穿什么都合适，就算是弄一身粗布衣裳都能让他们穿出玉树临风的公子范来。
　　公孙筱玥默默转头夹起一筷子菜，又想起“祸国殃民”四个字，也不知过了今晚，多少小姐要得相思病。早知道这样，她真不该送他们那么贵的衣服，反正不管什么穿在他们身上都能穿出气度不凡的效果来。
　　有宫女们鱼贯着一道道上菜，宴席上推杯换盏，一众群臣因为坐的远了，反到是气氛活跃不少，有相邻亲近的互相敬酒说上两句，有隔的远的遥遥举杯相视而笑。
　　长辈们舒服了，可就苦了坐在皇帝眼皮底下的小辈。
　　以前他们哪有机会离皇上这么近，现在这酒杯该怎么拿，筷子该怎么放……所有人都心有惶恐，生怕自己犯错失礼。
　　公孙筱玥也觉得有点食不知味，她老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种目光灼灼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这小皇帝今天怎么就盯上她了？她扪心自问，今天之前她应该没机会得罪……不是，是没机会跟这位万岁爷有所交集才对啊？
　　因为每个人跟前的桌子都不大，所以上几道菜就要撤几道菜，于是每每有奇珍上桌总不免有人开口称赞。
　　公孙筱玥低头吃饭，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东西也许确实是好东西，可这大老远的从厨房送到这儿，菜凉了不说，有些东西还失去本来的鲜美多了一份腥气，这也能算是好吃？这些人还真敢睁着眼睛瞎说。
　　“值此新春举国同庆，朕心甚喜，”酒过三巡，龙椅上的那位举起杯子遥遥对下面的众人道，“今日设宴，朕只想与民同乐，却不知这平常百姓，平日里酒宴之上都有何助兴之事，众爱卿不妨对朕说说，今日到可效仿一二。”
　　平常百姓吃饭没这么多话！

　　公孙筱玥依旧低头看着面前盘子里的菜，就仿佛那菜就快开出一朵花来。
　　公孙筱玥不屑，但下面的群臣却是纷纷附和，有说歌舞，有人说曲水流觞，有人说投壶，有人说飞花行令……
　　嘤嘤窃窃的议论了一会儿，龙椅上的人微微颔首道，“飞花令。这个好。”他朝身侧的一个小太监递去一个眼神，接着道，“朕最近得了一架影木箜篌，乃是名师之作音色绝佳，不如就算是个彩头吧，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有人将箜篌摆了出来，好一阵唏嘘赞美，公孙筱玥也抬眸看了一眼。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是箜篌这东西弹的人少，更何况是皇上赏赐，所以就算得了，估计也只能当个摆设罢了。
　　“不公平！”同坐的小字辈里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
　　所有的目光都被这大胆的女子吸引，公孙筱玥寻声望去，只见上手边的一个桌子后面，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正起身行礼，礼数是很周祥只是眼神却出卖了她的乖巧。
　　不过也对，一个敢当众说皇帝不公平的丫头自然也乖巧不到哪里去。
　　不认识。
　　公孙筱玥收回目光，只听那姑娘款款道，“皇帝哥哥，这里有这么多人，您却只拿了一样东西做赏赐，那怎么够！”
　　原来是公主。公孙筱玥心道，难怪敢这么说话，估计平时就习惯了。
　　“这丫头，”皇帝也不愠恼，只是和声和气的问，“那你想如何？”
　　“至少该有两样吧！”那姑娘看了一眼身边的众人一眼，“您看，这里公子小姐都有，这箜篌自古多是女子弹奏，所以当然是应该赏赐给小姐。不如，您再拿一样东西出来，一会儿哪家公子赢了，便将那样东西赏给他。”
　　“你到是大方。”皇帝带着几分宠溺道，“莫不是，你看上了朕的这把箜篌？”
　　“才不是。”那姑娘急着否认。
　　皇帝也不与她一般计较，只挥手对一旁的侍从道，“罢了，朕这里还有一支白玉做的笛子。就倚你所言，若是谁家的公子赢了便将这萧赏给他，女子赢了便将那箜篌赏给她。”他顿了顿，才又道，“不过，朕可是有条件的，”他笑眯眯的扫了一眼下面等着听下文的众人，这才继续道，“无论何人取胜，都要用这两样东西为朕演奏一曲才行，若是这曲子朕不满意，那这东西朕可就不给了。”

　　“启禀圣上。”小字辈中有人起身施礼，道，“不知这飞花令是否人人都能参与？”
　　“嗯……”皇帝沉吟少许，随即开口道，“朝臣就算了，只当是你们小辈们的一个乐子吧。”他扫了一眼近前的这群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公子少爷一眼，缓缓开口道，“这第一句嘛……朕先来，刚刚公孙姑娘说愿一生一世一人一心，那朕便以‘一尺深红胜曲尘’破题，答不上来者罚酒一杯。”
　　一尺深红胜曲尘……公孙筱玥微微蹙眉，这大过节的怎么想出这么一句，随即她便想起最后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小皇帝还真是有心……入骨相思……这世间，有什么样的相思能入骨而不觉痛，痛的狠了，即便再不舍怕也是能放下的吧，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喝了一口，然后才觉得胸口好像没再那么难受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身边却是已经有人开口吟诵起来。
　　这边说一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那边马上就有人接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还不等反应过来，又有人道，“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公孙筱玥只是低头吃饭，耳朵关不住只能听着，不过她也不打算接茬，这边官家小姐中有那机灵懂事的已经在帮刚刚那个公主挣了，想来这位公主应该是十分想要这把箜篌的。
　　不过这场游戏除了公孙筱玥兴趣索然之外，那边展昭和白玉堂也没这心思，一只玉笛而已他们并不放在心上。

　　公孙筱玥在神游，展昭和白玉堂的精神全在手中的酒和四下的人群中，所以与这热闹的场面相比，他们的沉默不语反倒显得突兀许多。
　　皇帝本意是与民同乐，可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似乎是有哪里不怎么对劲，再细细打量，他微微扬起嘴角道，“展护卫，白护卫，你们怎么不说话？朕听闻，白护卫不止武功卓然不群，诗词歌赋更是不俗，怎么，莫不是，你看不上朕这玉笛？”
　　又来？公孙筱玥被突然的安静拉回现实，就听见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说了这么一句，他还真是乐此不彼。她悄悄看了一眼白玉堂，这位公子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他摆布吧。
　　果然，就听白玉堂波澜不惊的开口道，“启禀圣上，这玉笛质地温润盈透纯净不见半点杂质乃是上上之品，只是在下并不会吹笛子，所以要了也没什么用。”

　　展昭就坐在他身边，听他这话一口刚刚入口的酒差点就喷出来，这人看着一脸严肃认真谁能知道他骗起人来竟能如此坦荡，他不会吹笛子！他若是不会吹，那这天底下恐怕也就没有几个会吹笛子的人了。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到是朕强求了。”皇帝实在也拿这位没什么办法，开封府的人果然个个都很刁钻，想起刚刚被公孙筱玥给蒙混过去，现在又在白玉堂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他忽然就心情不怎么好了，“公孙姑娘，不知，这箜篌你可会弹？”
　　皇帝问话，公孙筱玥自然是不敢怠慢，她忙起身道，“回禀圣上，民女……”她也想说不会，这时候出这风头着实没意思，再说，那边还有一个志在必得的公主呐，可是……她悄悄抬眸朝自己的爹那边看了一眼，见公孙策似乎是在隐隐约约的点头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她只能无奈道，“回禀圣上，民女幼时学过几日，只是许久不弹，恐已生疏了。”
　　“是嘛，原来公孙姑娘竟然会弹箜篌，”皇帝喃喃像在自语，不过他的话下面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朕还以为，这开封府的人对乐理之事都没兴趣呐。”
　　呵呵~这是不高兴了？

　　公孙筱玥无奈，这小皇帝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这么为难人，合适嘛？
　　“既如此，不如公孙姑娘弹上一曲助助兴也好。”
　　皇帝话音未落，刚刚那位公主却开口道，“皇帝哥哥，您刚刚明明说，这箜篌谁赢了才能赏赐给谁，她又没赢，凭什么让她弹！”
　　“朕只说让她弹一曲，并未说这箜篌就给她呀。”皇帝笑道，“不过是助兴而已，九儿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说话间，已经有人将箜篌单拿出来摆在前面。
　　垫子也摆好了，架势也摆好了。公孙筱玥只能告罪走过去，这小皇帝今天恐怕是成心不想放过她，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今天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这人为什么要单单拿她开刀？
　　反反复复毫无头绪，反正现在她已经是坐在这里了，左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收回心思略作沉吟，公孙筱玥缓缓抬手试了两个音，果然是音色不错。
　　公孙筱玥静下心来开始弹奏，清越空灵的旋律在指尖缓缓而起，四下忽然静寂下来。
　　真是有些手生了，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指尖，那丝丝扣扣的琴弦慢慢舒畅，泠泠如高山上清泉透彻甘冽，沁人心脾。
　　展昭凝神听了一会儿，皱眉道，“这是……”
　　“从未听过。”白玉堂淡淡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公孙筱玥身上，流光溢彩却难掩她在众人目光中的灼灼其华，那乐声极好，她也极好。他又看见一个不曾相识过的她。
　　一曲终了，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公孙筱玥起身还礼，只听皇帝亦是赞赏道，“妙哉！妙哉！不知，此曲可有名字？”

　　“回禀圣上，此曲名曰‘桃夭’，典出《诗经》国风。”
　　“嗯。”皇帝点头略略沉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朕甚是喜欢，这样吧，这箜篌朕就赏你了，至于飞花令的胜者嘛……朕另行封赏。”
　　“多谢圣上！”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盈盈跪拜谢恩，公孙筱玥仿佛能感觉到刚刚那位公主的愤恨，她实在也不想啊！可上面那位是皇帝来着，她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