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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19、轻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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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身上只剩单薄的白色亵衣,却是没有继续脱下去,只坐到火盆前,一张脸在炉火下红彤彤一片,眸中两点不停跳动,看也不看戚少商一眼,只注意自己手中的羊皮地图。
戚少商无奈,将床边的干衣服穿上身,不过也只穿了里面的亵衣,然后坐到顾惜朝身边。
少顷,顾惜朝觉得头皮一松,束发的木簪被戚少商拔了下来,湿淋淋的头发披散一背,他顿了顿,不动声色,任戚少商拿了条干毛巾给他吸着头发上的水渍。
“看了半天,莫不是又在酝酿藏宝之地?”
顾惜朝轻笑,抬手指指其中一处,“这座山知道吗?”
“知道,怎么?”
“这里有一条栈道,金人的数万大军,粮草辎重都要走这条道运送,如今运粮的队伍已经到了这里。”说着指一指一处关隘,“然而我军不能插翅飞过去,无论是这座山还是金人的大军,必得遭遇其一。和尚原进蜀只此一途,若是改道,需多上半个月的脚程。”
戚少商将手肘压在他肩膀上,凑近了看那张地图,点点头道:“这里山匪马贼不少。”
顾惜朝扬眉,“可是我教训练的飞鹰,绝不在土匪窝里休憩,只有几处暗哨作联络之用,素与你们这些草寇不相往来。”
戚少商不满道:“叫你看不起草寇,叫你看不起草寇。顾惜朝,你以为入了魔教,草寇就成了教徒,身份也金贵起来了?还不一样是草寇?便是东边的韩家军,也多草寇出身。草寇怎么了,我们杀敌的刀一样干脆利落,也没有那么多七拐八弯的心眼叫人猜。”
顾惜朝长出一口气,“再看不起,还不是与土匪拜了把子,做了知音?”
戚少商原想脱口而出“你心不诚。”然而顾惜朝看着他,目光镇定,他突然又觉得,那一年他们拜把子互引为知音的时候,他未必不想真心以对。
顾惜朝接触到他的目光,也是悚然一惊,那句话想必还是刺伤戚少商了,自己说话做事向来仔细,不知怎么的,竟来了这么一句,当下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良久,戚少商把自己的手自他肩上放了下来。
少顷,他道:“我们这辈子大概都放不下过去了。”
“你勿需放下。”顾惜朝“嚯”地起身,胸中眸中,翻涌澎湃的说不清是怒气还是不甘,“我从不要求你放下。戚少商,我与你,血海深仇,你不能忘,也不许忘,你若敢忘,我顾惜朝定会看不起你。我要你行走江湖一辈子,即便弥留之际,顾惜朝三个字,也是咬牙切齿念出来!”他蓦地转身盯着他,“你还在为到底该不该恨我而伤神吗?”
“若我可不再伤神,大概也无需恨你了。”戚少商将手覆盖到他脸上,指腹划下来,忍着好大的劲才没有去掐他的脖子,“只是若我连伤神都不允许,顾大教主,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罢?”
顾惜朝眸中凌厉,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戚少商欲言又止,终于公事公办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动身潜到山那边去,以我的轻功,七日内当可截击到金人的粮草辎重。”
“就凭你一个人?”
“你忘了,我是名满江湖的土匪头子。”
“大雨滂沱,你霹雳堂的火药可是管用?”
戚少商一脸得意,“水下尚且可以炸开江上的战船,更何况区区几点毛毛雨。”
他将架子上已经晾干的衣服披上身,笑道:“你这身,我就穿走了,我那身给你留下吧。”
他几步走到帐帘处,回头又道:“我们好似总这样分分合合的,你就信我每一回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顾惜朝赶上前道:“我也去。”
戚少商一愣,“你就丢下你的兵?”
“乌鲁、折合军不是为你所败?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前方还有完颜宗弼两万精骑,8万兵卒。”
“统共只剩6万步卒,在和尚原的高山深谷间,战马几同累赘。”
“6万已经大大超过你手底下的人。”
“他们已可独当一面。”
“没了你,士气恐受折损。”
顾惜朝怒道:“戚少商,你几几歪歪,有完没完?或者我们可比一比,谁先找到金人的粮草辎重,谁的武功更高,谁的剑更快更凌厉。”
“你要与我分头行动?”
“谁说要与你一路了?”
顾惜朝伸手抄起中衣和外袍,瞬间收拾停当,长腿一迈已跨出帐外。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顾惜朝招来亲兵吩咐了几句,回头见戚少商早施展了轻功,向北而行。向西是绕道,而向北将与金人大军遭遇,这人果然胆大包天,一人敢从几万人的眼皮底下过去。只是如若不然,仅仅七天纵是武功高强,要找到运粮队伍,备足火药,凑足人手,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顾惜朝交代完毕,趁着夜色一路追赶上去,一口真气提在那里,竟然追至天明时分,未见戚少商的身影。前方大军的旌旗缨穗已在山间若隐若现,他捡了小道,从林间树稍穿过去,一身青衣隐在绿叶间,虽则底下人声可闻,倒也不易被发现。
直行至尾翼,都未曾看见戚少商,倒是探到了中军大帐的位置,想想那人不会也是发现了,跑去刺杀敌军主帅吧?
才想着是继续前行,还是沿途折返,突然身后有暗器袭来的破空之声,他一个急转,双手一夹,指尖一枚小小的酸果,红艳可爱。
戚少商坐在树上,不知何时竟已作了一副金人打扮,他微笑着冲顾惜朝招招手。
顾惜朝没理他,反而发足朝前狂奔起来。
戚少商飞身上前,两个人你追我赶又行出几里地,待得离金人的队伍远了,戚少商终于受不了的大叫。
“别跑了,有事同你商量呢!”
“什么事?”
戚少商赶上几步,将手里提着的包袱掷过去,“要知道找一个校尉级的军官服可不似普通小卒那般容易,而且还得合你的身。”
顾惜朝看了看包袱里的战甲,脸上一贯的嘲讽之色,“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土匪的鬼主意。”
顾惜朝双眉微蹙,“你是要借金人的火药去烧他们的粮草?”
戚少商快意非常,简直恨不能扑上来抱住他,“咱俩这默契,只能说是天生的。”
顾惜朝冷哼,“你还说霹雳堂的火药如何神奇,我就想你单枪匹马跑过来,便是我那里有火药,烧粮草辎重少说也得上百斤,又不见你去取,却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不好吗?”
顾惜朝抛下身上的外袍,想了想,索性做戏做真,连同那身中衣也除下,将那全套的金人衣物从里到外统统穿上身。
“这么说,你来听我的使唤?”顾惜朝转过身来,看着前面蹲在一块大石上的戚少商,抬高了下巴一脸倨傲。
戚少商摇摇头,“本来这身校尉服是留给我自己的,只是我想想顾教主文才武略,又跟金人有些交情,我这一口中原话,立时要穿邦。你却能将金人的话说得惟妙惟肖,滴水不漏,连口音都辨别不出有异。既如此,我只好委屈自己一下,做你一回亲兵了。”
顾惜朝见他一番话说得委屈造作,抿嘴笑道:“衣服是像了,你这头发不对。”
戚少商摸了摸头顶,“带上头盔也不行吗?”
“校尉服的头盔倒不打紧,只是普通的小卒子,这里必有头发要露出来一些。”说着扯掉戚少商束发的珊瑚珠子,信手编了一条发辫。
戚少商的样子极其滑稽,他自己倒没觉得,顾惜朝先忍不住笑了,“真难看,幸好,咱们都不是金人。”
戚少商心中一动,“有时候,我真担心你会投奔金营。”
顾惜朝编着另一条发辫的手停了下来,朗声道:“我顾惜朝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傲骨,大当家的这一点上倒不必操心。”
戚少商知道他是有了一点火气的,柔声道:“我知道。要投敌营,你早投了,我信你必不会走那一步,可是无端端地竟然会有些害怕。你在宋人的地界,哪怕与我不共戴天,我们总都还是宋人,若是……”
顾惜朝编完发辫,拍拍手揶揄道:“戚大当家相貌堂堂,一派英雄气概,做起小卒子来怕是仍要穿邦。”
戚少商知他不愿意继续刚刚的话题,索性按下不提,只身子一矮,“小的随时听候校尉大人差遣。”
顾惜朝点点头,“倒是有点样子了,那么……先去给校尉大人找匹马来骑骑吧。”
如今金人的队伍里死伤者众,后面掉队的也不少,要寻匹马来不过举手之劳,戚少商本想口花花一句,若是寻不到马,不如你骑我吧。又怕校尉大人脾气上来当了真,那就麻烦大了,干脆恭恭敬敬行了个金人的礼,然后退开三步。
“戚少商!”顾惜朝叫住他,语气十分笃定地道:“这辈子做宋人,颠沛流离,潦倒半生,然……得一知音,三生有幸。”
戚少商精神为之一振,笑道:“我给弄匹最衬你的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