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星下荒野

8、作家C

　　“这世界充满着许多威胁，当你出生在这世界时，就已经有无数的刀尖对着你，试图在你最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狠狠一击。彼得·洛德在子弹没入心脏时这么想到，他艰难地苟且偷生多年，最终却死在了以为光明自由的时候，死在了喧闹中无名的枪声。”
　　我写下这段故事结尾的的时候，窗外正下着暴雨，汽笛声在雨声中呜鸣。编辑最后一次催稿的短信还在黑暗中发着光，我摘下眼镜，无视视野中刹那出现的飞蚊状模糊，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拇指和食指略用力地揉捏眉间。
　　良久，我拉开书桌右边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已经开刃的匕首，经过血液的洗礼，它的寒光比我刚买的时候还要美丽。

　　C先生，曾经热衷于以受害者角度撰写悬疑推理小说，其独特的写作风格和逻辑紧密伏笔密布的诸多作品在其悬疑推理爱好者的圈子收到疯狂推崇，本人的声望也极大提高。但在某天之后，C先生仿佛销声匿迹般不再被人提起，但在少许狂热的追崇者群体中，C先生将永远同在。

　　“C，有人来看望你。”
　　我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憩，白色的铁门正对着我的位置。
　　在某个时刻，我睁开眼，注视着白门被一点点推开，白衣服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然后是熟悉的身着西装的某个人——我的粉丝之一，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尚且称呼他为U吧。
　　“C先生，我好像想念您，”白衣服很快离开，粉丝U慢慢走进来，站在我的不远处，神情略带迷幻和痴态，“我好想念您的文字。”
　　我的文字啊，我想了想，它正放在我窗前的木桌上，写于某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午后，疗养院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笨蛋在兴奋奔跑，看起来会在某一瞬间捡起脚边的石头朝我扔来，这雨声嘈杂，可能伴着一道闪电，落在我的桌前。总之，那一天，我文思如泉，纸上沙沙声不断，很快，新的故事重新出现。
　　“在桌子上，”我把头倚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道。
　　U小心翼翼地绕过我，拾起桌上的文稿，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浏览起来。
　　不知道我这篇作品他会满意吗，不满意的话会不会就不给我提供稿费，仍由我在蓝白疗养院里自生自灭，然后我死在了不知道哪个疯子发疯的时时候，这个可以试着把它写进下一篇文里。
　　“写着太好了！”U面容泛着红光，眼神激动，“在我观看这篇故事前，我曾试想过主角如何死掉，没想到看到了他针对其他角色的几乎完美的犯罪，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还能不带怀疑地隐身幕后。在我以为C先生你要转变悬疑推理的思路时，巨大的转折出现了！在主角以为自己操纵木偶的时候，陷入不可一世的自得中，却没想到，他才是别人手中的木偶，曾经的光彩全是为最后的高潮做铺垫。舞台的剧目已经结束，他这具木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除去如此精彩的剧情，最吸引我的还是主角的杀人手法，C先生，你是怎么想到，利用电梯来呈现不在场证明。”U兴奋问道。
　　我怎么知道。
　　我暗自想道，我只知道某个倒霉蛋死在了被人一锤敲晕，乱刀砍死，尸体在房间直至腐烂才被发现。
　　“我会尽快把这份稿子分享给我们的同伴的，C先生。”U小心翼翼地将稿子放入随身携带的公文包，过程中生怕起了一丝皱褶。“也希望C先生您能够在这疗养院里幸福地生活，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和我们讲，为了C先生您，和您的作品，我们义不容辞。”
　　U拿到了他所需要的，很快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一点也不像我的粉丝。
　　我虽习以为常，但也叹了口气。能够在蓝白继续我接下来的人生，已经是命运给我最后的馈赠了。
　　我在蓝白的日子里就这么平常，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催促我的人罢了，白天的日子里，除了赶稿，就是思考如何设计情节，夜晚就是尽量在梦中复现我的所想，反复尝试。总之，我习惯如此的生活并且可能会一直这般下去。

　　实话说，我有些累，一直伏案对至今的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尤其我还在尝试改变我以前的写文方法。虽然过去的那些方法会使我轻松很多，但它的弊端已经让我无法忽视，同时我也想改变自己。我不太清楚新的作品是否会比我曾经那些更受人欢迎或推崇，只能反复辗转思考如何让我的文章更要亮眼。即使U和粉丝们对我作品的反应几乎没有变化，可我仍觉得我的作品差了些什么，差了些曾经的毛骨悚然，只剩下空泛的悬疑和戏剧。

　　“C先生，你在做什么啊。”我抬头，N正好奇地站在窗外，我等了等，很快看到另一位熟人M从他身后出现。
　　我心中轻轻叹气，我很喜欢我居住的房间，一楼，书桌贴着窗户，透过窗户，院子里风光一览无遗，这是个适合观察的好位置。唯一不足的是，因为在一楼，不可避免会有人接近，比如N和M。
　　我对自己有着很鲜明的认知，厌恶社交，喜欢独处。在来蓝白之前，每次我为下一篇文稿落笔构思时，我都要保持房间的绝对寂静，这能给我绝大的安全感和专注力。这个过程的时间通常不定，幸运的话，一天我便能完成一篇让无数作者沸腾的文章。不过更多的是不幸，毕竟声音这种存在，是很难隔绝的。这个时候我就会焦躁烦闷......回忆的内容开始漫无边际了。
　　我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继续注视着N，这位给我无限灵感的缪斯之一，我回答道：“当然在想我下一部的作品。”
　　“真是个尽职的大作家呀，”M从N身后走出，“怪不得在蓝白里也能如此受欢迎。”
　　我眼角微抽，神情依旧保持我向来的风度。住在蓝白里的人各式各样，在人际来往上，他们有的独来独往，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有的便是像M和N一样，两两三三，互相陪伴。
　　但就本质来讲，蓝白的每个人，都是不为理解的，或者说，封闭内心的。如M和N平常的交情再如何亲密无间，在我眼中，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厚厚的障壁，若即若离。
　　“C先生，偶尔也要出来晒晒太阳走走，”N关切道，“长时间趴在桌子前对眼睛和身体都不好。”
　　刚经历高考的N对别人的身体总那么关照。
　　“我会的，小N”我扶了扶眼镜，对N露出一个温和地笑容，“等会要一起吃晚饭吗，我最近写作有点瓶颈，想要问问你的意见，”N还没回答，M先露出个不爽的神情。
　　“走吧，N。”M迫不及待地把N拉走了。对着N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我大方地轻笑了一下，看样子毫无芥蒂。
　　可惜N一直都没发现，他眼中的M先生，和我都是一类人，表面衣冠楚楚，内里已经找不出多少白色。只希望到那一天的时候，他不要太过悲伤，毕竟他可是我灵感的缪斯呀。
　　我身体往后倚靠在椅子上，摘下眼镜放在桌上，脑海中回想着曾经看到过的N不为人知一幕幕，灵感自然迸发，我轻轻勾唇，垂眸，努力掩盖住不可抑制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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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先生，你的作品更精彩了！”粉丝U的脸上尽显痴情，他看着我于夜里作就的成果，整张脸快要贴近泛着笔墨香的稿件，像是与情人对视。“蓝白真是个好地方，连带C先生的作品也更为璀璨像颗明星！”
　　我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我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一定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作家。”
　　“若真是如此，住一辈子我都愿意。”U丝毫不在意我话中对他的诅咒，转过身笑容温和地对着我。
　　“可惜要进来可不容易，而且，我也要把C先生您的作品带给更多的人们，”他开始自言自语，“这么美妙的故事，怎么可以不让人见证到呢。”
　　不想再搭理某人，我从沙发起身，回到桌前，“没有别的事情，你就离开吧。”
　　“期望下次再见。”U对我鞠躬，我感觉到他注视了我一会，然后不多做停留，很快离开。
　　“希望如此。”无人时我终于开口。

　　“C先生，感觉很久没有见到U先生了，我记得他十分喜欢C先生的作品。”某次午饭时间，我同N以及M坐在一起吃饭。M对我的加入显然并不高兴，碍于N只能忍耐。
　　我们安静的吃饭，M与N一排，我坐在N的对面。今天的午饭主食是面条，是N的最爱。最先开口的是N，他很想打破这关于沉默的焦灼气氛。
　　“听说他失踪了，”我语气担忧，“那天他本来应该来取我的新文稿，可是他没来，我就隐隐感觉不对，后来就收到他失踪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N感觉惊讶，“希望U先生平安无事。”
　　“我也是，”我低头用叉子叉起面条，放入嘴中细细品尝。N用筷子极快地将自己的那份扫荡而尽，吃完后还不好意思，“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胃口格外好。”
　　“你最近确实很辛苦，”我谅解道。
　　N神情茫然，M旁边道，“也不辛苦，就最近画的作品多了几幅而已。哪像C，下篇作品的灵感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M你不是和我一起找的吗。”我不偏不倚对上M已经发怒的眼睛。
　　“欸，什么时候，M先生和C先生怎么突然要好了。”N恍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