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25、二十五、野村万斋

　　事情总算顺利解决了。
　　从能乐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直至此刻我才感到有些疲累。幸亏昨晚还睡着了，否则很难想象这么忙碌而凌乱的一天到底能不能撑过去。
　　虽然人在东京，可也没能早点回家，答应孩子的事情，我实在不想食言，然而终是没有办法。
　　车还没有来，我就站在台阶上等着，手机突然响起。
　　“喂？”我下意识地直接按了接听键。
　　那头却没有立刻出声，一阵静默。
　　“广之？”没有去看来电显示，我直觉就是他。
　　“……是我。”他略有些局促，“你忙完了？”
　　“嗯。”嘴上答着，我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四处飘荡。
　　“哦……嗯……那个……”
　　我不禁失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突然，眼尖地瞥见左侧不远的拐角处，有一个淡淡的黑影，我想都没想就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嗯……就是……你有没有兴趣出来喝一杯？”
　　“现在？”
　　“……我知道有点晚了……也许你很累了……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叹了口气，按下手机的结束键，对眼前近在咫尺的背影幽幽道：“可是我的确很想喝一杯。”
　　他猛地转过头来，一丝惊吓并着惊喜挂在脸上，半响发不出声音来。
　　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蛋糕和几罐啤酒。
　　他的脸倏地红了，眼睛瞟向他处，只是不敢看我。
　　又一记长叹留在心底。
　　我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自己先回家。司机知道我的脾性，没有问情由，只说是。
　　我们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公园。
　　这个时间，公园里很幽静，偶然闪现恋人们的身影，却不会有谁尤其引人侧目。
　　以我们俩的性子，正儿八经地找张长凳坐下喝酒，实在有违我们一贯的风格，所以，最终的选择是孩子们很喜欢的秋千。
　　一人跳上一架，随意地荡漾着，开罐啤酒，悠闲地喝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抱歉，不该这么晚叫你。”他依然有些歉疚的颜色。
　　我笑笑，不语。
　　难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在一起过生日的愿望，他记得，我也不会忘记。
　　只是，当年我们虽然经历过彼此的生日，却始终没有机会一起过。他的生日，我惆怅莫名，我的生日，他黯然神伤。
　　其实，我们本来对生日都不怎么在意，可是，当它变成了一种奢求的时候，反而弥足珍贵。
　　他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跳下秋千，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蛋糕盒子。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蛋糕，不大，圆形，只有两种颜色。
　　纯白如雪。
　　只在那雪白的最中央，有抹鲜红，玫瑰一朵。
　　剔透晶莹。
　　像件精美无瑕的艺术品！
　　“忘了买蜡烛……”他皱着眉，刻意之下，有些慌乱。
　　我依然没有说话，这一次，是我的声音被哽在了喉咙口。
　　是他亲手做的，我知道。
　　因为那朵玫瑰，绝无仅有。
　　我们没有送过彼此什么礼物，更别说鲜花了，可是，他却曾经画过一朵给我，设计独特的红色玫瑰，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他没有为它做过注释，我也没有，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它代表了我们之间的什么。
　　“谢谢。”我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他的脸上，红晕未散，“你喜欢就好。”
　　怎么会不喜欢？他明知道我对美丽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他直接递了勺子给我，“吃吧。”他羞涩地笑着，可爱得像个青涩的少年。
　　“太漂亮了……舍不得吃啊……”我叹息。
　　“没关系。”他看着我，眼里晶亮透明，“你喜欢，我就给你做。”
　　如同许下一个承诺。
　　我微微觉得有些窒闷，看了他许久，才开口说：“你别这样。”
　　这样的温柔我承受不起，也没资格承受。
　　他依然眼波柔洌，脸上波澜不惊，只轻声道：“好。”
　　“你别这样！”我的声音徒然大了几分，恼怒的意思亦开始显露。
　　他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深信，我不喜欢他这种明知故为的样子。
　　“我知道了,不会再这样了。”
　　“真田广之！” 我倏地站了起来，怒瞪着他。
　　他将手中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公园的长凳上，这才回过身来，幽幽地望着我，眸色渐渐深邃，“你想我怎么对你？跟以前一样？”
　　我呼吸一滞。
　　“我做错了事，都不允许我改吗？”他的眼睛亮得让我心悸，“我不是想要困扰你，也没想过要你如何回应我……那是我对你犯的罪，我想要得到救赎，就必须好好弥补我的过失……我想要给你我能给你最好的一切，只要你觉得高兴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
　　他犯的罪……两个人相爱最终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他一个人制造得出来的吗？
　　我从没怀疑过他的感情，甚至是在分别六年后的现在。
　　我们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他不可能没有仔细想过其中的原因。
　　曾经，也许该有的负面情绪都出现过，然而沉淀之后，我渐渐清醒，如果在那段感情里我受到了难以磨灭的重创，那他心底的伤也必然刻骨如烙痕。
　　我和他都不是神，这个结果是我们克制不了心中魔鬼的必然。
　　没有谁有罪，没有谁无罪。
　　为什么独要他赎罪？
　　“那都过去了，你不需要放在心上。”我正色看他，语气坚定，“我们的生活轨迹早已分离，如果不是这部电影，我想我们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你的生活里不该再有我，你根本不该这样想！”
　　突然，我觉得心底一阵痛。
　　不由苦笑，这不是自己早已做出的决定吗？可时隔六年后亲口告诉他，却又为什么仍是这般抵受不住的难受？
　　可当我的目光看入他的眼底时，忽然发现，除了我的影子，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吗？你言不由衷的时候，眼睛会失去神采。”他默默注视了我许久，突然这么说道。
　　我倏地转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