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予人以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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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悬空，毫无遮掩的地面之上恍惚间让人产生了空气仿佛好像也会扭曲了一般。
因为这突发的意外，提前从美术馆中离开的两人也不好意思再跑一趟，况且那样的话还得再买一次门票。顶着大太阳的两个少年人最后还是去了那家名叫『カラン』的咖啡厅，打算在那里消磨下午的时间。
夏日的树荫在白色的墙上落下斑驳，今日的『カラン』依旧正常营业着。推开门扉响起的风铃声清脆悦耳，店内的凉意直面而来，吹散了闷热。
这两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的店长正在柜台后面冲泡咖啡，穿着印有店铺名字围裙的少女正端着托盘在店里来回走动，替客人端上餐饮。
“欢迎光临！”金发的少女向着从外面进来的两名少年鞠躬，动作利落十分招人喜爱。
“啊，是路君和中也君呀，欢迎光临。”店长提起头看见两人，面带笑容地向着他们问好，“今天外面真是热坏了呢，快坐下歇息歇息吧。”
咖啡店里人很少，除却刚进门的他们两人，也就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少年。毕竟是工作日的白天，自然客人也就会少一些，这并不奇怪。
路西菲尔和中原中也挑了个远离窗户的位置，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的角度，即使拉上了一层薄纱的窗帘也还是有些晒人。
“请用冰水。这是菜单，请慢慢看。”少女端上了冰水放在两人身前的桌子上，随后放下菜单等待两人的点单。
路西菲尔依旧是遗憾地看了眼菜单上的咖啡，然后翻到了下一页。这样炎热的夏天果然还是需要喝冰饮，而店里似乎也推出了几款新的菜品。他手指向那手写的复古风格菜单上漂亮的文字，为自己点了一份冰可可和巧克力蛋糕，随后把菜单给了坐在了身边的中原中也。
在中原中也正翻着菜单思考的身后，路西菲尔向着柜台的方向看过去，抬起手示意店长，“啊，店长先生，今天份的点心外带也拜托了。”
“嗯，没问题。”柜台后的店长比了个OK的手势回应，“夏天蛋糕不太好放着，我给你带饼干回去吧。正好最近在尝试做新口味，麻烦你那边的小朋友们帮我评价评价了。”
“是店长先生的新手艺啊，我先替大家谢谢店长了。”
一旁的中原中也决定好了自己要点什么，比起琳琅满目的咖啡和果茶，他点了杯可乐，或许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一类碳酸饮料的口感实在是很难拒绝。
去咖啡厅点可乐果然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啊。
配餐的点心是栗子蛋糕，实在选不出来的他接受了服务生少女的建议。
这是路西菲尔第一次见到店里有店长以外的其他员工，印象中即便是在休息日的时候店长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所以也就从来都没见他有招人的打算。
“啊对了，还没跟你们介绍，”店长接过了少女递来的点单纸，突然想起了这还是路西菲尔他们第一次见到新来的她，“这孩子是樋口君，樋口一叶，这周开始在这里帮忙。”
“请多关照！”少女向着两人行礼问候，可爱的面容配上荷叶边的围裙是在是吸引人的眼球。
接受了政府的援助寻找生计，樋口一叶在这炎炎夏日里跑了好几家都没有哪家现在还有空着的职位可以给她。在几乎要放弃的情况下她遇到了『カラン』的店长，并成为了这家店的员工，总算可以不用担心往后的生活。
虽说这些年的战后局势稳定了不少，但在这横滨要安稳生活也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能有一份好工作实在是令人安心。
“小小姐，能麻烦你来帮个忙吗？”另一边座位上的中年绅士抬起手招呼了樋口一叶过去，似乎是要加单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红发青少年，从面容来看有些老成但大致应当在18岁上下，正拿着一本有些旧的书慢慢地翻阅着。
“好的，马上就来——”少女拿起菜单跑了过去，拿着纸笔记下那位绅士的需求。
路西菲尔的目光在那一桌稍稍停留了一下，就移开了视线，像是不过被喊话的声音吸引了注意而已。他与中原中也两人坐在靠墙的沙发座上，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沙发的边上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的大多都是精装的外文书籍，只是在第三排放了几本装订风格不同的日文书籍。
等待茶点上来之前的时间里，两个孩子脑袋凑到一块细声说着些什么。
“这样就算是恢复了？”
“嗯，看起来他是都想起来了。”
路西菲尔撑着脑袋点了点头，既然兰波没有直接向身为「荒霸吐」化身的中原中也出手，看他的神情应当是记起了全部的记忆，而并非只有部分。
“我以前一直以为找到那只手的拥有者可能要有一场大战，但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哈呼……”中原中也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冰凉的桌面上起了一层水汽。
虽然没有发生冲突，只是等对面的回应。但是方才看着兰波沉默不语的样子，中原中也就有种很想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摇一摇的冲动。
“他本就不是好战的人，衡量之下刚才若是和我们打起来完全是得不偿失的。”路西菲尔拿起桌上的杯子，冰水入喉的凉爽舒适极了，“不过万一他真的不顾一切攻击我们……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结果是现在这样也算是值得庆幸。”
“那……接下来就是等明天晚上了。”
“嗯，我们也得准备好后手，毕竟我的「记忆」也不是绝对的。”
“我知道，大不了就是跟他决胜负，赢的人才有话语权。”中原中也坐直起身子，用拳头敲击了一下另一手的手心，“都做到这步了，也不可能再退缩就是。”
这一边两个孩子正说着次日晚上的打算，那一头在点单的中年绅士给又点了一杯咖啡，多要了一份抹茶蛋糕，像是随意地提起了一句，“真少见呢，这个咖啡厅的客人里有三个都是孩子。”
“欸？”樋口一叶眨了眨眼，“但是先生您看上去也不老呀？”
被这么一说的绅士突然笑了出来，他的头发是少见的三色，就如同路边常见的三花猫一般。有些新潮的发色在这位绅士身上却显得并不过于花哨，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十分融洽。
为绅士加了单之后，樋口一叶看向坐在对面正在看书的红发青少年，对方正专注在书页上。见绅士摇了摇头，少女也就行了个礼收走了菜单，转身回去柜台处把单子交给了老板。
没过多久，路西菲尔和中原中也点的冰饮和点心也端上了桌。精致的蛋糕上鲜艳的光泽足以引起人的食欲。两人正享用着的时候，店长也将打包完的饼干装在纸袋里送了过来。饼干被装在透明的塑料圆筒里，封盖上扎着不同颜色的缎带。
“我记得路君你们那边人不少，有一部分试作品就不算进账里了。”将三个大纸袋放在了桌上，这么些量让他们两个孩子带回去也要花点力气的样子，“唔……这么多会不会不方便拿？”
“没事的，搬东西而言我们很擅长。”路西菲尔看了一眼边上正趁着他说话伸出小叉子去挖他蛋糕的中原中也。
被发现了小动作，中原中也手顿了顿，索性就直接挖走了一块，再把自己的那份蛋糕上面分了一部分过去。
“那就好。”店长看向了一边正在给那一桌上咖啡和点心的樋口一叶，“看到你们没事我也放心了，像樋口君那样的孩子在这城里还有很多，虽然有政策，但实行起来还是有无法顾全的地方……啊呀，我和你们说这做什么。”
比起一直处于混乱中的贫民区和租界，多数一般群众生活的城区里或许是感觉这几年变化最为明显的。为了城市复兴而推出的各种新政策的确有所起效，逐渐恢复生产力并跟上社会发展也是有目共睹。然而那盘踞在这个城市里的黑恶势力成了人们知晓却也不敢明言的心病，担忧着今日的和平是否下一刻就会被破坏。
大战之后为了降低犯罪率从而推行的就业援助使得很多孩子提前进入了社会，然而比起有着充足劳动力的成年人，许多有着就业意向的孩子即使有着援助也很难抢得过大人找到合适的工作。
樋口一叶便是那众多寻求自食其力却处处碰壁的孩子们中的一员。
“能遇到店长真是太好了呢。”路西菲尔也顺着店长看过去的方向望去，少女认真工作的模样不失为一道风景线。
比起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若是她今后能一直过着这样普通的生活倒也是不错的。
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悠闲的消磨中度过着，路西菲尔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诗集拿在手里轻声读给中原中也听。店里书架上的似乎都是店主自己的喜好，大多都是他来横滨的时候一起带来的外文书，少数几本日文的书看上去都要新一些，应该是后来才买的。
曾经在店里看见路西菲尔写着什么的店长一度半认真半说笑着表示，若是以后他出书了，这家店就能因此而变成知名景点了也说不定。
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把那些『记录』公诸于世的路西菲尔也只能笑笑，推说自己不过是写来放松，根本没办法拿去出版。
不远处那一桌的绅士时不时便会投来视线，起初看见拿在路西菲尔手里的外文书籍也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在看见他看着书直接读给坐在一起的另一个少年的时候，更是愣了一下。
虽然对于许多汉字的掌握已经十分优秀，然而也只是仅限于日语的方面。中原中也听着路西菲尔一点都没停顿地给他读着诗，拿在对方手里的书籍封面上是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异国文字。阅读和翻译润色一气呵成同时进行，估计能做到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的了。
尽管许多『历史』上的名人文豪都在这个世界上聚集在了同一个时代并且成为不同的人，这个世界的文学中缺失了许多著作。然而即便没有了他们，文明的发展，思想的进步依旧是存在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与『历史』中相似的思想并不是所有都会出现。
宗教作品中作为原典的那些大多存在，而异能力作为足以影响这个世界的力量，却是在近代才真正被少部分人所重视。在如今的普通大众概念中异能力依旧是传说，是故事，如同话本中的魔法一般。
这个世界有着矛盾，然而它依旧能够运作下去，那必定有着足以支撑它的什么存在。
手中的诗集来自于在国外小有名气的诗人，尽管路西菲尔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他的文笔也值得称赞。
大约读了小半本，路西菲尔在读完了又一首诗之后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滋润一下稍许有些干的喉咙。身边听着他读诗的中原中也却是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着靠在了他的肩上。
“失礼了。”身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路西菲尔抬头看去便看见了那站在边上的中年绅士。
向着那位绅士比了个请小声的姿势，对方这才看见了枕在路西菲尔肩上已经睡着的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轻了声音道，“抱歉，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有什么事吗？”路西菲尔看着眼前这个特征明显的人，有些无奈地小声询问，心下感叹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不过是想要避开烈日来这里消磨消磨时间，为何会遇到夏目漱石呢？在众多转行了的文豪中，他也算是一边做着城市建设却也还在写书的人之一。只是作为作者而言有些奇妙的行为，比如撕了结局让读者自己写后续这样的事情。尽管在另一份『历史』中，那本书的确是未完之作。
那位读者便是正坐在不远处的红发青少年织田作之助了。
看现在这般，织田作之助应当已经是不再做杀手工作了。以他的身手在这个城市中生存下去并不困难，只是工种会受到限制了。
“其实，老夫是一名作家，最近很少能看见静下心认真读书的少年人了，所以有些感慨。”夏目漱石拄着手杖这般微笑着，“若是有时间的话能否与老夫聊聊呢？”
路西菲尔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随后摇了摇头，“抱歉，现在不太方便聊天。”他小心地不要让自己的动作过大吵醒了中原中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喝了可乐还睡得着的。
莫非自己读诗的时候有那么让人犯困吗？
既然如此夏目漱石也不能强求什么，他点了点头向着路西菲尔表示了打搅的歉意，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过去。
“这是老夫的书，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试着读读看。”
看着对面的人放在桌上的书籍，封面上『三四郎』的字样让路西菲尔有些意外。看样子对方也是会根据不同的人推荐不同的书？比起那本被织田作之助找到的『明暗』，这本倒是更适合看似年纪小一点的他。
“谢谢，我会看的。”路西菲尔点了点头，抬起没有被枕着的那边肩，把书往自己这边收了过来。夏目漱石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些别的，转身回去了原本的座位上。
似乎是因为夏目漱石的举动分散了注意，织田作之助的目光从书中抬起来了一下，向着那一边白银发色的少年看了一眼。
等夏目漱石回到了位置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发出疑问只是注视的目光倒是让人有些尴尬起来。
“咳咳……”夏目漱石咳了两声，将手杖搁在了桌子边缘，双手放在了膝上，“关于这本书的后续，有什么想法了吗？”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已是不知第几次翻阅这本『明暗』，然而对于如何来写这后续依旧没有头绪。即便自己尝试书写，却也怎么都不满意。
“写作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倒也不必那么着急。”夏目漱石回忆起初次认识他的时候，当初眼中没有光芒，仅仅只是为了生活而利用了自己的异能力沾染了血腥的少年，如今虽然依旧迷茫着，但也已经开始了不同的生活。
“思考也是需要消耗体力的，吃点东西再慢慢想着就是，你有着足够的时间。”先前点单的抹茶蛋糕并不是给夏目漱石自己的，他把碟子往前推了推。
从刚才就看见了眼前这绿色的东西，织田作之助也不知在想什么地看了看夏目漱石，又再看了看蛋糕。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不过这家店的老板手艺就连老夫也不得不臣服。”夏目漱石感慨了一番，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管是太甜还是太辣，味道过于刺激的东西并不适合。有几次请织田作之助吃饭，结果看着他点了超辣咖喱也是十分惊讶。
织田作之助拿起小叉子挖下了一块绿色的小角，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把蛋糕放进了嘴里。
那味道并不是想象中的甜腻，带着浓郁茶香的苦涩在口中漫开。
他含着叉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又一次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予人以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