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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因果循环 ...

  •   大概是的距离梦见青色眼瞳的少女已是两年后的事了。

      当黑死牟再次踏入了那样的梦境时,他看见曾经暗藏漩涡的深潭此刻一片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映照着高悬的月亮,一旁不知何时立起来观音像。这可挺奇怪的,黑死牟本以为最多会是毗沙门天的塑像,却没想到会是观音。

      他不是没梦见过这个小姑娘。

      女孩生在早已破落、几近凋零的甲贺望月家。即便落魄,他们依旧是忍者,从来就不是什么慈悲之人,抽刀就要见血。她凝视着黑死牟,既没有对六目感到恐惧,也没有对他是鬼本身而感到厌恶,只是温和而平静的注视着他。

      一阵微风吹过,水面微微泛起波澜,少女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映入继国岩胜眼帘的却是继国市的身影。她的穿着如刚刚来到继国家是那天一般,身上还佩戴着朝仓家的木瓜纹家纹。阿市立在观音像旁,神色平静如常。

      ——“岩胜呀,你所追寻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呢?”

      她叙述着幽怨的字句,面孔上却不见丝毫哀怨的模样,全然不是茕茕孑立的样子。朝仓家的千金、越前大名-朝仓贞景的胞妹、后日里越前国的公主,确实便是这样的脾气。就是满怀思念、最后还是被独自一人留在继国家,她讲起话来依旧不卑不亢;或许,这就是一方大族的傲慢吧。

      阿市有傲骨,又头脑灵光,容貌姣好不说、看上去总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几岁;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上两三岁,看上去却似乎自己还小上一些。虽然看上去单薄,每次却是这样的女子用怀抱一点点抚平伤痕,无论是他的,还是孩子们的。

      下意识的,黑死牟想回应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看着阿市一步步踏水走过来,意外的,她走在水上,连衣角都不曾被湖水濡湿。

      “可是你瞧——”

      那是一双粗糙、有着不少茧、是习武者的手,是与记忆里阿市的双手截然不同的手,一双温热、干燥却又粗糙了的手;如印象里一般,她的双手那样暖呼呼的,几乎能透出脉搏的跳动来。变得粗糙、厚实的手掌拂过岩胜的脸庞,阿市没再说什么,似乎是看穿了什么一样,最后撤回了手,一步一步踱步回到观音像下。

      她扭过头,说“等我回来。”

      在离去的时候,阿市头发轻轻扫过继国岩胜的肩膀,只留下发间残存的一丝冷香。

      雾气似乎浓重了一些,她的背影晃动了一下,木瓜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月轮九耀,站在水的那头的从朝仓家的长女变成了那个有着相似五官、同样青色眼瞳的少女。女孩注视着黑死牟,时光错位间,当年的朝仓市何尝不是这样注视着继国岩胜?

      梦不会被时间所束缚。

      当黑死牟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暗;当望月初从梦中醒来,天光已大亮。

      久违的梦见的对方,一个长出了六只眼睛,就像妖怪一样;一个从阴间爬了回来,似乎不再被生死束缚,只是不断轮回人世中。

      有时候,黑死牟会偶尔梦见自己以阿初的视角去努力着。她是那样的执着、那样拼命,仿佛在不顾一切的追上某个人一样;有一瞬间,他又想起自己何尝不是那样,不顾一切的试图追上缘一的脚步呢?

      有时候,望月初会偶尔梦见自己以岩胜的视角去努力着。他是那样的努力、那样勤奋,似乎在不顾一切的追上那个人一样;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何尝也不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想要追上岩胜的背影呢?

      从梦境中醒来的望月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始终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可岩胜为什么不觉得他自己是个优秀的人呢?他也曾是多么细腻、温和的一个人呀,他以前也会温柔又舒心的微笑,不是吗?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好,再也感觉不到自己被其他人需要、认可吗?

      光是想着,阿初便又皱起眉头来。

      在他们那个时代,被抛弃始终是孩子们、更是继承人们心头最大的恐惧。朝仓家无非是这样的典范——外表丑陋但意志坚定的人值得特别期待。胆小但外表体面的人可以作为随从;如果是两方面都不好的话给他所领简直就是浪费。

      这是《朝仓孝景十七条》里讲的话,那是祖父留下的对治国,军事,内政,法律,人才和子孙训诫等等的心得,这《十七条》更是在后来为许多大名采纳作为治国纲领。

      人才是这样,对待孩子也是这样。

      既没有才能、也没好人品或者好的外貌,就是没有价值的孩子;既没有办法留下帮助治国,也没法被送去联姻,费尽心思培养、教育这样的孩子就是浪费。

      没人知道他们的害怕,每天、每天,尚且年幼、眼中只有父母、兄弟和几位老师这样小小世界的他们何曾不是时刻都在担忧着、焦灼着、恐惧着,无时不刻都在焦虑着自己是否具有才能、是否具备不被抛弃的价值、是否有着被认可的资格。

      但凡是兄弟姐妹,就时常会被拿在一起比较,阿市也曾被拿与兄长贞景对比。父亲曾经在酒后讲过“阿市如是男孩,说不定会超过贞景”这样没什么可信度的醉言。尽管只不过是乱来的醉话,但还是一度让兄长相当不舒服,甚至如果不是几乎与自己同岁小叔——朝仓宗滴(教景)出面调停,她与贞景的关系只可能变得极其恶劣,在哪天甚至会走到杀了彼此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并不是只有朝仓氏有这样的毛病,这样的道理可以运用在任何家族身上,即便是继国,也不例外。

      正是这样的因注定生出如此的果,

      就像宿命,又像轮回,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开始之前就有了注定的结局。

      那么——斩断宿命、断绝轮回、了结因果恩仇又有什么错呢?!

      朝仓市也好、继国市也好,望月初也好,绝不接受这样几乎既定的结局

      所以她要继续拼搏、紧紧握住刀,向命运抗争。

      因为自己也被这样的命运束缚,所以才想要去挣脱;

      正是因为自己因那样的规则而提心吊胆,所以才希望岩胜能摆脱那样的魔咒。

      正因为自己也有同样的经历,所以才会想去帮助他;

      被比较着,时刻都惶恐着、担忧着、憎恨着、嫉妒着;

      但也爱着、血脉的纽带联系着、不曾断开。

      就像一边被阳光照亮、温暖着,

      却又被太阳炙烤、灼烧着。

      这是爱,亦是折磨。

      所以,

      才想要去救他。

      才想要去杀他。

      就算再这样重复一百次,

      她还是会伸出手。

      她还是会挥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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