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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翩然月下-明镜无尘 ...

  •   黑死牟还是陆陆续续的梦见望月初,就像望月初也总能断断续续的梦见他一样。

      在这样零零散散梦见彼此的年月里,黑死牟越发意识到,那有着同样青瞳的女孩大概是阿市转生之后的样子了。

      阿市干什么要做猎鬼人呢?

      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他心中有那么一个猜测,但又不想去那样相信。

      在明月当空的夜晚,阿市漫步在深山里。不得不说,美人、刀、月色与风景秀丽的山林、湖泊确实是一副美丽的画卷。如果要说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东西的话,就是繁盛夜樱树下堆叠的尸骸、流淌的血河,以及盘曲在阴影之中、如生物般的蠕动着黑色荆棘吧。

      “稍微够了吧,”她慢慢走着,终于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对隐去身形的鬼有了一丝不耐烦,“流了那么多血,是觉得我没长鼻子吗?”

      一丛黑红色的扭曲荆棘从暗处飞了出来,直勾勾的想要刺穿阿市。她岂是能被这样的攻击打到的人。只见青色眼睛的少女上下翻飞,丛生的荆棘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一个。

      这引得阴影中的恶鬼越发暴怒,最后实在被阿市逼得怒火中烧,现了真身。

      ——原来,是个小孩子模样的鬼,而他的眼中还刻着“下弦之三”的字样。只是这上面,多了一个大大的叉。

      “还真是棘手的血鬼术呀。”阿市看见一丛击中了野鹿的荆棘如同被血液滋润了一样,像一颗树一样迅速生长、分出许多枝丫来,把野鹿搅得四分五裂,“那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她腾挪躲闪的步调陡然慢了下来,似乎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等被除名了的下弦三出手一般。无波的青色双目中映照清晰的映照出了来者刺向她的尖锐荆棘。

      “水之呼吸·十一之型·明镜无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刀尖向下轻点水面,湖面水波静静漾开,恍惚有佛钟声从彼岸传来。

      水面平静是亦是镜面,明镜不止是平静无风的水面,更是清静本心。

      明明是心有燎原怒火,最终展现出来的却是至静的空无。

      既然本来就不存在这样的凡胎,又哪来三千烦恼?

      水,这样介于有形与无形的存在。它所谓的“有形”是一种“无形”,而它的“无形”又是一种“有形”。盛于杯中,是杯的形状;倒进碗里,则是碗的形状;乍一看这就是水的形态,似乎又不是。大海波涛似乎没有可以描述的形状可言,可似乎这样“没有形态”的本身,就是它的形态。

      到底是“有”,还是 “无”呢?

      似乎是“有”,但也是“无”。

      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又叫人觉得矛盾;就像她一样,一边是空无的清净世界,一头是穿破轮回也不转念的执念深海,仿佛是个悖论。

      或许这就是只有她才会想出的型吧。利用这样模糊一团的概念,在两者间游移着,她的十一之型是倾向“无”,如无台明镜一般,因为没有形,所以尘埃不染;而十二之型也许是倾向“有”,说是映照、勾勒都好,如盛于杯中的水、映照月亮的湖面那样,复制出于对方同样的形来。

      在明镜无尘面前,如枪如剑向她刺来的荆棘在瞬间化作了虚无。

      哪个下弦会想到一位籍籍无名的队士能身怀这样的能力呢,就如那时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失去了丈夫、膝下又有两个幼子的阿市能一人镇住继国氏。

      已被除名的原下弦之三在震惊之余,心里生出的便是恐惧。他知道,他打不赢,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死。

      与下弦之五一样拥有孩童外貌的他想要为自己求情,痛失亲人队士们总是因为在看见这样哀求的模样时回想起自己珍视的弟弟妹妹而产生一瞬的犹豫。而这样的犹豫,正是他想要的机会,无论是冷箭、还是逃跑。

      “对……对不起,是我错了。”他尽量做出可怜的样子,“姐姐,姐姐我好疼——”

      “这种话你去和阎罗王讲。”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保留着那样凌厉的手段。她依旧保留着战国时代特有的无情和厮杀特质,就算长着孩子的模样,也能毫不留情的挥下刀。

      阿市的任务似乎不止是杀死下弦之三,她还在继续向大山深处前进,直到一座屋子映入眼帘。

      空气里有血腥味,黑死牟看见自己的妻子立刻冲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

      只是瞧一眼便明白了,那对隐居在山林里的孩子是他的后代。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透过孩子半睁的双眸,看见了妻子恐慌的神色。无论是以前的继国严胜,还是现在的黑死牟,都没有见过她这样,即使是再如何令人惊骇的事,也不曾见她露出这样焦急又恐惧的模样来。她始终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武家主母,而今却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只是瞧一眼便明白了,那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后代,即流着自己的血,也流着她的血。

      阿市有多么喜欢宗胜和胜姬,她就有多么爱着眼前这两个继国家血脉的延续;在看见那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时,她的心中究竟映出了谁的模样,无论是岩胜还是阿市都心知肚明。

      “妈妈?”

      或许是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意识恍惚,两个孩子似乎把她误认成了别的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始终记得宗胜伤痕累累的后背,更无法忘记那孩子留下的衣冠冢。

      “没事了,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阿市根本分不出神来关心对方说了什么,一边为深色衣服的孩子止血,一边顺着他的话来安慰他,“没事的,很快医生就来了,再忍一忍,不要睡着。”

      终于,增援部队在孩子失血过多死亡前赶到了,阿市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临走前,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遥遥望向天空。

      似乎是最后看一眼天上绚烂的晚霞,又像是透过时空和梦境,在看他一样。

      ——是你先被我变成鬼,

      ——还是我先被你斩杀?

      似乎有一瞬间视线跨越时空发生碰撞,双方的心意却传达到了彼此心中。

      “我知道你在那儿。”

      黑死牟的视线从天空上垂下来,他瞧见阿市正仰着头朝自己的方向看过去,小姑娘模样的朝仓之女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看着她的口型变化,黑死牟依稀能辨认出她的意思来。“等着我。”

      他就知道,他们或许是同一类人。

      是执念。

      不会甘心,也不会停下脚步。

      执念让人变成鬼,

      执念也让人前行在荆棘的道路上而不生悔意。

      *

      望月初梦见黑死牟的次数太多了,多得她都数不清。继国严胜离开自己后的许许多多陈年旧事都给她梦了遍;从与缘一同行到与之分道扬镳,从与无惨见面到效忠至今。每次醒来的阿初都觉得自己为继国家兄弟奇奇怪怪的兄弟情和相处方式而感到头疼。

      不,不止头疼,她醒来觉得自己哪儿都疼!

      “是你呀。”或许是与神主的家族、继国缘一都有着因缘的关系吧,产屋敷耀哉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的正体。

      “是啊,”望月初不再继续扮演一个小姑娘该有的言行,她又变回了继国市,她在上一世中确实因为一些事和产屋敷一族有一些接触,“我回来了。”

      毕竟是同一战线的人,关系根本没必要搞那么僵。望月几乎可以说是和产屋敷的当主相谈甚欢,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色彩。

      “哎呀,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呢。”

      她难得眉目柔和,光是回想起时透兄弟时,目光中就禁不住流露出几分怜爱来。她在那对兄弟的身上又一次看见了宗胜的身影。那个尚且有些单薄的背影、眉眼里还带着稚嫩的孩子,像他的父亲一样,追着缘一走向了几乎同样的道路;最后在一次与鬼的战斗中,像雪消一般,不再回来。

      她不希望在时透兄弟身上再一次发生同样的悲剧。所以,当自己有着可以改变这样命运的力量时,她会毫不犹豫的去使用、去抗争。

      闹剧,该结束了。

      “醒了?”等阿初回到蝶屋查看两个孩子伤情的时候,双胞胎中的一个刚刚醒来。

      先醒的是有一郎,虽然胳膊受了重创,但至少没少掉一条胳膊。不过按照忍的说法,他这条手臂大概使不大上劲了。

      当然,这么小的年纪遇到鬼,能活着回来就是幸中之幸了。更何况,只要再过上十天半个月,现在这个躺在病床上还有点稀里糊涂的孩子就又能恢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样子去了。

      相比早些醒来的有一郎,和鬼搏斗的无一郎的情况反而稍微要重一些,别的可能还好,主要是脑袋受到了撞击,现在还没醒,日后可能还会有点记忆上的问题。

      两个孩子都有着和她一样的青色,天晓得她这个被议论了许久的头发和眼睛颜色怎么顺着血脉传了一代又一代,到了明治时代都没见有一丝一毫被埋没的迹象。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一些坏习惯也顺着传承的血脉一路带给了后人。

      等无一郎醒来的时候,阿初已经和有一郎混熟了。阿初一边削水果,一边和有一郎斗嘴;有一郎也不甘落在下风,人还在病床上、胳膊上石膏也没拆,就已经精力充沛的打算与阿初舌战三百回合了。

      由于朝仓市与继国家的因缘,十六岁的望月初、心理上已经年过九旬的继国市暂时担任了时透兄弟的监护人的职责。

      入队不过三年不到一些的时间便一人斩杀下弦、还有精力一路蹿到大山深处去营救一对受了伤的双胞胎。

      唉,听着简直选玄乎其玄,几乎不似个人。

      确实,初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得很,但每夜的梦境里除了隔三差五的“继国兄弟琐事”篇、“岩胜投诚无惨篇”及其后日谈故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循环播放着关于战斗的事。透过岩胜的双眼,她看见对方曾经所见的一切战斗,甚至继国缘一当年所传剑术的画面也在其中。

      无数次回溯那些记忆,并加以模仿;在不断的磨练中,对招式加以改进、变得更加贴合自身。在一次又一次的对鬼的剿灭中,将脑中提取到的并被反复磨练的技能再一次放到实战中重新打磨。

      实战永远是最好的磨刀石,学艺不精就是死,能活下来且没有残废,那就多少学有所得。在不断的战斗中,经验在积累,剑技也越发精进,再加上无数个夜晚对梦中一招一式的反复琢磨。

      望月初的确进步惊人。毕竟这天天颠来倒去的看,就是只猴子,看得也都能学会拿刀砍人了。

      由于斩杀了一位前任下弦自然是很有好处的,该结果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她阶级提升了。职位的提升意味着阿初手头多出了不少余钱,不仅可以养活两个孩子,刚好还可以去买些好食材。

      前世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代表今生不能成为个好厨子,尤其是这人还长了张刁嘴巴的时候。望月初的厨艺不错,虽做不到厨艺天下第一,但把病床上两位都还怎么见过东京都市繁华的小朋友鼻子香掉还是绰绰有余了。

      有实力和容颜都相当出色的年轻姐姐照顾,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时透兄弟人还在病床上呢,就已经无知无觉的成为了许多日后鬼杀队的众多(单身)同僚们柠檬的对象。尽管不一定喜欢阿初这种类型的姑娘,但并不碍着人家也想被体贴照顾的心嘛。

      唉,说实在的……谁还不希望自己受伤了的时候,能有个温柔、漂亮又体贴小姑娘照顾、安抚自己呀。

      等把时透兄弟接回去住了,未来的日子可就有得阿初脑壳疼了。岩胜和宗胜是一脉相承的嘴拙,继国父子两个就是加起来,饶舌起来也讲不过一个继国市。但世界上也不是真的没人治得了她。

      时透有一郎就是这个例外,天晓得隔了这么多代,他怎么也是个和阿初一样牙尖嘴利、长大以后舌战群雄都没在怕的人才。如果黑死牟现在立刻躺下并原地做梦,说不定就能通过梦境、透过自己夫人的双眼,体会小伶牙俐齿舌战大牙尖嘴利的史诗级场景。

      常年舌战群儒、称霸一方的夫人被噎着讲不出话。哎,这得是什么有意思的场面,怕不是就算是黑死牟,也能当场笑出声来。

      鸡飞狗跳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好透了才堪堪出院了的无一郎在经过几个月无论是吃饭还是战斗技巧方面的恶补之后,成功经过鬼杀队选拔、成为了阿初的后辈;而很快,他还会超越初,走向柱的级别。

      同时,由于胳膊的伤而没有办法用刀的有一郎意外的在医学和药理上有着过人的天赋,蝶屋算是喜提又一位挑灯夜战的药理小天才。

      “???”有一郎当即睁大了眼睛以表达自己的震惊,坐在对面的阿初甚至能直接从对方脸上读出“你瞧瞧你,你这是人干的事?!”这样的意思。

      “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字,看书。”管孩子多年的阿初的内心丝毫不会因为被小朋友如炸毛了的可爱小动物般的凝视而产生波动。在有一郎无比控诉的目光下,她不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又为有一郎添了一本《草药辨别与分类》。

      啊!简直不知道这疯女人到底是悉心培养,还是揠苗助长!!

      累了一天、难得回来的时透无一郎早瘫倒床上睡得外头就是放一晚上的鞭炮都难搅清梦了,而被阿初按着头念书的有一郎却还一边听取鼾声一片,一边颇为幽怨的又瞧了一眼同样在鼾声一片里点着灯、大有要通宵到天明的想法的监护人。

      时透无一郎能在阿初与有一郎这一大一小两个魔鬼的夹缝中茁壮成长,很大程度上大概是因为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出锻炼,才完美闪避被这一个风华正茂的十六岁老太婆以及一个被医学与药理荼毒到心灵提早成长为肮脏成年人的哥哥教坏的命运。

      至于日后鬼杀队的伤员们在蝶屋体会到被小小年纪就成为优秀药师的有一郎支配的恐惧、而为他起名“蝶屋的蝮蛇”这样不值一提的间奏,就是些无伤大雅的茶余饭后小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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