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21、021.朋友

　　思达从未去过克里斯的房间。那个房间是克里斯由一个杂物间改装而来的，据说比思达的房间还要阴暗狭窄，而且几乎没有家具。克里斯对自己的房间有种莫名的执念，有些自豪又有些自卑，想要思达见到，却又害怕思达见到。

　　听见克里斯主动邀请自己，思达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猜测克里斯的房间应该会很需要她去整理打扫，而她也很乐意这个忙。她太需要其他事情来将她的注意力从娜茜夫人的离世上转移开去了。

　　而正如思达预料的那样，克里斯的房间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房间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而且还十分阴森吓人，空气里还漂浮着一股似乎是腐肉的臭气，闻着十分令人不舒服。地上有一张破旧的地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月，已经没有颜色了，看得出来是克里斯平日里睡觉的地方。恐怖的是，地毯对面的墙壁上挂了整整一面墙的老鼠皮，密密麻麻一张接一张，粗略望去至少有一百张打底。

　　思达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怕自己的反应会伤害到满脸兴奋的克里斯，只能将话语憋在心里，什么也没说。

　　“欢迎来到我的房间！”克里斯开心地说。

　　思达冲她笑了笑，继续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的一角堆着一小撮石头围起来的简陋炭火，还有一只生了锈的铁锅，就是克里斯平日里吃饭的地方了。墙上还有几个钩子，都用来挂克里斯的黑色的宽大衣裙了，总共也只有三件。挂衣裙的位置下面的地板上还有一道木头做的暗门。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

　　这是思达看到过的、最令人难过的房间，但克里斯却丝毫不这么觉得。她还将满墙的老鼠皮当成战利品，在思达面前炫耀:“你看我抓到了这么多只老鼠！”

　　思达简直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心疼克里斯，这些老鼠大概在思达不认识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为数不多的主要食物来源之一。想到这里，思达冲克里斯莞尔一笑，夸她说:“你真厉害。我可抓不住这么多的老鼠。”

　　克里斯的脸红了。她看上去高兴坏了。

　　思达撸起袖子，说：“不过我们得把这些都收起来，放在外面会吓到别人的，我们把皮都收藏起来放进地下室好不好？”

　　克里斯连连点头说好，但是又补充说：“我没有地下室。”

　　思达一愣，问：“那这个墙角的暗门里是什么？”

　　克里斯脸色变了，血色迅速从她的脸颊上褪去，笑容也消失了，她突然有些惊慌地说：“里面什么也没有！也不是地下室。放不下那么多皮毛的。”

　　思达连忙安抚她：“好好好，那我们去找个箱子，来把它们都装起来。”

　　克里斯憋了半天，又说：“我怕你看到暗门里的东西害怕，所以不想你看到。等以后哪一天，我一定让你看！”

　　思达心说其实你不给我看也没关系，但又觉得这样纠结的克里斯很可爱，于是对她说：“好，那我等着。”

　　“因为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克里斯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朋友啊——”思达拖长声音皱起眉头，故意做出为难困扰的样子逗克里斯：“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了！”克里斯急了：“我们一起玩了这么久了！”她说着说着，生怕思达不承认似的，又转身从自己房间的地毯下面抽出一个东西，递给思达看。

　　那是一个异常漂亮的花环。用春日里白色的细碎小花编织而成，花藤上裹着一圈一圈金色的细线，还装饰着星星点点的、细小的玻璃碎片，在这个阴冷的房间中依旧熠熠生辉。这个花环十分精细，一看就知道花费了制作的人不少功夫。

　　“朋友。”克里斯珍重地说。

　　这一瞬间，思达觉得自己原本郁郁不乐的心全部被克里斯给治愈了，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的。”克里斯有些得意地说：“材料是偷偷从城堡里别的地方找来的，没有人发现。我还悄悄抽了窗帘布上的金线，在半夜的时候去抽的。”

　　“被发现了以后又挨打怎么办？”思达责备说。

　　“你不喜欢吗？”克里斯看着思达的脸色，有些忐忑地问。

　　思达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绽开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漂亮的礼物！”

　　思达小心翼翼地捧起这个花环，接着说：“我要把这个花环好好的保存起来。”

　　这也是克里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晚上。两人又打扫了一会房间，思达给克里斯铺上了一张舒服一点的床垫，便到了深夜了，两人于是道了晚安，思达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但，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进自己屋子的门，思达就感觉到有个漆黑的人影在窗台上。她一惊，声音控制不住地有点变大：“谁？！”

　　在漆黑的夜里，房间还没来得及点灯，其中的事物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思达害怕极了，掉头就想要出去找人。

　　那个身影高大而敏捷，一下子就扑到思达身边，用手臂扼住了思达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思达用力地掰着这个不速之客的手，但对方似乎是男性，不仅身形比思达高出一大截，且力气非常大，连力气原本不算小的思达都没有办法反抗。

　　“唔唔唔！”思达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对来人又踢又踹又锤。

　　身后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带着笑意说：“思达，你越来越厉害了啊。”

　　这个声音与气息陌生而又熟悉，是思达许久未曾听见却异常想念的一个声音。她停止了挣扎，眼泪一下子漫到了眼眶边缘。

　　兰德笑着松开了自己的妹妹，转身随手一擦手指，打出一株小火苗，用魔法把蜡烛点着了。

　　“哥哥！”思达开心地大喊道。

　　温和的、闪烁的灯光下，终于从遥远的异世大陆赶到了格兰德联邦的兰德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近六年没有见过的妹妹。而思达也近乎贪婪地细细打量他。

　　他看上去几乎没怎么变，但又好像变了很多。他又长高了一些，五官更加的成熟立体，依旧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亚麻制的宽松衣物，十分休闲。相比从前的略显稚嫩，现在的兰德似乎拥有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气场。

　　“你怎么进来的！”思达惊喜得简直连自己的音量都控制不住了。

　　兰德耸了耸肩说:“这里的守卫可不严，稍微用点反侦查的小技巧就可以从窗户里翻进来。”

　　“这太危险了。”思达又开心又担心，忍不住说。

　　兰德被她逗乐了:“我这几年经历的危险多了去了，这算什么呀？那个人渣埃罗所有的守卫一起上，我都能把他们揍趴下。”

　　“你经历了什么？”思达皱着眉头问，有点生气兰德不把自己的危险当一回事。

　　兰德哽住了片刻，但又觉得思达的关心十分可爱，于是继续笑道:“我这些年在世界上四处旅行，成了一个雇佣兵。其实也没什么危险的，毕竟我是龙裔，比平常人要厉害得多。”

　　思达把兰德拉到房间中的椅子上坐下，又塞给他一杯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完全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不仅兰德很担心思达的现状，想要把她带去安全的、远离战争的地方，思达自己也对于哥哥的经历有着一肚子疑问。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兰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是来接你离开的。维拉维达的领主埃罗私底下有一些非常上不了台面的生活习惯，你呆在这里我不放心。”

　　思达一愣，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回答说:“这里还有一个我放心不下的人，我得确保她能跟我一起走了之后再离开。更何况，埃罗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思达想着，如果自己一走，克里斯很可能又会回到从前那种灰暗的生活，每天吃不饱，只能抓老鼠，还会挨打。这么一想，思达就完全没办法狠下心一走了之。而她本以为兰德会不同意，没想到，兰德闻言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他说道:“好，你想呆就呆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情我在就没关系。”兰德对现今的自己的实力有着强大的自信。他如今算是一个闻名遐迩的雇佣兵，完成过许多常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仅拥有强大的武力，连魔力的等级都是佼佼者，寻常人根本无法匹敌。

　　思达眼睛亮了起来，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安全感，她问:“哥哥，你不会再离开了吗？”

　　“我还是要走……但是我会把你安全的安置好，再离开。”兰德心有余悸地回答:“对不起，思达，我来晚了。我之前在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及时赶回来带你离开，谢天谢地你在佩尔诺斯的炮击中活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走？”思达非常失望地问，抓着兰德的衣袖不肯松手。

　　“你还太小，还不明白，思达。我们与普通的龙族不同，我们是原血龙族，身怀巨大的力量，我们需要找到自己的祖先与归宿，才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兰德说。

　　“哥哥，原血龙族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原血龙族呢？”思达又听到这些陌生的名词，一头雾水。

　　“在草原龙族中，只有我们俩人是原血龙族，也就是龙裔。而我们俩的血统传承自我们的父母。”兰德看着思达说：“这些都是我从父亲留给我的笔记中看到的，那本笔记你也看过，不过那时候你还太小，还不认识字。”

　　“那本用牛皮做封面的、很旧的本子吗？”

　　“是的。”兰德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来了那本笔记：“你对自己血统的所有疑惑，在这本笔记里都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