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帕瑟斯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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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德联邦北方，莱特宁行省境内，战争前线。天色刚刚破晓，有一道浅白的光线染亮了地平线。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帕瑟斯诺仰头瘫坐在军政厅指挥室里，双目紧闭，眉头皱着，深黑色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在他的眼睫上，看上去十分疲倦。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格兰德联邦地图，上面精细地绘制出了这个国度五大行省的每一个细节，并被他密密麻麻地用铅笔做出了许多标注。大地图旁边还摆放着各类书籍，从军事政治，到时事日报，乃至百科全书，无奇不有，垒起厚厚的一座小山。
他是格兰德联邦军队中的一个传奇人物，精通历史、足智多谋，在还是副官的时候，就给自己的长官出谋划策，在与赛恩斯帝国之前的小摩擦中打了不少漂亮的胜仗，令敌军吃好几个暗亏。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凭借着斐然的战绩进入了军部核心管理层，年龄不过才二十四岁。又过了两年，战事愈发紧张，形势一触即发，贵族们对军事一无所知，而老团长泰格已经四十九岁了，又在战场上受过伤，身患旧疾，实在无法胜任每日繁重的工作，于是年仅二十六岁的帕瑟斯诺临危受命，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接过了这个无人能胜任的烫手山芋。
此刻，他似乎一夜未眠，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色，靠在椅子上小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一位副官在门外喊道：“长官！长官！有新的紧急情况需要通报！”
帕瑟斯诺猛地睁开眼睛，神情清醒而严肃，眼神明亮，仿佛刚刚疲惫小憩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提高了声音说：“进来，沃瑞尔。”
北方料峭的春寒还未散去，名叫沃瑞尔的副官在清晨的冷风中冻得鼻子发红。他走进指挥室，急匆匆地说：“刚刚从通讯兵那边传来了消息。北边的一座哨塔在昨天夜里竟突然塌了。”
帕瑟斯诺皱着眉问：“倒塌的原因查出来了么？”
“初步检查现场后，我们认为是有人在哨塔下放置了火弹，将哨塔炸塌了。”
帕瑟斯诺闻言叹了口气：“帝国的刺客。”格兰德联邦的军队从不用火弹，因为联邦士兵们大都擅长各类魔法，用火球以及雷电魔法的威力比火弹要大得多。
“赛恩斯这些可恨的无魔之民！”沃瑞尔副官咬牙切齿地说。
“有伤亡吗？哨塔上应该有守卫的士兵吧。没有发现前来炸塔的奸细，那这个炸塔的人有极大可能穿着格兰德联邦军队的制服。”
“有一名军需官在哨塔上，被石头压断了很多根骨头，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军队的人手实在不足，昨晚是由他来守卫的。”沃瑞尔副官有些心痛地说。
“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
“维拉维达行省的佩尔诺斯人，名字叫格雷特。”副官将自己的帽子摘下后放在胸口，以示默哀。
帕瑟斯诺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疲惫地又叹了口气，说：“你安排好给牺牲者家属的抚恤金，他的故乡在佩尔诺斯，不知道还有没有家属存活。如果有家属在炮轰中活了下来，务必一定要找到，有很大的概率会去博鲁菲特避难。”
“是！”沃瑞尔将双手握成拳头，交叉成十字放在胸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数千里之外的博鲁菲特，正在休假的思达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又是乔勒丝的尖叫将她吵醒的。
“不好啦！娜茜夫人没有呼吸了！”清早起来准备早餐的乔勒丝惊恐地大喊。
刚刚清醒的思达反应了几秒钟后，一下子就从床铺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冲出门去，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
她气喘吁吁地冲到娜茜夫人的房间，有几位早起做工的人已经聚集在了门口，都万分担心。思达拨开他们，一个箭步扑到床前握起娜茜夫人的手。
这只手是冰冷的。
思达的心瞬间向下一沉，像是泡进了一大缸冰水里，心脏皱缩成一团。
这种冷不是带着活气的冷，而是冷成了一个物件，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一时间思达天旋地转，脸上血色全无，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床铺上的娜茜夫人像是睡着了，虽然形容枯槁但面色安详，窗外昏暗的晨光轻轻撒在她的脸颊上。思达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无法相信，反复抚摸着她，用手试探她的鼻息，还俯身趴到夫人的胸口听她的心跳。
皆没有动静。
娜茜夫人依旧躺在那里，明明躯壳完好无损，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涌进她房间里的人们。
思达知道人们都被乔勒斯的惊呼吸引了过来，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动，有人悲伤地号啕大哭，还有人大声地说着话，彼此安抚。但此刻思达都不在意了，她只是愣愣地抓着娜茜夫人的手，不愿意松开。
她知道娜茜夫人这一辈子在战争中受尽苦楚，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或许这样的离开对她来说是是一种解脱。
但思达实在无法接受。娜茜夫人是她生命中仅次于哥哥的存在。娜茜是那样的善良而温暖，总是为别人着想，虽然拥有着一个牧场，却几乎把大半的财产都捐献给了白巫师礼堂，一生没有过奢华的生活，但依旧能安稳、幸福而快乐。思达还想过，等娜茜夫人的身体慢慢恢复后，他们可以继续北上，再重新建一个翠枝牧场跟大地牧场，离格雷特哥哥工作的军队也更近，能让他们母子俩常常聚一聚。
但现在娜茜夫人已经离开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再也没有她带着爱意的责备。再也没有特制味道的面包与牛奶。再也没有温暖的翠枝牧场。再也没有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了。
思达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伊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俯身将她拽着娜茜夫人的手轻轻掰开，将娜茜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到了地上，转头轻声吩咐身后的人道：“准备下葬吧。”
娜茜夫人最忠心的工人之一伍德也站在门口，孤寂地沉默着，像一匹被抛弃的、悲伤的老狼。
战争时代，每一个人都过着千疮百孔的日子。
春日的气候暖和，身体没办法存放太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思达不想娜茜夫人走得面目全非，不得已之下，决定傍晚的时候将她埋在城郊的山上，并不埋在博鲁菲特城市的墓园里。思达想，比起一堆黑白的墓碑，娜茜夫人肯定会更喜欢躺在蓝天下的草地里，最好还是要在一棵苹果树下。
下葬的时候又是黄昏。天气十分阴沉，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烟灰色的天上没有霞光，只有一片黑压压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思达哭得双眼红肿，脸颊煞白。入土前，她将娜茜夫人衣服上胸前第二颗纽扣轻轻用小刀割了下来，放进了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包里，与怀特瑞墓碑的碎片静静躺在一起。两样小物品在小包中发出清脆细碎的碰撞声，每一声都像是撞击在她心里。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呢？”思达抬着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自言自语。伊格也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第二天，思达又要回城堡去了。
阿雅十分不放心思达，反复询问：“小姐，你真的确定没有问题了吗？我看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你不要太过伤心了，至少还有我们陪在你身边，不是么？”
思达脸色苍白，但仍旧挤出一个笑容，说：“生与死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太过执着。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好了，不要太担心。”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直到思达乘上了去城堡的马车还是精神恍惚，阿雅依旧看上去担心得不得了。
抵达城堡的当晚，克里斯就迫不及待地等在了思达的房间门口。
“你走了之后都没有人跟我说话了！”克里斯控诉。
思达勉强笑了笑，有点魂不守舍，不过依然进了屋子，从行李中拿出了一大块用纸盒装好的阿雅烘焙的草莓蛋糕。打开了纸盒递给克里斯看。因为是自家烘焙的，蛋糕的形状与克里斯平时在城堡偷偷瞥见的那种华丽蛋糕不太一样，看上去朴素很多，一块厚实的蛋糕底子外边涂了一层蜜色的奶油，奶油上又铺了一层深红色的草莓酱，克里斯一时间没认出来是什么，只觉得空气中出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让她又开始禁不住流口水了。
“特意给你带的草莓蛋糕。吃吧。”思达将蛋糕盒子放在了克里斯手中。
克里斯接过来，抓着咬了一大口，满口香甜在嘴里化开，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间感觉幸福得都快要升天了。但是她也依然注意到，思达看上去很悲伤。
克里斯停下了咀嚼，盯着思达看了好一会，见她只顾着自己发呆，不理会别人，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思达一下子惊醒了，她晃了晃脑袋，又拍了拍自己脸颊，摇头道：“我没事。有一个重要的人过世了，现在有一些伤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万能药。
克里斯看着思达，她从小就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此刻能做的，也只是陪伴在思达身边，让她在这个偌大的城堡里不至于太过孤独。
思达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话也比以往要少了许多。后来她刻意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克里斯身上，郁郁不乐的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
思达将自己当做娜茜，将克里斯当做曾经的自己，对克里斯越来越好，不仅带东西给她吃，还为她讲故事，教她读书写字。曾经娜茜夫人会为思达做的一切事情，思达都为克里斯做了。这样的行为让思达心里好过了不少，仿佛娜茜夫人又重新在她身上活过来了一般，虽然娜茜夫人的灵魂离世，躯壳腐朽，但她那难能可贵的善良会一直都在。
另一边，克里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善待，整个人的气质都开始改变，凹陷的脸颊丰满了起来，金色的头发不再像稻草一般了，反而非常柔顺，蓝色的眼睛变得柔和了许多，至少那眼神不再阴沉得让人害怕了。她虽然依旧学不会微笑，但看向思达的眼神常常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漂亮的面部轮廓显现了出来，让人能看出来这是著名的美男子埃罗·辛的妹妹了。
两人就这样又生活了近一个月，思达每天重复着干杂活的日常，而克里斯担心身为被诅咒的孩子的自己影响到思达，都只敢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等到没人的时候才出来帮忙。而到了晚上的时候，思达则会拿出自己的故事书，教克里斯读书与写字。思达在治愈着克里斯的同时，也在治愈着自己悲伤的心。
娜茜夫人，娜茜夫人，娜茜夫人。思达在心里默念。您永远活在我心里。
这一天晚上，思达刚干完活回到房间，就看见克里斯鼓起勇气问她：“你愿意去我房间坐坐么？”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帕瑟斯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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