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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接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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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问蹲在暗色中抱着电脑瑟瑟发抖,小偷恨不得都要钻进被窝了,自己却还在替班,活像是蹲点暗处的抢劫犯,就等哪位喝醉酒的大老板从马路那头走来,一啤酒瓶给人家砸晕。
他把卫衣胸口的两个飘带紧了紧,让自己的头套进帽子,继续盯着路口。
终于目标车辆映入眼帘,他马上藏的更深了些,车上的人走了下来,夜色中只得凭身型确认,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白问还从来没熬到这个时候过,往往十二点半就上床,但今天的话,熬一熬也没什么。
戚忱刚走到保安室,正欲进铁门,肩头就被人用力搂了过去,对方个子没他高,所以手臂是从下往上挂上的,他条件反射地曲起手肘,狠狠的撞上对方的腰侧,听那人‘嘶’一声,声音有点耳熟啊,本来昏昏欲睡的保安也给弄清醒了:“谁啊!您没事吧?”
“…凌晨一点一个人突然搂你,谁都会正当防卫吧。”戚忱拿起云南白药,递给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抢劫犯’,白问本想翻个惊天大白眼,又觉得理亏,只好撩起卫衣下摆,白净的腰侧露了出来,喷雾滋上去,有点疼,已经泛红了,估计明天就得有淤青。
“你怎么不回家睡觉?”戚忱轻轻渴了一声,头扭到一边。
“担心你呗。”白问盖好盖子,又觉得这句话整的太暧昧了,他做贼心虚,声音放轻了点,“李奶奶那边有人吗?”
“戚捷在。”
“哦…我以为你也在那儿守夜的。”白问把电脑放在沙发上,摸了摸鼻子。
“那你还半夜跑出去等我?”戚忱把手撑在沙发金碧辉煌的扶手上,脸色如常,心情看上去毫无影响。
“万一嘛,其实我觉得你明天可能不会去上学,但如果你要去呢,肯定晚上得回来。”
“‘万一,可能。”戚忱笑了笑,“那我不回来,你就蹲保安室墙角蹲一晚上?不怕保安跟你家人说?”
“谁想你反应那么大?”白问终于能把白眼翻上去了,“我是翻墙角出来的,保安没看到,其实我们小区有个小侧门,是物业进出的地方,不用过保安室,我绕了好大一圈,就想着你一到家我就能看到,结果前功尽弃,明天我要是被赶出家门,你得对我负责。”
少年的嗓音好像是挨了冻,有点沙哑,软软的,最后那句‘负责’听者无心,说者无意,最后却都反应了过来。
“没那个负责的意思,就是开玩笑。”白问的反应非常多余,他说出口的一瞬就后悔了,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不过想到此地无银三百两,白问就想起戚同学之前给他讲的典故,他还是没记住那个主角叫什么名字,就记得戚忱说他以德报怨,记得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问人家‘男校有没有同性恋’,记得他刚刚站在路口都还记得给‘我是你爹’家的小黄喂饭。
他总觉得自己记得住和戚忱所有的相处,但仔细盘算了下,其实什么都没记住,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叫‘我是你爹’?”白问吸了口鼻子,滑下沙发,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客厅里的欧式吊灯豪华地铺洒着光。
话题切换的太快,戚忱没反应过来:“嗯?”
“摩尔庄园的名字。”
“我朋友瞎取的。”一般来说,戚忱说到这儿就会戛然而止,而白问也不会追问,但今天可能是时间太晚了,夜晚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很脆弱,防线模糊的几乎没有,“以前在A国的一个学弟,非常…活泼,前段时间我回国,他说他要重温童年,非帮着我重新注册个米米号,结果他玩了两天就不玩了。”
可我还在玩下去,因为答应你的。
戚忱跟白问说话总是喜欢讲一半再藏一半的。
“你学弟还挺有童心。”白问打开笔记本,又点进摩尔庄园,深夜每一个服务器人都很少,都只有一颗摩尔头,白问就随手选了一个,结果发现是鲸鱼房。
戚忱也坐到了地毯上,靠白问靠的很近,两人的手臂几乎重合在一起,但白问没有移开,如果时间再早个几个小时,如果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白问还是会自欺欺人,会一个人避嫌,但他就是不想移开,困得要死了,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想要沉沉睡去,精神却至高无上的清醒着,挑衅着。
“给你个惊喜吧。”白问点开戚忱的小屋,在经过后者这几天连续的打工下,他买了一个新房子,不太好看,紫不啦叽的,白问嫌弃道:
“当年我第二个房子可古香古色了,叫中国画舫。就在一片海上,门口挂着两个小灯笼,跟古代那种大户人家似的,我没见过世面呀,觉得比那个洞穴好,高兴的两天都梦见我自己魂穿进去喝茶。”
戚忱想起现在这个人还有因为一个小屋场景魂牵梦萦两天的时候,就笑出了声,他正盘着腿呢,不小心碰到了白问的膝盖,白问故作镇定,其实仔细看的话,被头发盖住一点的耳朵尖是红红的。
白问没多说,点进了戚忱的小屋,戚忱凑过去看屏幕,太近了太近了,白问屏住呼吸,心脏又开始坐过山车,戚忱的头发还挺香的,没闻出惯常的那点香水味,不知道是不是被遮掩住了。
不对,好像还有一股味道,非常熟悉,偶尔白城应酬回家后,从酒味中能分辨出来的有些呛人的味道…
“你抽烟了。”
白问十分肯定,戚忱心里一阵,吞了口唾沫,有种被捉奸在床的负罪感,就好像信誓旦旦跟自家媳妇说‘明天我不喝酒不喝酒’结果回家被媳妇闻到酒味的应酬男。
白问也很忐忑,怎么抽烟呢,年纪轻轻的,长得还这么好看,抽烟会导致皮肤不好,牙齿变黄,甚至还会面部凹陷!最重要的是,都说抽烟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想装逼的不良少年,另一种是心里真的挺多事,得借那一根尼古丁暂时逃避一下这个操蛋的世界。很明显,戚忱属于后一类,他现在心里远远没有表面上那样静如古井。
“你拉姆发芽了。”白问思前想后,发现自己擅长写作文,擅长算题,擅长背公式,但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这人自己还特喜欢,觉得怎么安慰都不够,怎么安慰都心疼,于是他指了指屏幕里那只长出两片菜叶的黄色物体,“诺。”
戚忱盯过去,良久:“好丑。”
“是吗?我一直觉得这个阶段最可爱。”白问捧着脸,“可惜我养不了了。”
“只能养四只?”
“嗯。如果能养更多,我肯定养满整个小屋。”
他喜欢看这些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在自己的照顾下生长着,就算是生病了,又或者是去世了,也有办法补救。
“戚忱。”
“嗯?”
“你会抽烟啊?”
戚忱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张了张嘴,那双桃花眼有点失神,把膝盖曲起来。
“我知道你不舒服。”白问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不舒服可以哭,可以发呆,少抽烟,知不知道?”
他心里很软很软,软的一戳即破,明明白问说话声音已经够轻了,但又好像一块石头,压的人心口闷闷的,像潮湿的雨林。
白问还在轻轻的拍他,还是轻轻的继续说:“会好的。”
好什么啊,生活看不得人好的。
“我去三中上学,其实根本不参加高考。”戚忱感觉到那只手还在继续拍,他也不想抬起头来,偶尔脆弱一下也没什么吧,“我比你要大一岁,我已经十八了。”
“我在国外已经读完高三了,我申请了一年gap year。”
“我爸妈以为我是想要回国创业或者实习,但其实是因为我知道外婆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出国年纪很小,在此之前都是我外婆带我。”
“戚捷是奶奶带,和外婆不熟。我妈很早就跟外婆没什么来往了,我爸就更不说了。当年还在计划生育,他们两本来不想生我的,但我妈身体不好,所以打下来风险太高了,缴了很大一笔钱,当时他们没钱啊,所以生下来的时候,我妈也烦,我爸也烦,我外婆却突然找上门去,说给她带。”
“没过两年,我爸妈就有钱起来了。他们就想把我和戚捷都接到他们身边去,因为请得起保姆了。戚捷愿意离开奶奶,因为老人家做饭很难吃,我却不愿意离开外婆,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亲他们两,比戚捷难搞多了。我爸就生气啊,既然这么独立,那送出国算了。”
“我也是倔,想着出了国那两个人就能远离我了,小时候又觉得国外世界大,高兴得很,我外婆却哭了一天,我还很不理解,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出去之后才知道多难。年纪本来就小,英语会的也少,跟外国小孩们压根不能玩在一起去,那个时候出国的内地人寥寥无几,香港那边的倒是多,我又不会说粤语。因为是住宿,我爸妈给我在那边联系了个监护人,监护人只收钱,不管事,都得靠我自己。就是钱多,可我总不能跟钱聊天吧。”
“后来渐渐的,有钱人多了,把孩子送出国的也多了。我上到初中的时候遇到能聊天的留学生,但我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不习惯和别人做朋友,还好人家脾气好,那个男校氛围也不错,总算是有了一两个能玩的。”
“但我其实偷偷的,还是藏了很多秘密没告诉他们。”
白问一直在静静地听,轻轻地拍。不知什么时候,戚忱已经停止了讲述,埋在手臂间的头抬起来,两人在凌晨一点半的客厅,寂静无人,只亮着一盏华丽冰冷的吊灯,电脑屏幕也黑了下来,对视着。
一秒,两秒。
白问眨了下眼睛,戚忱也笑了一下。
三秒,四秒。
最后一句话埋下太多伏笔,白问应该去问问的,‘你有什么秘密?’‘能不能跟我说说’,心里想的是,他刚刚跟我说的还跟别人说过吗?这些算是他的秘密吗?
五秒,六秒。
戚忱好像保持一个姿势累了,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斜斜地靠在沙发的垫子前,盯着面前的楼梯,也没说话。
第七秒的时候,白问觉得自己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撑着沙发的软垫,布料顺滑,刺绣精致,转过身子,一口气吻了上去,戚忱还没反应过来,楼梯一下失焦,只剩下白问的那双淡棕色的,自己曾经认为蒙着一层雾的眼睛,他也没闭眼,近在咫尺,两人的睫毛都交错在一起。
好软。
他们两都不会接吻,就只是嘴巴贴着,对视着,不知道谁先开始笑了起来,也可能是一起笑的,结果白问的牙齿被磕到了,他吃痛,手从沙发下垂落,撤了回去。
“我看看。”戚忱靠近了他,“张嘴。”
白问‘啊’了一下,却见对方得逞的笑着,又亲了过去,这回不是贴着了,舌头能描摹出彼此的口腔,最后分开,都是气喘吁吁的。
“谁没几个秘密了?”白问摸了摸嘴巴,“我喜欢男的。他们都不知道。”
“嗯。”戚忱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也喜欢男的。”
你知道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