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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淋巴癌 ...

  •   白问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木然的点点头,低头盯着自己的球鞋尖,白色的鞋头染上了一点赤灰色,一点一点的扩散蔓延,到皮与布交界的地方戛然而止。
      “你觉得陈娇好看吗?”戚忱看他发呆也不说话,咬了下吸管,黄色的塑料管身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折印,用不经意的语气提了一下。
      “不熟。”白问摇摇头,说的非常实在,“她好像蛮受欢迎的,性格也很好,但我很少跟外班的交际,所以不熟。”
      “啊…”也许是戚忱这一点拖长的声音太奇怪,白问抬头看了看那张秀丽的侧脸,发现对方带着点欢愉的笑意,也不知道乐什么,不过白问也从来没有搞懂过戚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前所未有的有了种挫败感,好像本来斩钉截铁求出来的答案被红色的水性笔轻而易举的划掉。
      白问不喜欢坐回家的20路公交车,因为通常都有位置坐,比邻而坐的时候,白问就闻不清晰戚忱身上的那点香水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我回来了。”白问进了房门正打算直接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结果就看王陵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炒着蒜苔腊肉,听到白问的声音回头笑了下。
      “回来啦?”
      白问硬生生刹住脚步:“嗯。”
      “等下饭就好了,吃完再去写作业吧。”锅铲碰撞着油,“不知道咸不咸,我没放很多盐。”
      那就没办法了,白问坐在沙发上,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俯下身子开始写字,写到一半开口问:“外婆呢?”
      “她今天出去了,好像说邻居生病了。”
      “邻居?”白问写下根号2的手顿了下,根号的开头被顿了下来,“这里的邻居?”
      “就住对面呢吧,说她外孙和你还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王陵把蒜苔倒在瓷盘里,是上次去景德镇的时候别人送的,“不知道什么病,诶你去哪儿?”
      “我…”白问脚步一顿,门把手上的手也没放下来,“我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人家家里的事儿。”王陵语气生硬了点,把瓷盘放到餐桌上,“赶快吃吧,吃完写作业去。等下你爸也回来了。”
      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
      扭开门把手,冷风灌了进来,白问没回头看王陵的脸色:“我去看看我同学。”
      “眼部肿瘤做切片,然后…癌细胞…”戚忱把校服外套扔进床上,话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听的不耐烦。
      “我现在打车过去。”
      “你慢慢来吧。”戚捷那一头挂断了电话,李兰芬就躺在病床上,眼睛蒙上纱布,病房里一片的白,消毒水和药味并没有那么刺鼻,却持久不散。
      “您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家里的人马上就来了。”戚捷礼貌的看着白问外婆,老人家正扶着腰,宽慰着在李兰芬耳边说着话,闻言点点头。
      “最开始的时候,她眼睛很不舒服。”戚捷叹了口气,坐在床头,“我们家里人叫她来看看,想着最坏不过就是个白内障。”
      “年纪大了,病就是家常便饭。”
      李兰芬即使蒙着眼睛,声音还是温和而慈祥的,奇怪的是,老人们有一种习惯,就是无论年轻时或叱咤风云,抑或是碌碌无为,到了岁数,会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预料之内。
      “医生说还有机会。”
      “有没有谁说的准。”李兰芬慢慢悠悠地说,“熬不过去也正常。”
      “别这么想。”白问外婆拍了拍李兰芬那双松弛的手,“你还有两外孙呢,健健康康的,都还没成家。”
      “我死了就不成家啦?”
      戚捷皱皱眉头:“别这么说。”
      “我这一辈子。”李兰芬回忆着,枯竭的头脑里走马灯一样走过一生,从小时候陪着妈妈在路口炸油条,长大了嫁了个工人,当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读了点书,后来成了干部领导,每天去台上发言,生了个不省心的女儿,宏图大志,又想起那个沉默寡言小小年纪一个人飘零国外的外孙。
      所有的事情都涌在一起,像是个大袋子,却被封了口,挤不出来一句感言。
      “你怎么来啦?”病房门打开,外婆惊讶的看到了自己的外孙,正喘着气,后头跟着兰芬的,倒也没什么波动情绪,也就抬起那双眼,看了病床一下。
      “我…”白问当然知道自己多余,一时有点尴尬,戚捷抬起眉毛,戚忱绕过他走到病床边,外婆站起来赶到自己面前,拉着袖子把他耳朵扯下来:“这是什么场合,你来岔什么?”
      “谁来啦?”李兰芬又看不到东西,却能感觉到病房气氛有点变化。
      “我外孙。”外婆简单回答道,“我们先走了吧,你们家人之间好好聊。”又拧了拧白问的腰间肉,“这孩子估计是回家没看到我,就找来医院了。”
      “小问啊?小问也来啦?”李兰芬还有点高兴呢,支起身子,戚忱见状给她垫了个枕头,“本来奶奶想牵牵你,但病气不能过给下一辈。”遗憾的叹了口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口气里的情绪包含的更多。
      白问本想说什么,张张嘴,就吸到了一口消毒水的味儿,差点呛到胃管,戚忱抬头跟他对上一眼,情绪晦暗不明。
      最后白问还是寒暄了一句,左不过就是‘别放弃希望’之类的空话,毕竟这种病,也不是满怀壮志就能治好的,陪着外婆走在病房长长的走廊里,白色的灯拉下一老一小的影子,来来往往除了些护士,就都是挂着吊瓶的病人,有的有人搀扶,有的独自踱步,表情各异,医院有医院独特的味道,常能刺激的人鼻头发酸。
      “你知不知道,我和李奶奶以前就认识呢。”外婆缓缓地开口,“她之前是三中的校长。”
      “啊?”白问真不知道,低头看了看回家还没来得及脱的校服,“不知道。”
      “我不是之前在教育部工作,老和兰芬开会。她脾气特别大,我们那一辈的女同志,没有比她更泼辣的。”
      “后来恰巧做了邻居,又一打招呼,关系就好了起来,但那时她也退养了,眼神还是犀利,身上却少了股劲儿,多了点平和,我就在想,年纪大了估计都这样,她老伴走的早,你外公也走的早,我们可都算是孤家寡人了。”
      “别瞎说,我活的好好的呢。”
      “是啊。”外婆拍了拍白问的手,从那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一下就成为了挺拔出众的少年,“可你们没有陪我们一辈子,我们也不能陪你们一辈子。总是在错过的。”
      “明天还要上学吧?”戚捷倒了杯开水给戚忱,没接,他索性就自己喝了,“你先回去?”
      “你还真当我认真上学了?”戚忱盯着病床上的人,李兰芬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但更像是因为眼睛太痛苦,不得不闭着。
      “你同学会担心吧,你不去的话。”戚捷意有所指,却也不多说,“我来守夜。”
      十二点半,W城的夜因为雾霾总是灰蒙蒙的,看不见星星,月亮也不美,像是埋在土地里好几十年才被翻出来的古董,盘在天上。
      戚忱无言的看了看那轮懒洋洋的月亮,彼此挑衅着对方。
      打到的车从夜色中打着双闪滑到路边,他拉开后座门,司机确认了下:“红城?”
      “嗯。”
      司机发动了汽车,戚忱闭上了眼睛,靠在后座的软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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