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月色空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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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月色空蒙
信手拨弦，泠泠作响，似是自成一调，说不出的沧桑清冷。白衣男子随手提起身边一个酒壶，笔直伸向空中，再微微倾斜。酒液细细地成了一条清亮的直线，坠入那人微张的唇中。有些从中溢出，顺着脸颊坠入花瓣之中，映着月光，几乎有种泪凝珍珠的剔透美感。
紫英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褪去了所有乖张与蔑视，那人纵然背脊仍旧挺直，却显得如此倔强和……忧伤厌倦。
或许，一切不过……是黯淡月光之下的……错觉罢了。
玄霄，师叔……从未曾有这样……
“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何时？”
低低语声传至耳中，打断了他时断时续的思绪。白发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地立住不动，过了许久才低头，勉强低声道歉。
“……对不起，师叔，弟子打扰了。”
“罢了。”玄霄眉目懒懒，并未回身正对于他，仅是眼角朝他这边微微一瞟，轻轻皱眉，“你又是如何寻至此处？”
“弟子仅是，将出清风涧之时，听闻有琴声——”
“清风涧？”白衣男子终于有些诧异，偏过头来，凤眸直直对上了他的眼，“清风涧离此处虽说没有千里之远，但也不是顷刻可到之地。你纵使修为再高，也不可在无意间听得琴声追寻而来——”
“……”经玄霄一提，紫英似是刚刚想起，也是怔了一怔，转瞬困惑着摇头。
“不，弟子的确是……循着琴声而来。”
沉吟片刻，白衣男子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他失笑地摇摇头，抛开种种思绪，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必费心多猜……”
“天地之大，本无可猜尽之事，学尽之识，又何必要纠缠不清……就如那过往之事……”那人信手又是拨了几个音，微微一笑，眉目依然沉郁，说的话却是完全不相干的释然爽朗，“不过二十余年罢了。百年已过，又何必要时时牵念。”
“……在地府之时，弟子曾听闻夙玉师叔……之事。”
“哦？她又是如何了？”
片刻之后，紫英艰涩开口，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起这些。
明明……或许只会让他萧瑟寥落之意愈浓罢了……
却想着，或许应该，给他个交代。
白衣男子又是侧过头去，眼眸浅浅阖着，目光落于琴上，懒懒反问。像是全然漠不关心，仅是随口一问，说起一个陌生人罢了。
“她……天青师叔曾言道，夙玉师叔，在入地府不久之后，就已投胎去了。”
“……是这样吗？我以为，她一定是会迫不及待地抛开这一世重入轮回……”玄霄一字一句低低念着，而后眼带嘲讽地望向白发青年，“何必说得如此委婉，难道我岂会不知她？”
“……”
“外柔内刚，倔强决绝……师门情谊，数年相伴，她都能毫不犹豫的背弃，在那最是紧要的时候。”白衣男子漫然笑着，手下却渐渐用劲，琴弦绷紧，发出几个僵硬的冷音，“罢了，又何必再提，她既无情，我又何必死守着过往不放。既然已入轮回，便已然与这一切再不相干。”
“师叔……”
“你又何必站的如此之远？过来。”
“……”
“我素来不喜他人——居高临下看着我。”玄霄挑唇笑得傲然，眉间沉郁却分毫不退，在月色之中显得格外寂寥决然，“过来。”
白发青年才是醒觉，他是立于半空之中，望舒之上，和玄霄说了好一会话。他心知冒犯了那人，有些慌乱，急急唤回望舒，踏上层层花瓣。
花瓣柔软，层层铺展。脚微微陷下，轻踏数步，便立于白衣男子面前。
“坐下。”玄霄未曾抬头，只是简短吐出两个字。正犹豫着坐于何处的白发青年这才猛然发现这样才更是居高临下。默默坐于那人侧面，他心下暗暗叹息。
为何总是在这人面前，事事皆错，总是不尽如……人意。
恭敬待他是错；事事顺从是错；立于卷云台之上，与他对峙，还是错……已经不知要如何对待，却又不能毁了久远之前，老人的殷殷期待；泯灭深心之中，对他此生的叹息；以及否定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数度援手。
或许还有什么，他没有再深想，这些便已然足够他心怀歉疚慌乱，不能拒绝。沉默着坐下身来，仅离这人不过尺许的距离，就连他拨琴修长的手，微阖的凤眸，挺直的鼻梁，密密的睫毛都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白衣男子淡淡斜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微醺的月光，似是也沾染了少许酒气，朦胧而华美，似是流转着浅浅银芒。忽而嗤笑一声，漫然言道：“为何如此紧张，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又是提起身边酒壶，银亮的水线没入他微张的唇中，说不清的自然潇洒。
纵眉目已然舒展，然隐隐沉郁挥之不去。
“……师叔，喝酒，伤身。”
沉默片刻，紫英低低说着。或许是听得那人所言之后，并不那样着慌了，他认真注视着面前之人，又换得玄霄一声哼笑。
“放肆。”白衣男子拖长了声音。纵使轻而缓慢，少了几分威势，却仍是十足刺人，“我做何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紫英陡然间面色苍白，刚刚放松几分的身躯又是渐行僵硬。
“……弟子逾矩。”
“弟子，逾矩……”玄霄似是有些诧异，有些无奈，又带了些隐然不可见的讥讽。白衣男子唇角噙着抹笑意，终是偏过头来正视于他，手中又挑了几声弦，随意至极，并不成曲调，“何来逾矩之说？我已非你师门长辈，你却总是如此恭敬执礼。”
“总是，让我和琼华——脱不开干系。”
剩下几个字似是被含在唇中，有些模糊难清，飘于风中，错觉一般。紫英却是听得清楚，欲言又止地抬头，却见得玄霄面容仍是含笑，似乎说出那似责备如带着深切恨意的话的不是他一般。
并非是想这样，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罢了。
或许只是，想代替琼华，多多少少可以补偿一些。
并不是，想要提醒你那些不堪过往。
并不是，想要冒犯，于你。
为什么，纵然已过百年，我对人情世故，还是如此不解，如此笨拙。
许多话卡在喉间，就已停住，或许是依他的性情，再没有吐出的时候。又或许是，见着那人不带丝毫恨意，不染红尘的面容，什么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微风吹来，依旧带着点点花瓣，隐隐虫鸣，和着淡淡月色，偶有泠泠琴声，也并不见有多尴尬寂寞。
隐听玄霄低低一笑，却并不含多少笑意。一股大力传来，白发青年仓皇地被扯过身去，被骨节修长的手以绝大力度钳住了下颚。冰凉却火辣的什么争先恐后涌进喉中，惹得他连连呛咳，一时间都呛出了泪水。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并不愿咽下，透明水线沿着唇角蜿蜒而下。
忽而一微暖柔软的触感挨上了他的唇，堵回了那些蜿蜒的酒液。有什么顶开了他的喉，随着钳制住下颚处的手微微用力向上一扣，他不由自主地将口中含着的酒液咽下。
冰冷的感觉沿喉而下，却带来一片片的炙热灼烧。猛然间又被大力推开，白发青年靠着树无力呛咳，混沌之中想不清为何会遭到如此对待，也看不清那人此刻是面容如何，神情如何。
子夜之时，微风拂过，月色正好。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月色空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