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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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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心事催闲人。
自打起了想跟陈处宁谈一谈的心思,顾玉莹年前就没过上一天快活日子。也不出去玩了,整日里拖着个下巴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摆着的水仙花,总不由自主想起陈处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这么想着想着,她不由就觉得他们两人当了夫妻,真是由天入地,好好的兄妹,竟变成了闹到死的冤家。
他性子淡泊,她却非要他去念书求功名。可他若不去,在陈家再晃悠个几年,还真可能早早病死,留她一个没子没女的寡妇,被婆家诸人折腾到死。
而她让他去念书,也该想得到那繁华功名场,总该有几个与他相称,能一起琴棋书画吟诗作画的红颜知己来。可自己偏偏就是受不了,从自己那早早亡故的父母身上感受到的念想,总想着要嫁个一心一意,全心待她,能护她周全的人。
这样两个人凑在一块儿,非得要搭伙过日子,可不正是彼此找对方的不痛快。何况陈处宁与她的夫妻恩,本身就没什么花前月下的情人意味。
顾玉莹每每想到后来那一日,她与陈处宁说起感情的事。当时的她其实是有些好奇的,毕竟陈处宁待她一直都很温和。她也在想,或许那里面有些,会不会有些不是单纯的兄妹情义。
却记得她那句“你爱我吗”问下去,正在喝水的陈处宁连杯子都掉地上砸碎了,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立刻抚着胸口咳得心脏都要碎了一般。顾玉莹上去抚着他的背,顺了好久的气,他才渐渐平缓了下来。却是转过头避开她的眼睛,慢慢道:“……怎么……可能?”
顾玉莹本来有些好奇的心瞬刻就定了定,却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只在他身边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问他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陈处宁自她手里接过茶,手温凉得不像活人。顾玉莹又忙给他披了件衣服,听得他抬头反问:“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顾玉莹想了想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应该喜欢跟我不一样的。大概就是那种,书香门第,腹有诗书,气质高雅的大家闺秀。”
陈处宁看了看她:“你觉得自己不是大家闺秀吗?”
顾玉莹道:“我若是有父母教导,可能也是大家闺秀。”
陈处宁闻言却是轻笑一声,眉眼含笑道:“你什么都不懂。”
顾玉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低头又做她的针线活儿,只说:“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也过得比你好多了。”
陈处宁却看着她缝了半会儿,又拉她的衣袖问:“那你呢?”
“我什么?”
陈处宁十分严肃:“你对我呢?”
顾玉莹笑了笑,咬断线头道:“处宁哥哥,你觉得要不是你那黑心妹妹那一遭,我们能这么绑在一块儿?”
陈处宁似是一愣,收回手,又碾着茶杯半天才道:“嗯……我知道。”
顾玉莹道:“不过女子出嫁随夫这道理我还是懂的。爱不爱不能当饭吃,等咱们俩都有饭吃了。你想娶哪个大家闺秀,给我一笔钱,莹儿与你和离便是了。”
而现在想来,她那时就该带着嫁妆与他和离。只是那时候心里总归是害怕,怕别人对她顾家小姐的身份说三道四,怕和离了后半生无人所托,跟着陈处宁,好歹是两个人。
于是就被他颇为真诚的一句“那我们先这么过,好不好”诱哄过去了。
只可惜算来算去,没算到自个不知不觉真有了想依靠他的想法。也没算到至死他也没答应自个和离的要求。还是言昭雪一句终于点醒了她,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就算想与你和离,也是做不到的。毕竟你供他求取功名,若是此时和离,岂不是陷他于抛弃糟糠之妻的卑劣行径之中?”
顾玉莹那时才恍然大悟,她是彻底绑死在陈处宁跟前了。却因此更是想走了。只是后来她说一次,陈处宁怒一次。顾玉莹甚至说能写份糟糠之妻和离声明,证明不是他抛弃了自己。然而陈处宁却也是分毫不愿,只道:“你嫁了我,就一辈子是我的人。和离,绝不可能。”
而事隔一世,顾玉莹想自己若是见了有前世记忆的陈处宁,想问的也只有一句话:
是谁毒死了我?
这般晕乎乎又过了几日,在年跟前终于被顾容礼教训了一顿。说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看得周围人太过沉闷,再这么下去就先搬去大院住,省得顾老太太费心。
顾玉莹这才转头一看,见老太太这几日是愁眉深锁,满面担心。又想到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近来变着法儿地逗她开心,总算是压了压心底的情绪,不停地安慰自己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多想是无用的。
又一日三次地喝了薄荷茶水,被顾容礼拉去大院二院来回转了好几圈,总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顾容礼看她那发直的眼睛总算开始滴溜溜转了,笑话她道:“我看你这丫头,怎么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
顾玉莹脸一红,气得追着他打:“我才十一,能相思谁啊!”
年关便也在这样的匆忙中到来了。
除夕那一日,大院二院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到了老太太屋里,再挤上丫鬟婆子们,乌泱泱站满了一个大屋。
圆桌旁的黑檀木太师椅居中,顾老太太身穿黑边祥云纹府绸衣,戴着红珠金抹额,坐在最上位。左右坐着两个儿子,下边是四个孙子,又接四个孙女。儿孙们皆是穿红着绿,披褂戴锦,华冠丽服,喜气洋洋。五个儿媳妇则围站在桌边,给帮忙布菜盛粥。
本来按规矩媳妇不该上桌,只可惜顾容沂还小,坐了一会儿东倒西歪,哼哼唧唧要人抱。夏姨娘要把顾容沂抱走,老太太却瞪她一眼道:“这团圆日子,怎么能少了容沂一份儿,凤珍别布菜了,坐下来哄哄容沂。”
“是,母亲。”
华氏喜得不用布菜,顺从地抱起了夏姨娘心尖尖上的小人儿,就算不能用筷,老太太发话,那也是有薄面的。只是夏姨娘这孩子自打出生就没被华氏抱过几次。华氏这人又是外显的眼睛高过天,连顾容礼的亲娘郑氏也不太放在眼里。这一坐下,两个姨娘脸色都微变了变。
好在顾玉瑶就坐在顾容沂旁边。亲弟弟在华氏怀里扭来扭去,她就伸着小指头逗哄他,一会儿顾容沂安静下来了,没怎么哭闹,夏姨娘微悬的心也落了落。
照例是自长子开始敬老太太寿,并盼来年鸿运。顾淮仁那是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自己敬了寿酒,说了些身体康健福寿绵长的话,又替自己连家都没回的大儿子转达了对祖母的敬爱之意。
老太太感叹道:“也是容章这孩子有心,读书上不需你多说。只是这年节儿处处不见一面,也叫人怪挂念的。”
顾淮仁道:“春闱眼看也快了,容章说国子监师者当中都有人未归,他若是能考个名头出来,还怕没有见面的时候?”
徐氏又给上了一盘酱肘片子,劝老太太道:“容章毕竟是在念书,这是正经事儿,母亲也可等他考完了,再与母亲敬孝吧。”
老太太既知此理,点了点头,却听了顾淮义的祝词,面色仍是有些担忧。
顾玉莹看在眼里,见绕了一圈下来,顾容崇中规中矩,顾容礼妙语连珠,顾容堂老调不改,顾容沂咿咿呀呀。倒是女孩儿这边到了顾玉清这里,她这位三姐一贯性子冷淡埋头诗书,这回也说了句年年齐寿如长春,岁岁萱草泽满堂。老太太笑着应:“我们玉清若是个男儿,只怕要比得上容章了。”
而这正好轮到顾玉莹了,便站起来接话,安慰老太太道:“祖母可不知,莹儿听说那念书的学子,远在岭南的连个信都长久捎不回去,更别说庆个年节了。大哥平日里七八天就捎来一封信,这过年了,三四日便来一封,莹儿觉得挺满足的。”
老太太闻言,笑与其他儿孙们道:“你们听听,我怎得还不如这丫头知足?”
顾玉莹道:“人都说知足长乐,祖母刚刚接了这么多长岁之乐,怎么说自己不如莹儿知足呢?”
老太太更是笑得面目都年轻了许多,道:“小妮子越长越油嘴滑舌了!”
而眼看着四喜丸子、糖醋鲤鱼、脆皮酱鸭等菜品陆陆续续都端了上来。老太太动了筷子,众晚辈们才纷纷用膳。丫鬟婆子们也是穿着一新,在几个少爷小姐旁边站着夹菜,华氏则抱着顾容沂给喂虾仁豆腐汤。
一时只见明间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热气腾腾而上,熏散出一片食物香气。众人或饮或食,大小声交谈不断。屋外的冷气被这派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场面所阻挡,引发了顾玉莹暌违数载的感动。
再想想在陈家那些年,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除夕夜,又不觉感叹此生必是上天恩赐。
这般吃吃喝喝完毕,老太太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说话。顾玉莹努力睁着眼睛,与兄弟姐妹们闲聊守岁。
顾容礼揶揄她道:“还说不喜欢我的礼物,我看你戴上这会儿,比你往日那些都要好看。”
顾玉莹打着哈欠道:“那是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顾容礼又与顾玉清道:“三妹,你来评评理,你觉得我这发梳挑得好不好。”
顾玉清甚是无奈地瞥了一眼,点点头道:“既多闲趣,又有雅致。不失童真,又不至幼稚。”
顾容礼一挑眉,戳顾玉莹放在桌上的的手背道:“你听听。”
谁知顾玉清又道:“所以说,三哥你回来,带给我的就是一根不怎么像样的簪子,给四妹的就这么用心?”
顾容礼忙道:“那可不是,那簪子我也挑了好久了……”
顾玉瑶却又凑过来起哄道:“三哥给我的也是,看着就没有四姐的好!”
顾容礼忙不迭求饶要跑,顾玉莹奸笑,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道:“三哥,你今个不解释清楚,三姐和五妹可是不会放了你哦。”
顾容礼慌忙又叫顾容堂过来救他,顾容堂懵得像刚睡醒,拿着一盘芝麻糖走过来问怎么了,立刻给姐妹两逮住,骂他吃独食。三两下改了阵营,与顾容礼一道,把一盘芝麻糖瓜分了个干净。
等真真儿围着蜡烛守到了半夜,顾玉莹已经困到眼皮子打得不可开交了。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响,她立刻歪了脑袋往榻上一倒,这回连顾容崇也笑她跟个小猪仔似的。
顾玉莹想睁眼驳他,话都想好了,就是没张嘴说出来。眼棱半闪,最后看见窗上贴着红色的莲花福字窗花,感觉甚是喜庆,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