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莫语》南冥之鱼

160、第54章 空白（八）

　　等到再次回到顾奶奶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莫语走到花架下，躺在了躺椅上，还摇着那把顾奶奶惯常喜欢拿在手里的蒲扇。
　　她看着这院子里的一切，看着那些绿的、红的、黄的，交相辉映。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所以，她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茫茫的白，空白，苍白，而又无力的。
　　这么呆愣半晌，等到太阳被几片白云挡住的时候，她才站了起来。菜园里的瓜果很多都熟了，地上已经落了很多。它们迎来了自己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可是就这么看着它们落下，终究是惋惜。顾奶奶种它们的时候，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的。
　　她提着篮子，采摘了很多。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个西红柿，其他的都送给之前那个借钱给自己的阿姨了。那位阿姨见莫语提着这满满一篮子的菜，连忙接过。等把篮子腾空之后，又还给了她。这个篮子也是顾奶奶自己做的。
　　那个阿姨怜爱地摸了摸莫语的头，让她不要过于伤心，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向前看。莫语点了点头，之后又回到了家里。那两个西红柿还在茶几上摆着，莫语拿起了其中一个，随便冲洗后咬下了一口。好吃啊，真的很好吃的……
　　之后的几天莫语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她多半是躺在躺椅上的，饿了就摘个西红柿吃，也会摘黄瓜和葡萄。她几乎每天都会送些新摘的菜给那位阿姨。她一个人，做了饭也吃不了多少，还是不要浪费煤气和那么新鲜的蔬菜了。
　　她也想过继续去做兼职。她需要钱，需要挣钱养活自己，不然等手里的钱花完之后，她可能要喝西北风去了。可是，她提不起精神，没有任何想动的欲望。她只想就那么躺着，躺到地老天荒。
　　然而，总有不速之客会再次拜访。先是莫母不知道从哪听说顾奶奶去世了，又找上了门。莫语庆幸自己有随时锁门的习惯，不然可能又是一场交锋。而不得“登堂入室”的莫母，便开始了骂街模式。大概，泼妇骂街形容的就是她了。
　　任她骂的有多么难听，多么义愤填膺，莫语始终没有搭理她。她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对方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
　　等到几个小时后，再次听到敲门声和谩骂声，她才意识到已经是傍晚了。这次骂人方选手换成了顾奶奶那再次上线的女儿。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莫语有种终于等到了的感觉。
　　她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自己的母亲去世，她可以消失一个星期不见人影。就算是不知道，可是在顾奶奶再次晕倒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她不担心吗？她的心到底可以大到怎样的程度呢？
　　莫语静静地听着顾奶奶那女儿较之莫母更为难听、也更为泼妇的谩骂，听她骂自己鸠占鹊巢，骂自己恬不知耻，骂自己活该是没人要的孩子，骂自己怎么还不去死……
　　她其实也想知道答案啊。她衷心觉得，顾奶奶这女儿骂的句句在理啊，真的很有道理。她自己也开始唾弃自己了。所以她仍是静静听着，从头到尾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今天的夕阳可真红啊。
　　等到快要骂到散场的时候，顾奶奶那女儿凶狠地说出了她的打算：“明天我会找人来换锁，你趁早给我走人，不然有你受的。今天就先放过你了，贱蹄子。”
　　这句代表着结束意味的话语落幕后，四周再度陷入了安静。看来人应该是走了。莫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摘了一串葡萄。她没洗，直接就送进了嘴里。
　　如果按照到明天早上八点来算的话，她还有十三小时来做出决定。是等着这个女人再度上门呢，还是趁夜跑路。留下注定是场腥风血雨，可是走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到哪里去。走还是不走呢？需要好好想想。
　　最后的结果是，莫语决定走。这房子确实不是她的，她只是借住的。如今，主人去世，有她的一部分责任，于情于理她确实没有继续住下去的理由了。而且，早晚都要走的，总不至于要来一场无谓的泼妇式的大战，再带着满身的伤痕灰溜溜地走。她终究，学不来泼妇那一套。
　　但是走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她再次认真地打扫了一遍整个院子，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又给瓜果浇了水，给那些绿植进行了修剪。等做完这些，她把一些必要的洗漱用品，外加身份证件和那份录取通知书一起装进了行李箱中。
　　在第一缕晨光中，她站在门口，对着这个院子，认真地跪下，磕头。她跪的是这所院子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土地，叩的是这所院子里最可爱的一位老人家。
　　她没有关门，反而把门完全开完，开到底。之后，便是转身，走进了阳光中。从那天起，她开始了对自己的放逐。这一放逐，就是很多年。等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早已经面目全非……
　　中间还是有听到过这里的消息的。比如顾奶奶那女儿最后还是没有拿到这房子，因为她没有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房产证。等到一位律师带着房产证上门的时候，她又是一番泼妇式的打闹，但最后只得妥协。
　　那位律师把房子卖了，其中的一部分钱给了顾奶奶的女儿。估计是金额足够庞大，所以自那以后再没有见过她的身影。至于剩下的钱，周围人都在猜是给了谁，众说纷纭，但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些是那位曾借钱给莫语、和顾奶奶关系很好的阿姨告诉她的。她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年便疯狂地做兼职，打算把欠的钱还上了。她记下了那位阿姨的电话，为了方便还钱。
　　只是，在把钱攒够，拨打电话询问对方的卡号的时候，那位阿姨告诉她钱已经还了，是那位律师还的。莫语那时只觉得了却了一件事，对于其中的曲曲折折也没有仔细打探。
　　直到有一天一笔巨款汇到她的卡里的时候，莫语才搞清楚其中的关联。顾奶奶把剩下的钱都给了自己，只不过因为自己离开了S市，等这位律师终于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并查到她的卡号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莫语没有动那笔钱，即使是在工作初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动摇过。这钱，就不该到她的手里。她怎么会遇上，这世上最好的老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