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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巴赫第一组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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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缓缓睁眼,发现副局就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凝重,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平日里会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也只是狂放不羁地散着。
可见三天前的金江之星到底给当局带来了压力。
“顾凌,你作为本次时间的法医组长,现在,立刻,马上跟着我上记者招待会。”
顾凌只好匆匆换上西装,跟在副局身后。
“赵局,这次....怎么这么快?”
“没办法,死的人太多了。”
赵副局地面色就未曾缓和过,这位从基层刑警干上来的硬汉,已过天命之年,从未在什么案件上认输服软过的男人,语气里竟有了一丝沉郁。
“抓不住凶手,百姓会怎么看我们?”
顾凌怔怔地望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我会,尽自己所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好,小顾,”赵副局的嘴角上扬,“别人这么说我会以为是客套话,但如果是你——毕竟你是被我亲手批回来的,我选择相信你。”话音刚落,赵副局又将目光转至紧闭的报告厅大门:“把你拉到这儿来,虚与委蛇,对着一帮咄咄逼人狗屁不通的记着赔笑这是不好意思,索然解剖台才是你真正的舞台,但....你之后会理解的吧....”
顾凌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瞳孔微缩,想说些什么,但又感到无故的压力让自己无法说出一个字。
“走吧。”赵副局拍了拍顾凌的肩膀,拉开了门。
进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和嘈杂的声浪便向两人席卷而来。顾凌感到有些不适。
发布厅本来空气就流通不畅,如今里面挤满人,更是燥热难耐。沉闷的气氛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如同悬在警方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危险又压迫。
“好,”警方发言人站了起来:“现在开始。”
喧闹的会场骤然安静下来,但也只不过是一刹那,随后更广阔的声浪几乎淹没了发言席上形单影只的几个人。
“请问警方,到现在为止是否掌握了有用证据?”
“爆炸案发生之前警方难道没有收到过恐吓预告么?”
“在华/国已经有五年没有发生过如此特大看破女干部袭击案件的环境下,A市的‘金江之星’是否代表了A是市局的无能和疏忽?”
“安静!”赵局拍桌怒喝而起。顾凌看着面前的人群,长枪短炮,口中吐出的便是诛杀人的利器,突然感到极强的无法适从感。
“一个一个来。”赵副局哑声说道。
顾凌此时坐在发言席上,停着那些人抛出一个个致命的,尖锐的问题,每一刀都想在剜着他。他知道这些不过是聊聊而已。当他打开社交网络,或者走出这个警局,公民的怨怼会将他淹没。
“我是罪人...”他无力地这样想着。
记者会招待过半,赵副局等人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回答完了被抛出的问题。
“下面有请本次案件的法医负责人顾凌。”
到自己了。顾凌理了理领带,站起。
“从目前解剖的40具尸体来看,绝大多数都是呼吸道有□□残留物。可以说,绝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吸入了□□昏迷之后身亡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顾凌听到快门急促的响声和议论声,他顿了顿:“但我们发现,有一位头部被钝器击中过的死者,体内没有□□残留。”
“我们有理由怀疑,在爆炸之前,凶手就已经通过某种手段在场内释放了□□气体,在众人昏迷后才引爆了炸弹。但唯有这个人,是在□□气体释放后,才被人放入现场的。”
现场静默几秒,随即爆出比先前更大的议论声,警方还未来得及报出顺序就有耐不住的记者站起身,试图抢到头条——
“请问警方确认这名死者的身份了么?”
“是否可以推测,凶手是为了掩盖杀人罪行,特意大费周章策划谋杀案?”
“这名死者的发现是否可以给陷入瓶颈的调查提供线索?”
顾凌不知所措地看着争先恐后提问的人。他本不善交际,面对一个比一个精的记者更是无从回答。赵副局在桌底派人一把示意人坐下,自己掰过话筒:“对不起,剩下的是内部信息,无可奉告。”
顾凌垂下头,看着发白的手掌。视线里那手掌间不断渗出鲜血,染红掌心,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瓷砖面,砖面上反射着顾凌毫无血色的面孔,眸里却闪着杀人魔般疯狂、变态的光,就和三天前男人眼中的神色一样。
千夫所指...若是真想浮出水面,场面恐怕和现在一样。
耳边再听不见记者的问话,他仅窝在座椅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有人安慰性的一拍。
“辛苦了,这群记者没有一个是真正关注凶手是谁的,都盼着抢头条。”赵副局压低的嗓音,误把顾凌的发愣当做是不适应。顾凌只得回以一个微笑,干巴巴的谈不上真实。
“今日A市。”
警方发言人叫出最后一家新闻社,被点名的记者慢悠悠起了身:“请问警方是否有了对凶手的初步侧写?谢谢”
低沉...沙哑....顾凌猛得从座上弹起,瞪圆的烟满是不可置信。他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探。一旁的赵副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不轻,他手忙脚乱的把话筒扶正,一边低声喝止顾凌无礼的举动。
《今日A市》的记者看着顾凌的表情,不合时宜地勾唇轻笑,张嘴无声问了好。
赵副局恰好把失控的顾凌按回座位,他向记者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转头瞪眼顾凌,打了圆场:“到了时机警方会公布嫌疑人画像。今天的发布会到此为止。”话罢,先一步起身:“顾凌,你来一下。”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身?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还只是单纯的发疯!?”中年人自带威严,更何况是在刑侦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刑警?顾凌缩了缩脖子:“抱.....抱歉。那个记者,很像我..像我一个已故的朋友。”
从未对上司说过谎的顾凌,破天荒的编了一个理由,紧张的他把衣服下摆攥得发皱。赵副局脸色缓和下来,没继续追究,让他下次注意,挥手便让人离开。
哪是什么已故的朋友啊。就算他化成灰,顾凌也能认出他来。
陈晞....“金江之星爆炸案”的主谋。
于是交响曲混着震天的爆炸声涌入顾凌脑海,横冲直撞在他严谨不失逻辑的大脑里肆意破坏。女人无助的哭喊和带着血的皮带,闪着电火花的电线.....
他蹲下身,绝望如困兽,双目通红。
“闭嘴,闭嘴!”
他的声音再不似先前的冷清,沙哑的可怕。无意识的低吼从喉间泄出,完美与脑海中的嘈杂重合。
“停下来!求求你。”顾凌把头一次次撞向墙壁,泪水夺眶而出,染湿了地面,同时也吓坏了闻声赶来的实习生。他何尝见过顾凌失态的模样。
他一把抱住身子不住发抖的顾凌,安抚地拍着他手臂,出声轻唤:“顾组长,醒醒。是我。顾组长,是我,我在,没事儿了。”
怀抱里顾凌的抗拒逐渐减弱,他无力的向前栽去,却被实习生搂住。
“顾组长,怎么回事?”
顾凌这才回神,看着将自己抱住的人:“我....没事。”他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起码在此时此刻,每一次不经意的脆弱流露情感的外泄,都会拉着他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组长,我知道你可能有些崩溃。”白洛清看着顾凌从自己怀中挣出,并没有改变姿势,任然是虚拢着前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我们都是直视深渊的人啊。”
顾凌看着眼前人尚带着稚嫩的脸,他不削地笑了声:“深渊?我本就在深渊”
兜内的手机应景的响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