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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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成再不忿，却也退到一旁，并不擅专。沈玉照倒是将他培养得很好。
听得沈玉照的声音，秦紫仪方才道，“哦？大监又亲至了，那便进来说话罢。”
秦紫仪倨傲至此，沈玉照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明成，你等候在此。”
沈明成忍不住叫了一声义父。
沈玉照回头深望他一眼，只一眼，便如一万年。
“乖，听话。”
沈明成只得点头，他一向听话。
沈玉照利落翻身下马，衣袂翻飞到沈明成眼前，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捉，却未捉住，小声地又喊一句义父。
这次，沈玉照分明听到了，却并未驻留。
同时，梅君亦回到马车中，急迫询问，“爷，真的要让他进来吗？他武功比沈明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怎能让他近您的身。”
秦紫仪制止他，“你去外面守着。”
梅君瞳孔一震，“爷，咱就是说，万一有个万一，我还能搁您身前挡刀呢！怎么能把我赶出去！”
秦紫仪却道，“无虞。”语气之笃定，令梅君只能无奈离去。
随即，沈玉照踏步入内。
秦紫仪与他四目相对，“大监请坐。”
沈玉照便依言落座与秦紫仪对面，道，“从未离小秦大人如此之近，大人皎若天上之月，令我羞见。”
“明人不说暗话，我请沈大监为我自尽。”
秦紫仪开门见山，出口便是惊人之语。
沈玉照还待寒暄，却被此言一噎，目瞪口呆，“凭什么？”
“我以为，沈大监是懂孤城闭之意，才远至西北，与我一见。”
沈玉照闭口无言，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喑哑，嘶声道，“凭什么？”
“大监受阉入宫，想必已然舍弃一切，既然如此，生命又何足珍贵？”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沈玉照冷冷道，“即便陆铮鸣在，我杀你，仍然轻而易举。”
“是吗？那请动手罢。”
……
“孤城闭，你又如何知？”沈玉照叹息一声，袖手看向秦紫仪身后，像是在看什么遥远之物。
“只有我能帮你。”秦紫仪只这样说。
“是啊，只有你能帮我，但你真的会帮我吗？帝王如此信重你，亲自为你取字，抬举你官比宰辅，令你权倾朝野，翻云覆雨。而我，伤你朋友在先，害你失家在后，更遑论朝堂之上与你针锋相对。你怎会帮我？”
秦紫仪盯着他，“你还有一桩罪，谗言帝王强幸我秦府嫡长女。”
沈玉照哑口无言，声音幽幽，“是了，我坏事做尽。我若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至今一事无成。”
“那便以死向我谢罪，向我秦府谢罪，向我长姐谢罪。”秦紫仪并不为他语气中的无奈所动。
“天下人都说，得秦大人一诺，价比千金。我可以相信你吗？”沈玉照终于将目光落到秦紫仪面上，像是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命运。
“昌和六年，明帝废长子为庶人，是为什么？永安二年，定远侯为何谋逆？我曾以为，是你诬陷定远侯。后来，我得知，庶人皇子昇有一个亲密无间的东宫伴读，皇子昇废为庶人后，他的这位伴读被明帝赐死，全家男丁身受腐刑，可见明帝之恨。”
“那位伴读所服毒药，便是孤城闭。我说的对吗，沈大监。”
沈玉照定定望着秦紫仪，他刻意伪装出来的尖刻之音，此刻荡然无存。他并非年少入宫，声音早已定型，“是。”
“沈大监一跃成为大内高手，亦是服用了以孤城闭为药引的秘药，算算时间，恐怕时日无多了。”
“是。”沈玉照每应一声，便如同回顾往昔，绝望惨淡的人生，稍一回想便锥心刺骨。
“大监收养那么多义子，只对其中一个特殊关照，所为何来，还需要我说吗？”
沈玉照惨然一笑，“世上我只牵挂两件事，大人既已应我一件，索性便将另一件也应下，我了无牵挂，自会痛快就死。”
“我知。我可饶他一命，毕竟是你沈家之后，与皇子昇亦有渊源。”
“另外，沈大监，太守府内那只鲁班匣中应该有甚么？”
太守府中那只鲁班匣，秦紫仪根本未曾打开，他与沈玉照都心知肚明，那里面的东西或可令沈玉照受创，但只要帝王不愿意动沈玉照，便只会小惩大戒。
而秦紫仪要沈玉照将自己的致命罪证双手奉上，引颈就戮。
“大人已知我身世，呈给皇帝，我便必死无疑。”
“那样未免显得我手伸太长，知道太多。倒也不必如此张扬高调，大监以为呢？”秦紫仪语气淡然，抬目看向沈玉照，“而且，沈大监愿意天下人知道你的身份吗？我并不介意，但想必沈大监并不愿沈家之名再度蒙尘。”
“好，三日后，我之所有罪证必然双手奉上。与之相对，明帝已死，无可奈何。但是今上，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遗臭万年！大人可能应我？！”沈玉照目视秦紫仪，声音决绝。
秦紫仪却道，“这恐怕很难。庸帝之名还不足惜吗？”
沈玉照恨声道，“他为夺皇位，害我全家蒙难，我受辱至此，永世不得翻案，只凭他出身帝王，轻易死去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是的，只凭他是帝王，便可以消弭许多罪愆。就像，我也无法告他□□，帝王临幸，本是常事，甚至可称荣耀。帝王畏死，令半壁江山沦陷，百姓蒙难，我全家倾覆，甚至我还要谢他出兵驰援之恩。”
“微薄之躯，血溅帝王，已是极致，无可寸进。”
秦紫仪平静道。
然而，沈玉照却不肯放过，“董卓废少立献，你比他名声更甚，而你于陆铮鸣有救命驰援之谊，他必会全力支持你，满朝文武都是你手下棋子，我死后势力也将归于你。倘若，效法董卓……”
“然后呢？”秦紫仪冷冷望他一眼，“我一人污名不足惜，却陷我秦府、我长姐于不义吗？”
沈玉照与他对视片刻，涩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定然不肯向天下人宣告他是谋权篡位得来的皇位了。”
秦紫仪冷笑一声，“这不都是阁下作茧自缚吗？若非你谗言皇帝按不发兵，我又怎会借祖父之手向天下人宣告他的正统，令他肯放心出兵。”
“但是，或有一日，我可为沈家翻案，你罪该万死，沈家却无辜蒙冤。汝之一死，所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沈玉照闻言怔了一怔，这一生，他活得不人不鬼，本没有甚么好留恋的。只是，那个孩子，他放不下啊。
人倘若有了软肋，又如何甘心赴死。只是，这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注定只有眼前之人能做到。
是他，将宝剑逼出匣中；也该由他做试剑石，以血拭锋。
“好，一言为定。那个孩子，你放他一马，可以送到沈惜时处，告知他这孩子的身世，他定会照顾好沈家唯一的骨血。”沈玉照忍住想要回望的念头，只这样说道。
“原来，沈楼主与你是一家人，怨不得，他刺杀你，你却肯放过他。”
沈玉照闻言一怔，却道：“他素日爱与江湖人厮混，事发时远游无所踪，因此逃过一劫。只是，我身已蒙尘，如何与他相认？”
尘霜满面，鬓已星星，人已非人。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八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