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撤离(二) ...
-
木牌上雕刻着“青帮”两个大字,虽然牌子看上去老旧,却被擦的蹭亮。
此时已经入夜,青帮灯火辉煌,巡逻小队不时从身边走过。看到杜若宛眼里发出好奇和探寻的目光,小队长走过来和阿勇阿仁打招呼。
“勇哥,仁哥。”他的目光落在杜若宛身上,压低声音道,“老大转性了?”
兄弟俩刚才还笑嘻嘻的,听到他这话板了脸色,斥道,“别瞎说,巡好你的逻。”
小队长被斥责后收起笑容,讪讪回到巡逻队伍中。
阿勇和阿仁回头抱歉的笑笑,带着杜若宛走进青帮内堂,曲漾坐在桌边,好像猜到她要来。
“帮主。”
阿勇唤了一声,欲言又止,曲漾提起酒壶把两只杯子斟满酒,眼神示意两人离开,阿勇和阿仁便低着头退出去了。
“杜小姐一招就把阿勇制服了,厉害啊,过来饮杯酒?”
自从上次遇到流氓后,杜若宛习惯在身上带一把手术刀,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她走过去坐到曲漾对面。
“你消息真够灵通的。”
她端起酒杯饮尽,从永安街到青帮,不过一个钟,曲漾就知道阿勇和阿仁暴露,看来他派去的人不止两个。
“义母吩咐的。”
曲漾知道满不住她,也不打算满她,开口解释道。
杜若宛点点头,和她想的一样。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她拿杯子的手指收紧,脸成戾色。
还没等她说是什么事,曲漾放下酒杯,似乎猜到她想干什么,挑眉回绝,“青帮不惹政府的人,他现在身边围绕不少人,惜命的很,杀他不容易,况且我们漕运和政府也有来往,杀他对我们百害无一利,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杜若宛在曲漾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信息,但是他却能知道她想让他干嘛,这男人心思真是深沉。
“我付钱,多少钱买一条命?”
魏典非杀不可。
曲漾听她的话歪头一笑,“这么说你还欠我三条命的钱。”
“......”
杜若宛撅撅嘴,哪有那么多钱,她杜家再有钱也经不住她这么花,何况一下子要那么多钱,一定会引起怀疑,她不想把家里人牵扯进来。
她语重心长道,“怎么说咋俩也算是亲戚......”
她反复琢磨自己这句话,曲漾是柏疏阿姨的义子,柏疏阿姨是自己的“姑丈”,她和曲漾多少有点沾亲带故。
她看向曲漾,曲漾脸上带着笑意没有反驳她,反倒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亲戚之间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大家互帮互助......”她越说越心虚,好像一直是曲漾在帮她。
曲漾见她编不下去,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魏典?”
易寒的事情南京传遍了,莫非杜若宛也是共.产党的人?
“魏典杀了易寒,这个仇必须报!”
他是叛徒,留着只会是祸害,共.产党出面杀他风险太大,如果是江湖仇杀就简单得多。
杜若宛看的出曲漾话里有话,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她和其他人都安全,郑铎紧盯她,从她这里探不出虚实,没准会从她身边人下手,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曲漾探究的眼神又收回去,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却也没强行逼问。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还是拒绝杜若宛的请求。青帮一大家子要吃饭,他不能去冒险。
“你没说实话,不过我想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至于魏典,他暂时还死不了,现在去杀他就是在犯傻,我不会叫兄弟们去干没把握又丢命的事,我劝你也不要这么做,不然我不保证义母那边会知道点什么。”
魏典和青帮无仇无怨,冒然杀了他引人怀疑。
青帮不愿意和政府为敌,杜若宛哑然,柏梳阿姨和姑姑都是她很重要的人,她们要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肯定担心死。
杜若宛没好气的看着曲漾,“那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她垂下头盯着地板,像在下决心,沉默一会后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向曲漾,“帮我保护柳颜卿。”
她孤注一掷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
“为什么?”曲漾不解,柳颜卿是昌荣的东家,做的是正当生意,怎么会有危险?
杜若宛眼里滑过悲伤,“我要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许,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你上哪儿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只给你看一段时间,我们是青帮,不是保镖。”
杜若宛听到曲漾答应,给他倒上酒,自己先一饮而尽谢他,她没有回答他去哪的问题。
“她撑起柳家的生意一定十分不易,生意场也总有不干净的人,她若是遇到困难你能出面帮忙一二便好。”
为她撑撑场面也好,青帮在南京是数一数二的大帮,柳家背后若是有青帮撑腰,做生意也能顺遂一些。
曲漾点头应下,撑场面不是什么难事,按照杜若宛那么算的话,和柳颜卿也算是有点亲戚关系……
杜若宛自顾多喝几杯酒后离开青帮,曲漾仍旧让阿勇和阿仁暗中跟着保护她的安全。
她从青帮出来,喝了点酒,脸色微烫。
抬头看眼天色,夜空中挂着几颗明星。
她知道阿勇和阿仁跟在身后,站在路口寻思去哪里,一辆黄包车跑过来。
“小姐,去哪儿?”
车夫戴着一顶破毡帽子,脖子上挂一条汗巾,笑容可掬的朝杜若宛打招呼。
“嗯......去玄武路杜家吧。”
先回家去和父亲说清楚。
“好嘞,小姐您坐稳了!”
车夫压下黄包车让杜若宛上车,待她坐稳后脚上发力拉着她便开跑。
杜若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车夫拉着她没有多言,跑了一段路,突然听到前面幽幽的传来一声“杜小姐。”
杜若宛的思绪被拉回来,她盯着车夫晃动的后脑勺,头皮发麻,他怎会知道自己姓杜?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知那两兄弟跟上来没。
“后天有一班去m国的邮轮,老马让你立刻就走。”
车夫没有回头,声音压的很低。
自己人?
杜若宛狐疑问道,“什么老马?”
车夫似乎意识到她在怀疑他的身份,轻笑一声,谨慎是好事。
“我是山东派南京联络员,南京和魏典有直接接触或者间接接触的人都得撤离,组织陆续派遣新人过来 。”
他没有说自己的名字,拉着车往前跑,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个经常跑车的人力车夫在和雇主闲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喘几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接到消息,郑铎在严查内部和易寒有过接触的人员,等不到十四号了,m国华桥富商联合包一艘游轮运输物资,你和其余几位一起撤离,后天就走。”
杜若宛这才相信他,她心情沉重起来,原本定的十四号撤离,离今天还有四天,现在后天就撤离,时间仓促,难免要引起舅舅的怀疑。
“一共有几人,我和其他几位在哪里会和呢?”她身子前倾,轻声问道。
“加上你一共是五人,其他四人我已经通知,你是最后一个,老马也在其中。早八点的船,你直接去码头检票上船,他们会陆续去。”
安排的很妥当,杜若宛点头应下。
转了几个路口,来到杜家大门前,杜若宛下车的时候车夫把一张纸塞到她手心,她从手提包里拿钱的时候顺便把纸片放进包里,神不知鬼不觉。
黄包车夫接到钱,弯着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拉着车跑走了。
看门的仆人来开门,杜若宛走进大门后才从手提包里拿出车夫塞给她的纸片,原来是一张船票,票上印着开船时间:十月十二日早八点。
她小心翼翼看完后把车票又放回手提包中,穿过院子走进主屋。
雨生正收拾好一箱换洗衣物准备去医院,看到杜若宛回来提着箱子快歨走下楼。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杜若宛指着她拎的箱子问,“你这是干嘛?”
雨生低头看一眼,“我给小姐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正要去医院呢,不是说还要住两天院吗?”
她晕倒只是身体虚弱,一时悲愤过度,用不着在医院多住,调养一下身体就行,父亲和舅舅太过紧张才想让她在医院静养。
她摇摇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不用,医院没有家里安静。我爸呢?”
雨生不解的眨眨眼,小姐住的可是独一间的高级病房,可安静了。不过在家也好,她能更好的照顾小姐。
“老爷还没回来,小姐要去洗个澡吗?”
“帮我热一下水,我一会洗。”
雨生拖着行李箱又爬上楼梯回房间去放好。
在客厅坐了一会,杜致同便回来了,看到杜若宛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着急的走过来,“刚才去医院,护士说你已经走了,我就赶紧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回家了,你爹我年纪大了,不惊吓呀。”
在医院没看到杜若宛的时候他那颗心凉了半边,易寒的死还历历在目,郑铎又盯得紧,他真是不能再受什么惊吓了。
杜若宛看着父亲两鬓生出的白发和眉间的忧愁,心里一揪。
她宽慰道:“爸,我没事的,就是不想在医院待了。”
杜致同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确实没什么问题后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小宛啊,你是学生,首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可千万不要参与什么组织,我就你一个女儿,我答应你母亲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死了也没脸见你妈妈。”
她和易寒的关系那么好,不得不担心啊。
杜若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组织,心里苦笑,已经加入了。
但是她不后悔,从进组织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会流血会牺牲,易寒不是独一个,这次牺牲的不是易寒的话说不准是她,又或许,下一次牺牲的就是她。
“爸,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站起来转一圈,“爸,你过来坐下,我有事和您商量。”
杜致同看着女儿扬起的嘴角,却感受不出一丝愉悦。
他走过去坐在对面沙发上。
杜若宛也跟着坐下,“爸,我想去m国。”
杜致同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去散散心也好,我去学校和校长说,然后在m国给你重新找一所大学。”
“我想后天就走。”
“后天?!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怕杜若宛心中郁结,想多陪陪她,她一个人万一胡思乱想无人开导怎么办?
“我想早点离开,这里的一切只会让我触景生情。”
她眸子染上一层亮晶晶的薄霜,眼眶边的泪悬而未落。
杜致同连忙答应,“好好,后天就走。”
离开这里看不到这些熟悉的场景她或许能更快走出来,去m国躲开郑铎,看他还怎么三天两头过来问话,听说今天又去医院了,这王八羔子非要找出杜家的一点纰漏不可。
他心头气愤,商不与官斗,避开他也是个好方法。
“那我明天不去公司,叫育良留在家里,再把你姑姑和柏疏阿姨请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待一天。”
还真有点舍不得,从小就在国外长大,没有养在身边,他已经非常后悔,终于回来了,还没待多久,又要走,哎。
他在心底又把郑铎咒骂一顿。
杜若宛想和家人呆在一起,也想和柳颜卿独处,实在矛盾。
“上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晚上我去找卿卿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杜致同一想也是,柳颜卿对女儿是一百个好,她要走,柳颜卿想必也舍不得。
“依你,你们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
说不准柳颜卿还能开导开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