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33、终于再见

　　当九重天众仙都不再来天外天的时候，天外天却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来人有些迟疑地在天外天门前踱着步，似乎并不敢靠近守卫的四头上古神兽。而那四头上古神兽自然也依旧如往常般，傲娇地并没有理会殷切地看着天外天的小仙子。
　　是的，这位意外的客人只是九重天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仙子，根基薄弱，灵力微缈，四头上古神兽自然连目光都吝啬给予。只是在她出现之时，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后，“吼吼”与“默默”就不再看向她了。至于“腓腓”与“珄珄”几乎连眼都没睁过，自从“吼吼”与“默默”来了之后，“珄珄”似乎也变得如同“腓腓”一般嗜睡了。
　　小仙子长得倒是小巧玲珑，眉眼之间也透着十分的灵动与活泼，可这也根本无法入上古神兽的“眼”。更何况，好不容易不再有人那么“死心眼”地频繁地来天外天了，谁料今天竟然又来这么一个普通的小仙子。“吼吼”与“默默”也有那么一点厌烦。
　　感受到无形气息的流动和来自上古神兽的“鄙夷”与“无视”，原本已做好心理准备上前的小仙子又胆怯了。她讷讷地收回了欲迈出的脚步，继续开始了她内心的“准备”。
　　真的好想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还是不管了，冲吧！
　　……
　　一遍又一遍，无数次想伸出脚，然而无数次依然迈不出去，来自于四头上古神兽的“压力”实在太强了，小仙子依旧还停留在原地。
　　不过，这时，“吼吼”与“默默”似乎多了一点兴趣。也许实在是烦闷，也或许仅是无聊，日复一日地守在天外天，它们当然也有“怨气”，因此，当它们看着眼前的小仙子一遍又一遍地退缩，又一直不肯离开时，觉得似乎有点意思，因此，难得地又将目光投给了依旧踌躇未定的小仙子。
　　都怪小童说得含糊不清！
　　月下老人到底说了什么吗？
　　真的好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不管了，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到那四头神兽面前，求它们让她进天外天！
　　小仙子打定主意后，真的就那样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地走到了四头神兽面前，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吼吼”与“默默”。
　　“你们……能不能让我……进去？”小仙子结结巴巴地问。
　　“吼吼”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显然是并不同意。
　　“我知道……上神可能不想见……但是……我不会让她察觉到我的……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小仙子话未说完，“默默”就极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小仙子身子本能地向后一缩，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继续微笑地看着“吼吼”与“默默”，道：“真的！我保住！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的，也绝对不会打扰任何人！”小仙子十分诚恳地做着保证。
　　“吼吼”与“默默”却继续只是那样无声地“瞪着”小仙子。
　　小仙子不敢再靠近，默默地向后退了退，突然开始了自言自语，“难道真的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天外天吗？那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师姐呢？仙翁和月下老人肯定不会告诉我，至于其他人，他们肯定更加不会理会我这个小小的仙婢了……怎么办……怎么办？”小仙子忧虑地看着“吼吼”与“默默”，可是，却不敢再靠近一点了。
　　这时，“腓腓”却不耐地向后吼了一声，身躯也慢慢伸直了。
　　小仙子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吵醒了它？
　　小仙子想着，几乎就想转身立刻就跑。可是偏偏双脚似乎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小仙子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眼见着另外一头神兽“珄珄”也醒了过来，小仙子脸上更加惊恐。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影从天外天内走了出来。来人白衣清朗，身形颀长，只是面色似乎有些沉郁。
　　白听看了看受惊的小仙子，然后朝“腓腓”与“珄珄”的方向扬了扬手，两头神兽瞬时便慢慢合上了眼，然后再不理会任何人了。
　　“我是…………我是鹤颜仙翁府的小仙婢忘忧……我想……我想……”小仙子有点紧张，也有点语无伦次，“能不能……让我进天外天……”
　　“原来是你。”
　　白听脸上漾起了微微的笑意，显然他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忘忧。
　　忘忧怔楞了片刻，睁大了眼，有些吃惊道：“你知道我？”
　　“知道。”白听答得言简意赅。
　　“怎么……怎么会呢？”忘忧有点不敢相信。
　　却听白听又道：“我知道你，有什么不对吗？”白听说得十分坦然。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忘忧认真地想了想这句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忘忧期待又忐忑地看着白听，“那我……我可以……见见鸢古上神吗？”
　　白听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笑了，“你倒是与仙翁有点像。仙翁第一次来的时候……”白听想到鹤颜仙翁第一次来天外天的时候，似乎就在不久前，可是，世事已然苍茫，于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收起来。
　　忘忧解释道，“我来这里，仙翁并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你来是想见……上神？”白听依旧没有提起凡间的事，他已经断定这位忘忧仙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想来见上神。虽然那只是凡间的缘分，这位仙子似乎也并没有过多地考虑。她想来见上神，这应该就是上神与她之间的另一种缘分吧。毕竟上神曾经是她的师姐。
　　“想！我很想……可是……我料想我进不了天外天……”
　　“谁说的？跟我走吧！”
　　白听没有犹疑，直接侧过身，对忘忧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忘忧欣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脸上兴奋异常，“真的？”
　　“自然。我带你去见上神。”
　　“你是不是就是……”忘忧自然听过仙界的流言，据说上神身边一直有一位仙上陪伴。
　　白听坦然微笑，“我是白听。”
　　果然是“阿听”！
　　鸢古上神身边果然有一个“阿听”！
　　恍惚地想着，恍惚地走着，忘忧就这样恍惚地跟随白听走进了从未想过能走进的天外天。

　　这里……似乎有点像无咎之海的海底。
　　过去的数十万年，他和大哥几乎就像这样一直默默地守在无咎之海的海底。
　　无決呢？
　　过去的数十万年，无決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鹜现在真的很想知道——无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在大业泽的黑暗里渡过了数十万年的时光。
　　“二哥。”
　　久违的称呼。
　　久违听到的声音。
　　飞鹜在听到的瞬间，眼眶几乎就湿了。他迅速转过身，看向依旧端坐在光源中心的无決。
　　“三弟……无決，我们终于又见了。”
　　飞鹜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惊喜，也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激动。曾经，他本就是个性情张扬的人，他的哥哥、弟弟和妹妹都知道。
　　“飞鹜，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无決同样一脸的欣然，一脸的激动。
　　“这里是无源海，你最喜欢东来洲。我从来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飞鹜慢慢向无決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却故意叹气道：“无決，才叫了我一声二哥就不叫了，你还真是——让我想……”
　　“想怎样？”无決笑得难得开怀。
　　飞鹜终于停在了无決身前，然后，没有丝毫迟疑地，飞鹜伸手，紧紧抱住了无決，“想抱抱你！”
　　无決，好久不见。
　　这个久违的拥抱，中间经过了数十万年的漫长岁月，谁都不会知道他们到底等了多久，也忍了多久。如今夙天已经消散，只有他们两人能够真切体会彼此的心境，也只有他们两人能继续数十万年前就定下的计划了。
　　飞鹜和无決拥抱的时候，一直未曾出声、也未曾有任何动作的白首默默地离开了这里。他知道，他们需要这样的空间，也需要这样的时间。
　　“你……在大业泽如何？”
　　最初的激动过后，飞鹜终于还是放开了无決，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无決淡淡笑了笑，一如以往，只是眼里似闪过了一丝怅然，“你，当然知晓。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你和大哥在无咎海底，其实也一样。”
　　“好。那便不说罢了。但是——”飞鹜语气一转，神情也渐渐沉了下来，“你得告诉我，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那时离开大业泽？”
　　还有，为什么会在凡间出现？
　　“千年前……”无決依旧目光不移地看着飞鹜，想了片刻，才道：“千年前，他在大业泽出现过。他察觉到我就在大业泽。”
　　“你是说……他离开过无咎界？”飞鹜眼中闪过些许的震惊。那时，他和大哥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可是，他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并且想当然地十分愤怒。”
　　“你们……交手了？”飞鹜心里既愤恨又恼怒，对于千年前的事，他和大哥没有丝毫的察觉，任由那人逃出无咎界，还让他知道了无決在大业泽，这件事，是他与大哥的失误。
　　“他的确愤怒得想让我从此消失，但那时，他似乎并不能离开无咎界很久，也或许他并不想让你们察觉他离开了，所以，他没能如愿。”无決说的确是事实。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也会愤怒，而且愤怒似乎让他的力量更强，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大业泽。
　　幸好他没能如愿。飞鹜庆幸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的丝毫未觉。
　　“无決，鸢古已经找回了她的记忆。”飞鹜毫无预兆地转了话题。有些事，他觉得应该让无決知道。
　　“我知道了。”无決声音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他嘴边甚至还浮起了笑，“只不过，看来她的习惯并没有变。她不喜欢记着那些事，因为她怕记得多了，很多事很多人会慢慢地忘掉。她还是我们所认得的那个鸢古。”
　　飞鹜暗暗地打量了无決一眼，“是的，但也不是。”
　　“可惜，我没有能够拦住她。”无決依然后悔，让鸢古闯进了大业泽。
　　飞鹜也同样悔恨，“是我没有守住无咎界。他早就已经能够随意进出无咎界，可是我和大哥察觉得太晚。我以为，大哥……做出了那样的牺牲，无咎界还能再困住他的。是我大意了。”
　　飞鹜和无決突然抬起头，再次沉默地看向了对方。
　　他们都能明白对方说出的话，也能明白对方没有说出的话。当初，他们那样做，的确是为了救鸢古，可是时间流转，世事变幻，很多事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很多事也不能完全如他们所愿，还有更多的事，他们也不知到底会如何发展，如何变化，他们很累，他们也想抓住什么，但是，他们不能停下，他们也不能就此回到天外天，回到鸢古身边。
　　作为上古战神，他们依然拥有自己的使命，未完成的使命。
　　无決看着飞鹜，平静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飞鹜稍显迟疑，不过那丝迟疑很快就消失了，“在魔界，淬灵渊。”
　　“你去见过他？”
　　“见过了。他还告诉了我，其实我们可以称他为‘伏戾’，就像称呼浑沌之神一样，曾经只有浑沌之神这样叫过他。”飞鹜回想着在淬灵渊与伏戾的对话，“另外，他还说，他很期待见到你，不只是作为上古战神的你。”
　　无決眼眸动了动，看着飞鹜，坚定地道：“我也很期待，期待被称为‘伏戾’的他。”
　　飞鹜知晓无決素来喜欢提前筹谋，立刻有点急地问道：“无決，你打算怎么做？”
　　如今，伏戾既已身在淬灵渊，他就不用再守在无咎界了；而无決也已苏醒，成为了新的主神，他们和伏戾之间已经开始了正面相峙。
　　无決脸上忽然又浮起了淡笑，他的神情也已经恢复了沉静，话语之间似乎带了几分隐隐的讨好，“飞鹜，你了解我。”
　　飞鹜一听，却有些生气，不禁道：“我了解你，所以，你打算去见鸢古吗？”
　　“嗯，我当然会去见她。”
　　“如果见了鸢古，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不解释。”无決顿了顿，又接着道：“飞鹜，我们现在都不能确定，她到底已经察觉和猜到了多少。所以，我不会做任何解释。”
　　“这么说，你真的只是想单纯地去见见她？”飞鹜旋即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沉了几分，眼里的复杂也浓了不少，“或者，你会以什么身份去见她？”
　　无決见飞鹜一直盯着他，忽然笑了笑，长叹道：“二哥，你性情爽朗，画技精湛，洞察入微，此外，你同样也喜欢东来洲，我也从来没有忘记。”
　　“无決，你不要以为我猜不到！”飞鹜似乎更愤怒了。
　　无決却仍旧笑着回应道：“我至今依然收藏着那副画，二哥，我得承认，你笔下的那个无決，最像我。”
　　飞鹜沉着脸，没有回应。
　　无決又道：“我们不能畏惧，只能向前，我……并不想再骗鸢古。”
　　飞鹜冷哼一声，“无決，我不信你没有想过，依鸢古的个性，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是不会退缩的，就像我们一样。这才是四大战神。自从大哥再次封印无咎界后，我有时会想，当年，或许我们并不该瞒着她。让她一个人留在天外天，数十万年不出天外天，她有真正开心过吗？我们不该因为我们的私心，就瞒着她，不让她知晓伏戾的事，也不让她去面对。一往无前，不惧任何的女战神才是真正的鸢古。”
　　无決声音渐渐低落，“我知道。”没人知道，他有多怀念那样的鸢古，又有多想见到那样的鸢古。他始终爱鸢古在战场上的灼灼风姿。可是，伏戾实在太莫测，太强大了。他承受不了任何的意外，他怕她有任何的意外，这是他唯一的怯弱。
　　“总之，你去见她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后面的计划，我们之后再谈。”飞鹜轻轻拍了拍无決的肩，神色黯然道：“无決，大哥不在了，我为长，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不想看到你和鸢古出事。”
　　大哥要以自身封印无咎界，他没能阻止；
　　鸢古去大业泽，他也没能阻止；
　　他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后悔，也不能。
　　“好。”
　　两人对视一笑，再次紧紧抱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