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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聚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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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看琴香水,西望京城门,后翊才发现,曹乙珂这院子的位置极有趣,尤其站在这临西的三层楼阁之上,竟可将整个玉翁亭都收入眼中。
“噗!”
只是他还未细观此处之景,引他上来的曹乙珂已经是一口鲜血喷出,然后扶着窗棂勉强的顺势靠在那里,一副瘫软无力的样子。
“来……”
一时惊得他上前两步,开口便要唤人。
“不要叫人。”
可曹乙珂却是缓声制止,然后摇着头,强打了精神往起站,那面色惨白的样子似是受了什么重伤。可是他们一路同来,近日她也未做任何出格之事,怎么会忽然这个样子?
后翊不由的蹙眉,曹乙珂见了只是艰难的扯了下嘴角,道:“放心,死不了。”
似乎很明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忍耐着,站直身,挺直了背脊,单手扶着窗棂,不知在等什么。
“噔噔噔。”
再后,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收拾的齐整的中年妇人低眉敛目的端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有只白玉碗,碗上盖了红色的绸布,只是就算这样,后翊也能闻到那下面传来的气味。
血,那碗中是血!
他没有出声,坐到一旁的椅上。他虽然从未听说,但从表象来看,丫头应是生了病,而这血……是药,或是药引。
“咕咚,咕咚,咕咚。”
曹乙珂看到妇人端来的东西,也缓步寻了椅子坐下,然后面无表情的掀了绸布,端了碗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血!
这是虎血。
腥气自不用说,只是她需要这东西续命。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之前在林中您也问了,我也答了,您是不是也该给我个答案?”
玉碗放下,之后又上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端了茶水与曹乙珂漱口,而这人后翊见过,就是那个医女七娘。所以此时在看那先一步上来的妇人,与其有个五六分相像,想来二人不是母女也是姑侄了。
“我无……”
至于此时曹乙珂问的,他亦如往常要答。
“万劫不复,鸡犬不留,这些词可都是等着你我的。”但今日他才吐两字,便立时被对方截下,“不若今日殿下再仔细想想。”
用帕子擦了嘴,曹乙珂摆手让两人退下,又唤了人上来奉茶,似乎一点儿都不急。
而此时的沉鱼落雁中,仆从早已奔走忙碌,挂帐挑白。康老七的丧事,及死去的另二十人的丧事,曹乙珂要给他们办,云慈公子要送他们这一程,全了这场主仆之情。
…… ……
阁楼上再次陷入沉默许久。
“噔噔噔!”
待再有人上来时,却是来送东西的。只是来人不单是呈给曹乙珂一物,还恭敬的送到后翊面前一个黄纸卷。
而后翊从没想过,他自己会被这个丫头逼到这番地步。想着今日的事,想着赵王的事,他有自己的安排,但此时若要继续与丫头合作下去,他的安排自然已经不作数了。
拿过那卷起的小纸筒,这是借用曹乙珂的人传回的消息。
打开扫眼,他又缓缓垂下眼。
赵王……
西北暗地里制造火器的人也是赵王。
所有的矛头一时都指向了无声无息的赵王,真的是他么?
抑制着手指弹动的欲-望,他其实自半年前便开始怀疑赵王了,只是有些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包括太子、姨母,甚至是死去的母后,连他身旁侍候的人都不知道。
那件事,他幼时不觉,如今看来父皇也是知道的吧!
视线移动,与那挺直了背脊端坐之人对视。她这么聪明,就算未查只是看些表象,应该也猜到些吧!
“殿下不想说,可殿下想信,但皇上信么?”轻轻展开呈在她这边桌上的纸条,曹乙珂认真看了一遍,然后起身,缓步走到后翊面前,将其放在其旁的小桌上。
这阁楼之上的椅子是围着四周的窗壁环放的,每两张椅子间都有一张小桌,而刚刚两人几乎是隔着空间对坐。
“这上面是赵王此次抢的,都是治疗外伤及有麻痹作用的药材。”
曹乙珂的人会运这些东西走船,只是为其各药行填补空白,并非是有什么专门的用途,但不想这么一趟船会被赵王的人盯上,甚至还想知道她是谁!
呵!
她是谁?
她是你赵王的煞星!送你下黄泉路之人!
拳头又缓缓的攥紧,康老七将这船东西的小单封了蜡吞下,就是想传消息给她,这船不好再走了,让她小心。可是这用二十一条命换来的消息……她收下!
但这口气她咽不下!她就算豁了少活几年,也要送那赵王去死!
这般站着,这么近的距离与后翊对视,她知道,他一直有自己的打算,他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左右,但是她更不会随意的任人揉捏。
“你可知你要做的是什么?”
后翊相信曹乙珂猜到了许多,但是他不知道这么一个小丫头哪儿来的信心,信她自己能做到,信他会信她。
“后翊,在我这里,没什么是不敢做的,也没什么是做不成的。”直呼楚王的名讳,在她这里的确是没什么不敢的,“你一直再查的事,你心里不是早就明白了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后翊自去年回京,便一直着手太子不被重用之事,可他想过所有人,想过所有可能,只是避开了最可能的可能。皇帝!是皇帝自己不用太子,甚至还想废了他啊!
这事儿,他们两个可能是世间最清楚的人了,赵王的心思,先文后的珠贝盒,那问题的根本已是呼之欲出……太子可能不是皇帝的种。
呵!
皇帝啊!
明知道这些还不动声色的养着这个大儿子,也真是忍天下之不能忍。
赵王?
呵!
恐怕也早就知道了吧!
只是太子呢!他应该并不知吧!不过他知与不知都是一样的。
而这种事儿一旦捅出去,后翊自然也落不到任何好处,就算他是皇帝的儿子,但是他的母后却是个不洁之人,他的高位一样难保。
所以送赵王上路,眼下可是最好的选择,还有西北,制造火器可不是他一个闲散亲王该做的。
这个距离,两人都可自对方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是动手,事情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 ……
曹乙珂说的后翊自然都明白,而且他也早就知晓,父皇对太子的态度极可能与母后、赵王有关,只是那么久远的事儿,他很难查到,当年的人应该也早就被处理的干净。
只是父皇为什么明知道有问题,又从不表现出来呢?后翊想不明白,父皇到底求的是什么。
而可能是因为眼前的丫头誓要致赵王于死地,也可能是因为她早就和自己上了同一条贼船,并且不惧那些让人谈之色变的东西,关于父皇,关于赵王,关于太子,关于已世的母后,他缓缓的开口,他们既然已经没法回头,那就走吧!
“……如果我是父皇,必然在最初之时便做个了结。”
这是后翊最不解的,父皇起初为什么会容忍?
“你想没想过,可能那个容忍的人不是你的父皇?”站的久了,曹乙珂还是有些难以支撑,没有再回自己刚才的位子,而是在后翊身旁坐下。
“虽然我也查不到当年的事儿,但是赵王起色-心,和皇上……你觉得哪个更可能?”
曹乙珂不觉得当今的皇帝会是个色令智昏之辈,但若是因为别的原因呢?他才是把先文后从赵王身边夺走的人呢?这个想法她早就冒出来过,只是无法证实。
但这么想,一切才似乎更合理。皇帝抢了赵王的女人,而赵王的隐忍也是为了夺妻之恨。只是也太能忍了,都是牛人啊!
微微侧首,看着后翊,曹乙珂相信后翊绝对也这么想过,可毕竟当今的皇上是他爹,他多少都是偏心的。
“如今宫中,刘淑妃、张贤妃、崔贵妃以及皇后,都是世家出身,你可知她们有什么区别?”
赵王的事似乎被瞬时放下,曹乙珂又忽然提起宫中位份极高的几位。
“程家失势,程后无子。”
而后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世家自后氏得天下而兴,可才壮大起来便遇到八王之乱,后来更是一次次的被打击。如今已没落的文家、程家、陆家、曹家不说。刘家、张家、崔家可都还做着重回顶峰睥睨天下的美梦呢!
所以父皇收刘氏女、张氏女、崔氏女入宫,却是宠而无正宫之位,得子而无储君之位。让他们看着无子、无靠山的皇后、皇子眼热,使了本事出来相争,削弱三家力量,打算一并拔除。
“只可惜,太子是纰漏。”
曹乙珂把话顺回去,以此时程氏的境况来看当年的文氏。
若是太子是皇帝的儿子,若是文氏还活着,其实他们在宫中也没啥竞争力。毕竟那三个可不是吃素的,又有娘家做后盾,那么……
鹬蚌相争之后,被推上皇位的便是没有世家背景的太子。
只是上天开了个玩笑,让皇帝老儿都不知道自己养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极可能这事儿他是近几年或者就是这一两年才知道的。
所以立太子却架空太子,看着是在给谁机会,实际上他可能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毕竟他这一堆儿子,可以说是都养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