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手记》追梦路人

6、第4章 县领导怒斥接访局长 补偿款纠纷众口难调

　　连续10多天，县政府办公大楼的里里外外集聚了数批上访人员，政府办公楼内吵吵闹闹、人满为患，无法正常办公，这让政府领导十分恼火。
　　县长刘玉国把胡海涛叫到他的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这么多上访人闹腾了这些天，不但没有劝走，反而闹得越来越厉害，竟擅自闯进了机关的办公场所，你们为什么不设法将其劝走，帮助他们协调解决问题？上次仁和区18人进京非访，省里要求给你处分，是我们给你说情，只对你进行了诫勉谈话，你要是不能干，早点辞职让贤！”
　　胡海涛更是一肚子火，局里一共就11个人，一个常年驻京控访，2个司机，班子成员4人，4个科长。就是累死也应付不了这么多的上访人呀，况且县局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责任部门呀，责任部门有病，我们吃药，这也太不公平啦！不管刘玉国怎么对他发火，胡海涛还是忍住不能发火。
　　胡海涛继续对刘玉国毕恭毕敬地说：“刘县别发火，这些访都是涉及政策方面的，再就是涉法方面的，我们局不是责任部门，协调又有难度，我们也一直在与这些责任单位协调，要求他们限期拿出结果，将这些人劝走。”
　　“别强调理由啦，我不听你讲的这些过程，我只问你怎么能够把这些人劝走，不让他们在政府的大院内和办公楼内闹访，我要的是结果！”刘玉国说话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二楼的秘书科有人听到刘玉国发火，赶紧走进县长办公室，劝刘县长别发火。
　　胡海涛终于忍无可忍，发起了脾气：“刘县长，我这个局长是你们县委任命的，不是我主动要求干的，我还早就不想干了，你想罢免我，得说出个理由，否则我就和你们叫一下真，首先这些人不是我领来的；第二矛盾也不是我引发的，是责任部门引发的；第三这些人要求见县长，而不是要求见我，他们要求县长和责任部门解决问题，而不是找我们解决问题；第四应该提出辞职的是责任部门领导，应该问责的是那些不作为的人，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头上。”胡海涛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让刘玉国非常难堪，局面陷于尴尬的境地。
　　常务副县长王庆和急忙过来把胡海涛领到了他的办公室说：“胡局，你不能这么说话呀，刘县长是说你们局的协调工作不到位，这点就是你的责任，你怎么还能强词夺理？你现在马上要研究，拿出个方案，想办法不能让这些人整天纠缠在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场所，把他们引导到接访大厅接待！”
　　王庆和出面劝解，胡海涛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好吧，王县长，我听你的，我马上回去开会，拿出办法，向你们汇报。”
　　胡海涛回到单位，马上把班子成员和办公室主任叫到他的办公室开会，会议决定，每天局里安排一名领导到县委、县政府门前值班，全权负责协调案件，胡海涛局长不参与值班，他根据上访情况，随时赶赴现场。
　　由于县领导发火，胡海涛便有了理由，他将所有的怒气向责任单位的领导发泄，要求责任单位领导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迅速将上访人带离，不能影响机关正常办公，否则建议县领导对他们进行问责。这招的确有效，临近中午这些上访人陆续被责任单位劝走，县政府办公场所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根据胡海涛主持召开的局班子会议的意见，冯建宇被安排在每个周一值班，负责每天对上访情况的总协调，遇有集体访时，冯建宇要随时赶赴政府门前协调案件。这就是说，凡是有集体访时，冯建宇必须到场。冯建宇是连连叫苦，看来，今后每天都得在政府门前值班了，这不是个好活，怪不得没有人愿意到这个局任职。
　　又逢周一，是冯建宇第一个到县政府值班接访的日子，他在内心默默祈祷，今天可别有集体访呀！让他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天，即使个人破费，请上访人吃饭，他都心甘情愿。
　　冯建宇怕什么来什么，机关是早晨8点半上班，可没到8点，政府门前就聚集了100多人，因为是第一天值班，冯建宇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到政府门前。看到这阵势，冯建宇真想大哭一场，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他想起了老局长孙家新，何不请教一下他。他到局里报到那天曾经口头拜他为师，虽然没有请他吃饭或举行什么拜师仪式，但这个人情孙家新一定能够给。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副局长孙家新的电话，电话响了3声，对方接话：“冯局，什么事？”
　　“哎呀，师傅，请教个事，我今天在政府门前值班，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就有100多人上访，这可如何是好，你帮我想想办法。”冯建宇哀求他。
　　“冯局别急，我马上到！”这才是师傅，说话办事干脆，冯建宇有了主心骨，精神倍增。
　　不到5分钟，孙家新坐着人力三轮车出现在冯建宇面前：“冯局，问没问这些人是哪里的？反映的是什么事？谁是挑头的？”
　　“这个，还没有！”冯建宇有些不好意思。
　　孙家新说：“没关系，你先问一下，了解清楚再决定接谈。”
　　冯建宇请教身边一位60多岁的老大爷，方知这是好几伙人纠结在一起。第一伙是汤池镇李陶村40余名村民反映集资款纠纷；第二伙是仁和区民新村50余村民反映河滩地被开发商占用发生的补偿纠纷；第三伙是东川县原玻璃厂转制企业30余职工反映内债问题。另外还有城青镇梨树村8名村民打着条幅，要求严惩银翔公司雇佣社会闲散人员将村民打伤住院问题，还有八道河镇谷凤珍林权纠纷等个体访，这些访冯建宇以前没有接触过，不知从何处下手，此刻，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他跟在孙家新的身后，在人群中穿梭，急于了解第一手情况，还不时地向大家解释。政府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机关办公车辆都被堵在了政府的大门外，无法通行。
　　在政府门口维持秩序的公安局副局长拿着一部半导体喇叭在喊话，要求大家配合，让出通道，让车辆通行，集聚的人群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效果。
　　孙家新把冯建宇拉出了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说：“我们得想办法，设法将他们分流开，这些人如果滞留时间太长，容易出现极端事件。汤池镇李陶村40余名村民反映集资款的事是涉法问题，应该让他们到政法委去，我马上给政法委于全宏副书记汇报一下，让他们安排人接待一下。仁和区民新村50余村民反映河滩地被开发商占用出现的补偿纠纷情况比较复杂，必须县领导出面，我向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汇报，设法让副县长接待一下，你负责协调这个访，陪同副县长接待。东川县原玻璃厂转制企业30余职工反映欠内债问题情况我熟悉，我可以安排让他们去咱们局，我接待。城青镇梨树村8名村民打着条幅要求严惩银翔公司雇佣社会闲散人员将村民打伤住院问题可以让公安局领导接待。”
　　说完，孙家新拿起电话本，用手机分别给相关人员打了6-7个电话。然后他又找到那个公安局副局长，借用一下喇叭。他选择高一点的位置，手拿着喇叭向人群喊话：“大家静一静，我是接访部门的副局长孙家新，这位是副局长冯建宇，我们是专门负责协调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们已经了解到你们反映的内容，已经安排相关部门领导接待，请你们马上选出5名代表，听我安排。”
　　上访的人群吵吵闹闹，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孙家新连续喊了3遍。最后说道：“汤池镇李陶村反映集资款的人员，请你们到旁边政法委3楼会议室等候政法委的领导接待。”他对着喇叭又连喊了3遍。才陆续有人朝旁边的政法委移动。
　　孙家新接着喊话：“仁和区民新村的村民，请你们跟着冯局长去政府后院二楼的会议室等待市领导接待。”连喊了3遍。“东川县原玻璃厂的职工请一会儿跟我去接访大厅。城青镇梨树村的村民请到公安局一楼的治安大队，由赵队长接待你们。”
　　上访人员逐渐向各自的地点集结。大约10分钟，大门被疏通，堵塞的车辆开始缓缓地通过大门。

　　冯建宇引导仁和区民新村50多名村民来到政府后院二楼的会议室，这时副县长邹慧燕还没有到会议室。冯建宇就先与仁和区副区长吴林聊了起来，原来这50多名村民是民新村2组的村民，因为开发商占用了他们组112亩河滩地，每亩地补偿了1.8万元，共计201.6万元，他们是因为组里52户“坐地户”132口人，与1982年以后陆续迁到民新村2组的9户“外来户”35口人之间，由于分钱出现了矛盾，虽经过仁和区多次调解，一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因此上访到县政府，要求见大领导解决问题。
　　涉及的52户“坐地户”坚持不给“外来户”的9户分钱。而后来的9户坚决要求与52户一样的比例分钱。两伙人因为分钱险些发生冲突。9户“外来户”虽然人少，但其在省、市、县一级都有亲属，甚至有身居高位的大官，他们根本就不示弱。52户“坐地户”更是寸土不让。这让仁和区领导以及民新村的两委班子无所适从，涉及双方的利益，他们无法说服让哪一方作出让步。
　　9点刚过，邹慧燕在秘书赵艳霞及农经局副局长胡文胜的陪同下，来到会议室前台坐下，冯建宇也在前台旁边坐下，会场挤满了人，闹哄哄的一片。
　　冯建宇有些着急，与邹慧燕耳语：“邹县长，人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先让他们推选代表发言，然后让农经局从政策层面予以解答。”
　　邹慧燕点了点头。冯建宇站在会议室前面，向会场挥挥手说道：“大家静一下，今天邹县长亲自接待大家，一会儿你们推荐代表发言，一个一个发言，发言时不要插话，谁需要发言时先举手，发言时要简单扼要，要说你们希望政府解决什么问题？”话没说完，会场上就有一位60多岁，有些秃顶的男子举起手要求发言。
　　冯建宇指了指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代表老户，还是后来户？”
　　“我叫杜太波，是坐地户。”杜太波说道。
　　“好的，你说吧！” 冯建宇说。
　　“我们组这次出售河滩地，得到了200多万元，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大家总得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分法吧，可是组里也不开会与大家商量，就一刀切，把我们组160多口人按人头平均分配，这是不公平的。有的户刚搬到我们组不几天，户口刚落上，我们都不认识，这次分钱也有份。有的在外地打工多年，从来就没有回到我们组里尽义务，也和我们一样分钱。有的小孩出生刚落户口，也和我们一样分钱，这也太不公平啦，我们这些老户根本就不服气，咱们得讲理吧！今天来，就请县领导给评评理。”杜太波带着怒气说。
　　“还有谁发言？” 冯建宇向会场坐着的村民发问。
　　陆续又有3个人发言，都是代表的老户，内容与杜太波发言的调子基本一致。
　　“重复的内容就不要再说了，如果谁还有补充的内容可以继续发言。”冯建宇说完见没有人再发言，就又问了一句：“后来户有没有代表发言？”
　　台下没有再举手要求发言的，冯建宇向邹慧燕点点头征求意见：“让村组干部说一下吧！”
　　一名靠在窗户旁边静听的中年男子举起手说：“我是二组的组长，我就出生在这个组，河滩地是我们二组的集体土地，开发商来征占地时，我们和开发商交涉了快一年了，开发商一开始就给我们每亩1.2万元，我们坚决不同意。后来开发商确实看中了这块地，就又作出了让步，每亩增加到1.8万元，这112亩地，格外又增加了近70万元，我认为我们给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可是他们不领情。我与村里研究钱如何分配时，村里说集体土地被征占补偿的钱不能全部分给老百姓，按规定村里要提公共积累，提完积累后组里再研究如何分配。我把村里的意见告诉组里的人，他们说我吃里扒外，我几次主持开会想研究这笔钱如何分法，可是由于意见分歧，人怎么也聚不齐，有一次还没等开会，双方就打了起来，我也吃了亏，脸也被几个妇女给抓破了，后来打了110报警，才给我解了围，现在我没法主持开会研究分钱，如果开会，肯定还会打仗。另外，从1982年以后，外来的这9户当时落户时，也没考虑那么多，组里有事时他们也都参加，有什么费用需要他们承担时，他们都很支持，现在一点钱不给他们，我觉得说不通。”
　　冯建宇这时才注意到这个组长的脸上还保留着几条红手印，看来，这个组长确实做了不少工作，真是费力不讨好，冯建宇看到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村里什么意见？” 冯建宇问，没有人回答。
　　“村里就要求提一部分积累，其他事村里不干预，我们区里也不便于干预太多，因为还得尊重组里的意见。”村委会没有派人来，吴林把区里和组里的意见一下子都代表了。
　　“好，我听明白了，农经局文胜局长你说说。”邹慧燕知道了问题的来龙去脉，认为情况基本清楚，就点名让胡文胜发言。
　　“我今天来，只对村民已经登记在册的土地进行政策的解读和仲裁，河滩地征占补偿属于水利部门和国土部门管理范畴，不属于我们管理。但我今天提醒一下你们，目前对农村集体土地收益如何分配的政策，国家还没有出台统一的规定。你们可以把握一个政策节点，就是国家从1982年开始实行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标志，对你们组的村民进行身份确认，具有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资格的村民才有权参与农村集体资产收益的分配，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胡文胜说。
　　听完上述发言，邹慧燕认为下结论的时机已经成熟，对着话筒说到：“好吧，我今天第一次接触你们，也刚知道你们反映的情况，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认为情况已经清楚，但我们还需要做很多工作，今天我们在这里也不会拿出什么意见，我提几点建议请吴区长回去后抓紧研究，争取一周内拿出结果：一是要确认一下2组究竟有多少人具备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资格；二是仁和区要与国土局、水利局再次论证一下补偿款如何分配，要于法有据，经得起历史推敲；三是补偿款分配方案必须经过全体组民2/3人员通过；四是在方案没有形成前，任何人员不得组织人员越级上访，要配合村组促成方案早日形成。五是不得出现对村组干部进行人身攻击或打架等过激行为。大家先回去吧。”
　　会场下面顿时大乱，吵闹声响成一片。听到他们喊的大意是要求今天必须给结论。
　　邹慧燕没有再理会他们，从侧面下了楼，离开了会议室。她的意见很明确，不需要做过多的解释，越解释越复杂。
　　50多人在一起争论了一会儿，有10余人气哼哼下了楼，为首的就是杜太波，他们直接奔火车站，扬言去北京上访。
　　冯建宇立即告知仁和区马上安排人员做工作，实在不行就跟踪进京，防止他们在北京滋事。仁和区吴林带队安排了2名村组干部，同时请示了邹县长，由当地派出所安排两名警察一同进京。
　　杜太波一共领了11个人进京，他是个体老板，手中有些积蓄，进京的费用全部由他个人垫付。他倒是很知趣，到北京后，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们在北京大前门南面的大栅欄附近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然后电话告知吴林：“什么时候分配方案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方案如果对我们不利，我们马上到敏感区域非访。”
　　这简直是要挟，由于没有过激行为，吴林等人也对他们奈何不得，只能在北京陪着他们。
　　补偿款分配方案在一周时间内没有拿出来，这让在北京的杜太波等人感到非常生气，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执意去敏感区域非访，果不然东川县政府接到了省局驻京工作组的通报：兰江市东川县仁和区杜太波等12人于某日试图在北京敏感区域非访，被北京警方成功拦截，已于某日被强行带离回当地，由于这批集体访人员情绪不稳，省局要求当地政府做好稳控，防止再次进京。
　　冯建宇知道，他们已经形成了非访，但是地方政府通过关系与北京警方联系，直接在外围将他们强行带回当地。
　　这教训有些大，必须引起重视。10天后，在邹慧燕的亲自调度下，补偿款分配方案按照已认定是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身份为主，非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身份按略低于前者一定比例予以适当考虑的原则，将村里留下的积累减掉后，余下的由组里分配，几经多方工作，方案终于获得通过，个别村民虽然不同意这个补偿方案，但见到多数村民已经领取了补偿款，也就不再说什么，过后悄悄到组长家将补偿款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