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套路与人心》非洲书童

35、07

　　因为言晓诺不用上课，又都是客观题，他的部分很快批完了，结果被他竞赛指导老师小赖又加了工作量。这是恩师，言晓诺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言晓诺不是真多么吃苦耐劳、舍己为人，但高三的老师们阅卷外还要评卷分析学生知识漏洞，要备课要批作业，也还有当班主任的有这样那样额外的琐事，言晓诺也就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手头那点批得比人慢的卷子有多繁重。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才彻底完工。最早结束，开始拆封分卷了。
　　眼见进度差不多了，便也帮忙录分数。高三考卷录分数是一件非常蛋疼的事，要录小分。眼睛在电脑密集的表格和卷面上凌乱的小分来回扫描，越发酸涩：这种生活完全不是那种想象中轻松惬意的保送生活！
　　好在没多久，上完课的小赖就来帮忙，一个唱分，一个录入。
　　*
　　“16，20，13，5，14，12。总分82……”
　　许是录入太累了，言晓诺趴着眯了一会儿，梦里还在和小赖报分抄分。
　　突然一个声音吵醒了他：“晓诺，醒醒。”
　　言晓诺挣扎着起来，看到是张子涵，略微有点惊讶：“下午不是考英语……”
　　“都考完了！”
　　言晓诺一听才发觉自己迷迷瞪瞪地睡了这么久。
　　“裴老板让你赶紧上去看自习，自习课都开始好一会儿了。”
　　“哦哦，我去洗把脸就上去。”
　　*
　　因为言晓诺上学期开始就有来自习答疑，因此有两套让答疑的人坐的桌椅放在1班两个教室的门口——每班两教室，方便自习时单人单桌。
　　平时呢，两套座椅一般是一个教室门口放一套，隔得老远，言晓诺也乐得自在。
　　今天就格外不一样，两桌子拼在了一起，放在两个教室的交界处。
　　言晓诺念叨着自己也没做啥错事啊，怎么那么心虚呢？心想干脆去自习教室另搬一套出来得了。
　　没想到裴老板仿若有心有所感一般，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把卷子挪到自己面前，屈指敲了两下空桌面，示意他坐下。
　　言晓诺战战兢兢地落座，裴老板瞥一眼道：“怕什么，老师又不会吃了你？你晚上回去写个五分钟左右的演讲稿，下周开学典礼有用。
　　“明天虽然周六，但你明早来帮我把咱们班的成绩汇总和排名变动给弄好……”
　　言晓诺忙插了个话:“裴老师慢点说……我怎么就要红旗下讲话了？”
　　“不是红旗下讲话，是奖学金领取时的学生代表演讲。”
　　“裴老师，那么多保送生怎么就选我呢？”言晓诺满心不乐意，“你看我脸皮薄，口齿不清，语文作文长年低分，演讲稿也是写不好的，能不能换个代表？”
　　“啧。要不是国赛金牌加集训队，不然你以为轮得到你呢……行行行，我再帮你问问，不过你稿子也得打，以防万一。还有几个需要申请的市级奖学金，你等等也跟我去办公室拿下表格填了，别人都早早弄好了，就你不上心。”

　　言晓诺听着头疼：市级奖学金的事他当然知道，但其中的麻烦之处他姐也和他说过：每隔几年会有各地校友会专门提醒写感谢信，每五年还会收集一次职业发展状况，优秀的还会公示，实际上收集上去的信息也非隐秘……这简直把他恶心得不行，领了个五千一万的钱，就得一辈子被别人就职业发展品头论足？如果将来在一群大富大贵者中间，自己仅是小富即安或者干脆就平平庸庸穷困潦倒，感觉就是被公开处刑。
　　犹疑了一下，言晓诺挠了挠头，还是应下了：“好吧。”
　　“不用想那么复杂，也不用有压力，能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之人的永远都是个例和特例。”
　　言晓诺有些惊讶，这话竟出自以“KY（读不懂空气）”著称的裴老板之口。

　　大家都知道理科竞赛五门有个鄙视食物链，从顶端到末端依次是数学、物理和信息、化学、生物，尽管言晓诺读化学竞赛还没到底层，但裴老板不止一次KY说“读什么化学，浪费智商”，让言晓诺尴尬极了，但也透着希望他“勇攀高峰”的意思，今儿的话里竟改了个风向。
　　“傻愣着干啥，做你的题！对了，明早第三节前来学校就行，林校长的话，做做样子就够了，他自己都不会全天坐班（对老师来说没课也在办公室就是坐班，实际老师工作时间大多弹性）呢。等风头过了，不用你帮忙阅卷的话，你可以只来下午的班。你自己注意安全就是。”
　　“好的！”努力不让嘴角出卖自己。
　　裴老板万岁！言晓诺心中的惊喜简直呼之欲出，连自学《线性代数》并盲人摸象般地被课后习题折磨仿佛都轻松了几分。
　　*
　　本来元宵想着是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的，但老师们所谓请客，实际上是趁着大家都有空的晚餐时间，坐在一起分析试卷——每个老师只改了部分题目，需要相互交换信息——顺便也犒劳一下赶着改卷十分辛苦的众人。
　　言晓诺征得父母同意后便也留下来和老师们一起到一家小餐馆吃晚餐。

　　虽然因为保送后不去班上上课，而是呆在老师的办公室，如此有一段时间了，一些老师平日里的威严都已经破除了大半，但到了更私人、距离学生更遥远的空间，老师们也更放松了。
　　“蟹子炒饭！蟹子炒饭！这家店里我就最爱吃这个了！”平日里总端着段长架子的陈段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嚷嚷着，竟有几分可爱。
　　年纪最大的康老师应道：“行行，蟹子炒饭，其他还有什么需求没？没有就我来点了。”私下里，老师们比较不讲行政上下级关系，资历深的老师比较有话语权。
　　言晓诺眼见主食就是蟹子炒饭，小声和旁边的小赖说：“赖老师，帮我要一碗白米饭吧。”
　　陈段耳朵尖听到了，安利道：“晓诺，试试，这个真的很好吃，这家店的蟹子很新鲜的。”
　　言晓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蟹子吃了胆固醇和尿酸会高这么煞风景的话。

　　旁边的小赖直接和对面的康老师喊道：“老康，加两碗白米饭，我和晓诺要。”
　　等待上菜的期间，从言晓诺开始，各自说了阅卷的主要错法：“选择题主要就是最后两题，倒数第二题误选比较多是C，我看了下选项，应该是一部分没理解透……”
　　分析完卷子后，陈段长大手一挥：“咱们晓诺那么乖，没道理还得比别的人辛苦。晓诺，你周末就不用来了，能帮老师们阅卷录分已经够辛苦了。谁有意见让他找我，你们裴老师那我也去说。”
　　段长和裴老板的表态不谋而合，言晓诺也乐得轻松，一路回家，走起路来都带风。

　　乘着电梯抵达6层，闲庭信步走到自家门口，瞅着内门没关严实，正要将钥匙插进防盗门的锁眼，突然——
　　“言清锋，你知不知道今天元宵节？元宵是什么？是个团圆的节日！家里老婆孩子等着你呢！小箴一年在家能有几天？！下周就又要走了你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多陪陪她！你倒好……”
　　估摸着父亲在解释什么，母亲音量略微降下来：“晓诺只是和老师一起吃晚饭，家里没晓诺，不还有小箴？”
　　“给公司小年轻组织元宵联谊？都有谁？你们老板呢？副总呢？”越说音量越高。
　　不知道父亲说这两位如何，母亲一下子尖利了起来：“你们老板副总都知道找个借口走，你不知道？人家家里有悍妇你不能有？你今年快五十了，不是二三十没家庭的小年轻！顶头不在，你当老大被哄着很爽？”

　　估计父亲被这言辞惹火了，顶嘴了，母亲声音软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她每次发火就老生常谈的那一套：“我杨逸彩从嫁到你们言家第一天就因为你家亲戚不给面子，订了十桌，我娘家坐了五桌，公婆同事坐了一桌，你同学一桌，空了整整两桌，被人背后嘲笑了二十年……”
　　言晓诺心想：完了，父亲的雷点，家里指不定又得冷战几天。
　　“……当时生完小箴，你妈立刻逼着怀二胎，我为了你不也是妥协了？当时给晓诺取名时，你自己提出不写那个小，用的是这个晓，用意你现在就忘了么？……”

　　这个事是言晓诺第一次听到，“这个晓”、“那个小”，他竟也听懂了，还据此猜到父母口中他名字的含义，竟然是要父亲时时知晓自己的诺言。
　　按理这个寓意也不算多差，但不知为何，言晓诺心里空落落的。
　　“言小诺”也可以作男孩子名字的，为什么姐姐那里，名字灵感来自《爱的箴言》，小箴谐音“小珍”，寓意是小珍宝，到了自己这就是“知晓诺言”呢？
　　从小的时候，自己就略微察觉，自己的到来可能并不受到父母的期待：母亲和奶奶不睦多半就是因为他。
　　而且明明父母也很关心自己，会语重心长地教育，会不遗余力地培养，会一掷千金带他玩游戏，但他总隐隐感觉父母对待姐姐要更纵容，更亲密。
　　甚至于自己会感觉父母是很努力才做到这一切的。

　　“艹，敢挂我电话！”随之传来踢飞塑料小凳子的声音。
　　言晓诺慢慢退回电梯间，按下电梯，待电梯到达后一声铃响，再按照正常的步伐走到家门口，把钥匙插进锁眼，拉开防盗门，推开内门，故作轻松道：“妈，我回来了。”
　　母亲可能情绪还没冷却下来，还倚在角桌上，望过来的双眼水光粼粼。
　　言晓诺故作疑惑：“妈，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刚跟你外公、外婆打电话，想起他们了。你要不要吃点水果？给你削个苹果吧？”
　　“不用不用，我先洗漱去了，老妈，你也快点上游戏吧，不用等我。”
　　“等等，家里煮了汤圆，我估摸你要回来，刚热了，你吃两个意思一下。”
　　吃了两口，言晓诺回到自己屋里，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