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小叔子宠上天》八角楼

17、至死靡它

　　秦柳烟晕了过去。

　　刁思懿一直都没能完全清醒过来，巧语担心秦柳烟会死在王府里，便自作主张，命人把秦柳烟抬回了秦家。

　　秦柳烟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是扬州的连绵雨天，到处漂浮着果子的酸涩味道，雨丝涓涓流淌过外祖家的青砖，庭前的花被打谢了大半，梅嬷嬷躬着身子，在掘院子里的土。

　　守在她床边的柳贤和柳倩急得要命。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喂不进去水和药，秦柳烟那张绯色的唇开始发白干涩，像是渴水的鱼。

　　柳贤寸步不离地看着，只见柳烟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愈发苍白，血色一点点消逝，就像是拿着一根细线，一点又一点地磨着柳贤的心。

　　当秦柳烟终于醒来时，看见的是柳贤喜极而泣的脸，柳倩胖乎乎的手握着她指尖，软绵绵地叫她：“烟姐姐……”

　　她艰难地扯出笑容，安慰道：“嗯，我没事。”

　　“还说没事……”柳贤啜泣着说：“昏迷了大半天，吓死我了……”

　　“贤姐，到底怎么了？”

　　“你在王府晕倒了，王府派人把你送回来的。”

　　在王府……晕倒了……

　　眼前影影绰绰，似乎是什么人的影子映在纺纱上，虚虚实实，像是她十岁那年，在外祖家晕在宣纸上的墨汁。

　　她想起刚刚的梦，听得外面淅淅沥沥，原来是因为在梦里听到了雨声，才会一遍遍梦到多雨的扬州。屋外的声音像是断掉的珠玉项链，清脆爽快地砸在砖地上，原来京城的盛夏也是这样潮湿的。

　　“柳烟，世子他……”柳贤欲言又止。

　　“怎么？”

　　“世子一直在前院等你，带了好多补品给你送来。”

　　“劳烦他了，我起不了身，请二姐去送一送世子吧。”

　　柳贤十分为难：“我已经请过好几次了，可他不肯走。”

　　秦柳烟支撑着起身，在雪奴的搀扶下，艰难地去见司漠，穿过垂花门，就看见一个青衣身影，正背着手站在前院廊下。

　　落在地上的雨水宛如掉落的珠子，不断地从地上弹起，地上的尘土夹杂在雨水里，打湿了他青色的衣襟边角，华贵的布料沾染了这不合时宜的污垢，他却好像全无察觉。

　　那身影形容颀长，只是一个背影，秦柳烟都想象得到他定是双眉紧锁。

　　司漠很少皱眉头，孟王府世子少有忧愁的机会，前世里他的那些烦恼，也几乎都是在秦柳烟缠绵病榻的时候。

　　病中的汗气将秦柳烟的湿发粘在两颊，苍白的脸上覆了妖娆的青丝，在苍茫的迷雾里刺目惊心。

　　他转身看见这一切，霉雨的湿气爬满他的心。

　　犹记第一面时，她虽有病容，却耀眼似绝世锦绣，堪与山间堆雪争辉。

　　世上有那么多美人，可一见了秦柳烟，司漠的眼中便再无美人了。

　　她仿佛是仙子下凡，周身带着九天宫外的轻烟薄雾，从她第一次出现，司漠的心就再也离不得她。

　　即便在他们之间，时光逆流而上，他仍是从一开始便认定了她，九死不悔。

　　“世子又是何苦呢？”

　　“情之一字，无不苦痛。”

　　“世子要见我，这便见到了，我没事，世子大可放心。”

　　司漠自嘲地笑了：“既然你讨厌我，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烦心了。”

　　秦柳烟闻言，挺着一副病身子深深万福：“柳烟对王府和王府的主子都只有感激，从来都没有半点僭越的心思。”

　　司漠的眉目里笼着哀伤的云雾，忽然深深作揖：“既是如此，从今以后，咱们再无瓜葛了。”

　　她小心翼翼地赔道：“世子这话言重了，柳烟栖身于孟王府的羽翼之下，孟王府的主子都是柳烟的恩人。”

　　“恩人？”司漠颇为深奥地笑了，笑意里似乎是无尽的疲惫：“这样也好。”

　　也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柳烟觉得，司漠的笑容里有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

　　“世子究竟想要跟柳烟说什么？”

　　“无事，只是惦念你的身体。”

　　秦柳烟不言不语地盯着她，若只是惦念，又何苦等她这么久？

　　“告辞。”司漠点点头，转身离开，青色的颀长身影消失在宅门外。

　　她有些迷惑，转身要回屋去，却见柳贤一直等在垂花门内偷听，满脸担忧。

　　她笑着对柳贤摇摇头，柳贤的脸色才放松下来，道：“我去看看世子送了什么，捡些补品给你吃。”

　　秦柳烟点点头，在雪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回主屋，柳贤却慌里慌张地跑回来，拿了一包东西给她看。

　　那是一个极为陈旧的包裹，可正是因为陈旧，才会让柳贤立刻就从一堆无价之宝中注意到了。秦柳烟一打开，里面全是银票细软。

　　她不是没见过钱。

　　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些钱能买下半个京城。

　　秦柳贤碰都不敢碰，指着那包裹恐惧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柳烟迷茫地摇摇头。

　　这么多的钱，定不只是寻常打赏资助，有银票、玉器、还有一沓古玩当票，看起来……倒像是司漠的私财，好像是故意打包好送给她的。

　　好好的，送这么多钱做什么？

　　其中定有蹊跷。

　　“雪奴，你去孟王府周围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这里离孟王府本就不远，片刻之后，雪奴便回来了。

　　雪奴回禀说，孟王妃醒来之后，还想教训秦三姑娘，世子替秦三姑娘说情，惹得王妃大发雷霆，怒斥世子不孝。

　　秦柳烟一颗心忽然觉得十分不安，司漠的反常举动，让她无比担忧，害怕孟王府里因为她而闹出了什么乱子。

　　若是如此，她该如何担当得起？

　　当晚，雪奴又出去打听了一次，急匆匆跑回来禀报说：“不好了，世子失踪了，王府都乱成一团了！”

　　秦柳烟的不详预感成真了。

　　当晚，她彻夜难眠，月当中天时，忽有一人意外地拜访秦家。

　　柴邵倒也不是陌生人，但忽然拜访秦家，着实奇怪。

　　秦柳烟简单梳妆了一下，出去见柴邵，柴邵心急如焚：“秦姑娘，世子出事了，你跟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预言里的不祥成真了，她故作镇定地问：“世子怎么了？”

　　“世子与王妃起了争执，王妃大骂世子不孝，世子心中愧疚，找我喝酒，我以为世子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却不料，等我酒醒之后，发现世子居然自戕了。”

　　秦柳烟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周身冷汗津津而下，跌坐在雪奴的怀里。

　　她居然、居然闯下了这样大的祸事……

　　司漠自戕都是因为她所引出的风波，她一个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就是死一百次也赔不起孟王府世子的命……

　　柴邵忙道：“我已经找人去照顾世子了，只是不知世子能不能撑过去，所以请你去看看世子。”

　　“你要我去看他……”秦柳烟心中犹豫，本能地不想接近司漠，却既担心司漠的生死，又心有愧疚，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

　　她跟着柴邵去看司漠时，司漠的面色比她想象的还要苍白，司漠安静地躺在那里，眉头仿佛再也化不开，口中只轻轻呢喃：\"是儿子不孝，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

　　秦柳烟问柴邵：“王府知道此事吗？”

　　柴邵摇摇头，说：“我当时也慌了，后来一想，觉得暂且还是不要告诉王府为好，不如先告诉你。”

　　前来看诊的大夫说：“没有伤及要害，并无性命之忧。但要细心照料，千万别让他再有自戕的行为了。”

　　柴邵点了点头，亲自送走了大夫，并向大夫询问该如何照顾司漠，秦柳烟身边只有雪奴陪着，她盯着司漠的脸。

　　从看到司漠的那一瞬，她就已经被震撼到无法思考了。

　　他怎么可以如此苍白？

　　原来，他送了那么多私财给她，竟是打着布置后事的算盘。而她那时，还对他百般疏离，让他的痴心空落尘埃。

　　雪奴小声道：“从前在王府里，奴婢曾经听嬷嬷说，世子是王妃一手照料长大的，与王妃母子情深。所以，世子可能……是真的很愧疚吧……”

　　是啊，应该是真的很愧疚吧，秦柳烟心想。

　　愧疚到无颜再去面对亲生母亲，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自己的罪过，可他其实又何其无辜呢？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是吗？

　　都怪她，不甘于前世那般被王府全盘拿捏的人生，于是起了小聪明，妄想瞒着王府去操持韵姐的婚事，事迹败露后，还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害得王妃动怒，害得世子因为她受连累。

　　世子这样做，还不都是因为喜欢她？司漠喜欢她，她前世知道，今生也知道。

　　其实她一直心知肚明，却又一直佯装不懂。

　　她也曾天真地以为，仅仅是一份喜欢，不足以留住她的心。

　　可当她看到司漠憔悴的脸时，她才明白，这份喜欢足以化成一缕看不见的丝线，绊住她的人。

　　司漠俊眉修目，那一双深情目中，素日里总是闪耀着跃动的红莲，意气风发，燃遍尘世，如今却变得这般凄苦。

　　她承认，她不忍心再继续装傻下去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她想用一种方式去逃避司漠，却不料又以另一种方式被司漠牢牢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