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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靡靡声色 ...

  •   听闻昨夜,柳烟出门去了。

      所以,这一大早,柳贤就匆匆来了主屋,见到柳烟形容憔悴地呆坐在那里,双目枯槁,显然是一夜没睡。

      “昨夜你出去了?出什么事了?”

      柳烟如实说:“世子出事了,柴邵找我过去。王府还不知道世子的事,贤姐,你千万别跟别人讲。”

      柳贤点头应承着,坐下来,关切地看着柳烟,只见柳烟满脸哀愁,似是极为悲伤。

      柳贤问:“你心里不快活吗?因为世子?”

      柳烟忽然苦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了。

      怕吵醒仍在耳房里睡觉的柳倩,二人去了后花园。

      王府派来的厨娘正在后花园西北角的小厨房里忙活着早膳,阵阵炊烟自小厨房的窗中逸出。

      在东方一片红霞的早晨里,这样的场景,看起来颇有一种其实并不真实存在的安稳感。

      她目光迟缓地盯着小厨房,心想,厨娘是王府的,丫鬟是王府的,宅子是王府的,她们衣食住行、乃至她们的人生,也都是王府的。

      从她来到京城之初,便已落入这红尘之网。一介罪臣之女,早就注定了玩物的命运,她所有的抗争,在汹涌的命运和尊贵的王府面前,都不过螳臂当车。

      秦柳烟一夜没睡,头昏脑涨,周身轻飘飘的,快要站不稳。她竟苦笑出来:“贤姐,我现在才明白,是我太不自量力。”

      “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种丧气话?”

      “我从前觉得,可以越过王府,由我们亲自给韵姐找人家。可我现在才明白,对于孟王府而言,我便是案板上的鱼肉,所有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都显得无比可笑。”

      因为一夜没睡,她周身轻浮,笑容也轻飘飘的,看着好似要乘风归去,口中又说着这样绝望之语。柳贤看着这样的柳烟,心中莫名感到巨大的不安。

      然而柳贤并不知道,柳烟究竟何出此言。

      柳贤怎么想,都只以为柳烟是因为看到柳韵那日在王府里懦弱又冷漠的行径,所以伤透了心。

      其实柳贤心里也恼了柳韵,觉得柳韵不管有什么下场都是自作自受,因此不打算劝柳烟回心转意。

      于是,柳贤并没有对柳烟的心思多加追问下去。

      然而事实上,柳烟并不是在气恼柳韵,在秦柳烟心里,起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念头。

      秦柳烟睡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傍晚才醒来,柳贤拿东西来给她吃,她也不肯动,一味地说没胃口。

      晚上,众人都熄灯歇下,秦家三小姐秦柳烟却独自出门,连雪奴都不带。

      雪奴不放心,想要跟着,秦柳烟却说是去见世子,若是雪奴跟着会有不便。

      雪奴心中疑惑,因为她并不记得三小姐和世子约了见面的事,而且,就算是去见世子,又为何不能带她去呢?

      雪奴心中虽百般不解,但毕竟是三小姐的吩咐,雪奴也不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只好暂且留在家里。

      秦柳烟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街上。

      盛夏时,就连夜里都浮荡着燥气,尖锐的蝉鸣直抵霄汉,仿佛非要在末路之前高歌,以此释放它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她心事重重。

      司漠为她做了那样多,她着实不能再拒绝司漠了。

      她不禁感到讽刺,原来,即便重来一次,她仍要度过她不喜欢的一生。

      其实她也不是讨厌司漠,她只是,格外讨厌司漠骨子里的那种傲慢。

      尽管,司漠有资格对她傲慢;尽管,今生的司漠已经为了她卑微若尘。

      可她忘不掉前世的噩梦,忘不了前世里对司漠的那种出于本能的抗拒。

      她恨自己,既然已经无法拒绝为她自戕的司漠,又为什么还要被自己的回忆折磨?

      为什么那些想要忘记的事,却偏偏记忆越来越深刻?

      今儿六月初一,天上没月亮,所以暗得很,街道无人,有些阴森恐怖。

      本朝虽有宵禁,却基本等同于一纸空谈,到了夜里,依旧可以上街走动,也因此生出许多贼盗娼狎的龌龊事,称不上绝对太平。

      可她还是一个人跑出来了,浑似不知安危的稚童。

      她想去北市,可北市太远了,她走啊走,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到,累到双腿打颤,干脆在路边席地而坐。

      浑然不在意茶白色的裙摆会沾染尘埃。

      蝉鸣嘈杂,她心中百转千回,忽然一时兴起,伴着蝉鸣低低吟唱起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明明是良家闺秀,却唱那淫词艳曲。

      不同于青楼楚馆中女子的故弄风情,这调子由秦柳烟唱出来,有一种天生风流之态,艳而不淫,出尘绝艳,声声哀婉,听得人肝肠寸断。

      司无涯站在街口,袖着手,空着的手里把玩着路边摘下的野稻草,听着她的吟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像这样的曲子,那些青楼女子们不知道唱过多少次,调子烂熟于心,早已失了其中的情致韵味。倒是今晚的秦柳烟,平生第一次唱这支曲子,生涩却诱人,像是尚未打开的花苞,隐含着最最娇嫩的颜色。

      凡人向来不擅长讲述自己,唱歌的时候除外。

      唱歌的时候,人会变得格外动人。经秦柳烟之口而宣的靡靡之音,更有一种风流婉转不自胜。

      世俗间的规矩、对女子的束缚……都不再被她看重,她任凭什么东西自骨子里流泻,哀伤、妩媚,婉约之音间气息吞吐,勾得人热血上涌,只想到她身边去。

      她向来不爱炫耀她的美色,为了避免周遭是非,甚至着意隐藏。可今晚,她难得地褪下了那层盔甲,将她的三魂七魄完完本本地剖解给这可笑的人世。

      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司无涯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心中竟有那么动人的愁情,那么多在平日里不能轻易外显的真挚。

      原来在那般如珠似玉的皮囊下,竟还有这样复杂的灵魂,她的皮肉、她的骨髓、她的心魂,美得就像层层叠幔后的一场梦。

      秦柳烟唱了几遍,唱着唱着就哭了出来,月色之下的她双颊浸湿,司无涯偷偷看着,腹中的火就一点一点窜上来,燎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失控。

      若说从前对她只是在意,在今晚,却因为窥见了她的心魂,而变成了震撼。

      他不明白,这秦柳烟明明不爱出风头,即便有那般绝世容貌,却从不自矜自骄,不愿意惹上俗世纷扰,怎的大晚上孤身坐在街巷间,唱这般风情小调?

      她为何这般反常?

      司无涯向她走过去:“三小姐别来无恙。”

      秦柳烟先是吓了一跳,见是司无涯,反倒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双目迷离,面有泪痕,无酒气却有醉态,司无涯不得不承认,她诱人得有些过分。

      唱歌的人能把自己唱哭,她也是挺厉害的。

      秦柳烟却好似真的醉了似的,素日里的矜持理智都没了,身子软得像没骨头,摇摇晃晃地拿出玄铁簪子,递给司无涯。

      司无涯看了一眼,愣了,问:“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支簪子了。

      她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我从晓镜山上掉下去的时候,簪子勾到我裙摆了。之前一直没机会还给二爷,今晚便还了吧。”

      “那为何把它带在身上?难道你知道今晚会遇见我?”

      “我并不知道。”她的表情极其无辜:“我只是觉得,若是今日不还,日后就更无合适的时机了。”

      她这话太奇怪了,司无涯想。

      什么叫做“若是今日不还,日后就更无合适的时机了”?

      她的香气盈盈扑鼻,害得司无涯没办法思考。

      不远处有几个醉鬼朝这边走来。

      司无涯连忙用手挡住秦柳烟的脸。

      他的手很大,手掌宽厚,覆在秦柳烟的脸上,秦柳烟感觉得到他手掌上淡淡的温度,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扑到他手掌上后,又回转的微小漩涡。

      秦柳烟一把推开他的手,不悦地抱怨道:“太闷了。”

      她这小动静像撒娇似的,司无涯哑火:“你就不怕别人看到你的脸?”

      她之前不是还很在乎名声的吗?今晚是怎么了?疯了?

      “看见就看见……我不在乎……”

      司无涯认真地盯着她。

      顷刻间,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于是不顾秦柳烟的挣扎,硬是掩住她的脸,然后就把她拉起,想要把这个疯了的秦柳烟带离此地。

      秦柳烟不明其意,本能地挣扎。

      司无涯此人向来与温文尔雅无缘,他直接把秦柳烟抱起来,扯着挣扎的她,往巷子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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