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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你真是,怎么进屋不脱鞋,刚拖的地,踩得跟羊圈!”
      戈壁大漠,人鸟绝迹,一归营地,被荒凉震撼到灵魂出窍的我,迎面就遭遇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我愕然,呆呆看着眼前大脸庞的胖姑娘,突兀她哪里来如此大的怨气。营房过道那么窄,狭小得容不下两个身子,她那样杵着拖把站在中间,拦住了我的去路。
      “不好意思啊!”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窘迫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确,这一路驰来,抵达南疆的数天行程,我脚上的白色旅游鞋灰坨坨,早脏得不成样儿。其间,迈过水坑,沾过泥浆,风干的鞋,边走边掉着泥渣儿。我放下肩上行装,伸手去要她手里的拖把,“实在抱歉,我来拖干净。”
      姑娘撇下拖把,转身进了屋,她关门刹那,声响不亚于在地震带上放了个闷炮。我甚是无趣,就那样拿着拖把在过道里来回划拉。我没拖过地,家里的保洁阿姨从不让我做卫生,说女孩子待嫁闺中,就得是个大小姐模样。我承认自己骄惯,但今不同往,安营扎寨在野外,自己的窝还得自己收捡。
      地越拖越脏,懊恼下,我只有放弃。掂着包走,房门被卡住,是个睡衣女,敷着面,露两只眼,细胳膊细腿老k一样搭在门框上。
      不让进门,两米长的走廊,桎梏了我的双脚。
      房里的床铺上,疲沓的胖姑娘在跟手机较劲,她在按键上来回摁着游戏,掐着掐着,很快就死了一局。方后她抬头,瞥了我一眼,索性扔了手机,起身窥探起过道来。
      “你这哪里是在拖地,是练毛笔字吧!”胖姑娘上下打量着我,先入为主的表情在她脸上一览无遗。一番审视之后,她鄙夷地笑,“农村来的吧,没拖过地?”
      每年夏秋,陆陆续续会有各地分配来的高校生来单位报到,相比一些农村出身的落魄学子,单位里自小养尊处优的职工子弟要傲奢得多。不用说,她们俩,由外到内,骨子里都浸润着石油人后代的那份娇宠。
      推人及己 ,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
      敷面女与之附和,慵懒的话语里满是讥诮:“不就是个大学生,没啥,乌市满大街都是。”
      我不堪忍受,返身欲离,走到门口,颇为无奈停住了脚。
      只有这间房还剩余空床,我别无选择。
      就在刚才,技术队长方鹏安排了我的住宿营房。这支野外队三十辆营房,女子营房一共只有两辆,其中,一辆已住满了八人,这辆营房一半是盛放野外医疗用品,一半当宿舍。我住惯了阔舍大宅,自然想独有一方天地,哪怕二分之一的营房车也好。方鹏笑着摊开手,无能无力地解释道,“只有这半间,虽住着两个,但相较其它满员的宿舍,条件还是要优渥。”
      况且,盛放医药卫生用品的半间营房也归我管理使用。在他们眼里,我读书多,包扎个小伤,发放些清热解毒的非处方药比较合适。我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医不死人,索性就接管了药室。
      大约尾随至此,我被俩小丫头挤怼的一幕恰巧被方鹏看见。他蹬着小铁梯上来,顺走我肩上的包,面色愠悒地替我蹚开路,领我进房间寻得下铺。
      下铺是胖妹子的,方鹏看也不看,卷起铺盖扔在了上铺:“牛霞住上面!”
      旁边的敷面女似乎惊掉了下巴,她撕了面膜,指着一脸委屈的胖丫头牛霞不平道:“这是你女友哎,赶她去上铺,你猪脑子啊?”
      方鹏顿了顿,依然面不改色地道,“我是队长,我怎么安排,就怎么住!”
      方鹏言毕即走,徒留牛霞一副怏然凄怨的表情。我讶异她的不可置辩,做一个小小的野外队长的女友,在男友面前的谨小慎微、及旁人眼里的无所顾忌,令我这样的初见者目不暇接,大开眼界。她比我小,毫无疑问有稚气的一面,不同于我的是,她们皆为待业的职工子弟,十八的光景,寻袭着父辈的足迹,在荒郊野外拼打个三年五载,再调入后勤,结婚生子夫唱妇随,风平浪静地每天品茗着生活里的小确幸,小涟漪,极目远处,前途一片迤逦。
      我自知先到先得,丝毫也没踟蹰,搬下牛霞的铺盖,自己住到上铺去。敷面丫头叫朱莉,身材窈窕,也颇有几分姿色,个头虽小巧,周身却很匀称。她眉黛眼大,肤色雪白,全然不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地质队员。见我识相,给了彼此台阶,她问过我名字后,又狐疑起我的来路
      “乔乔,队上谣传来个研究生,代职副队长,莫不是你吧?”
      我在收拾床铺,闻言不紧不慢地道:“我!你看,像吗?”
      牛霞也少了哀怨,她摁着游戏,翻了我一眼,嘴里嗤嗤冷笑;“她?不可能!”
      我减缓了动作,侧耳好奇其原由。
      见朱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期待着下文,牛霞一半神秘一半笃定道:“头儿说了,女队长一概不要,来了,也要退回去!”
      她们所谓的头儿便是本队指导员江潮风,一个即将退休的小老头儿。我到野外队已有小半天,没寻着他,据说是沙漠里检查工区去了。
      朱莉不信:“女队员都有十几个,女队长咋了,多一个也不行?啥逻辑!”
      “邪乎呗!”牛霞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立马神神叨叨起来,“动脑筋想想,勘探处有二十只野外地质队,为何没有女的做队长?这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我脱口而出,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牛霞奇怪的眼神冷冷盯了我一个激灵,觉得失态,我忙低头倒腾起衣物来。
      “因为······”牛霞顿了下,“野外队的女队长,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
      建国伊始,勘探处就已经成立,靠骆驼马车常年跋山涉水于天山南北,为祖国油气资源开发立下赫赫战功。我所知道的是,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最令人痛心一位女队长——杨拯陆。
      地质系的学生,都熟知爱国将领杨虎城的女儿杨拯陆烈士事迹。她自西北大学毕业,申请到条件艰苦的新疆石油勘探队工作,任职117队队长,五八年在三塘湖普查地质遭遇强寒流,走完年轻生命最后一段路程,年仅二十二岁。从此,三塘湖盆地就有了一个石油人心中无比崇高的地质构造——拯陆背斜。
      “除了杨拯陆,还有谁?”我轻描淡写,内心却很是期待。石油系统庞大又盘根错节,涉及勘探、钻井、采油、炼油、运输、基建,多个处级单位,场所遍及全疆,暴虐的环境较多。我知道父亲任职局长这些年来,在安全生产上虽反复督促,严抓严控,但大小事故仍不断发生。岗位死亡无法杜绝,父亲就给各个单位下达安全指标,责任到县处级单位,死亡人数每年不得超三人,但实际,达标的单位少之又少。
      对于我的讨教,牛霞并不热心,她盯着手机,目不斜视,半晌方讲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隐隐有丝预感,希望能解开一些扑朔迷离的东西,所以还想延续话题。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父母以前也是地质勘探队的,后来,调到克拉玛依工作。所以,对地质队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几乎空白…….”
      这番自白,牛霞与朱莉很是意外,她们没料到我也是石油子弟,只不过,就多了个文凭。也许是看在相同的出身,牛霞补充道:“别的不说,就我们队指导员,江潮风江头儿的老婆,曾经的地质队长,二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荒凉的野外…….”
      我与朱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我深感震惊,推及年代,父亲那时与江潮风胜似兄弟,铁哥们的妻子遇难,父亲母亲不可能不知道。从未提起,难道是怕触及伤痛?
      “知道吗。”牛霞绘声绘色尤作诡诈道,“江头儿的老婆当年失踪之地,就在我们现在这个工区----罗布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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