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芃萱

26、第26章

　　当太阳微微露出一丝光亮，篱落新养的公鸡就急急地跃上屋檐报晓，声音高亮，传的极远。
　　丝羽从梦境中醒过来，一双紫眸睁开来，入眼的是浅色的床幔，偏过头，素帷之外的香案上金瑞暖炉还焚着烟，屋内弥漫着清淡温润的檀香之气，眉头微锁，怎么也记不起昨晚自己是如何睡到床上的。
　　缓坐起身来，右手轻揉额角，撑着身体的左手触到了什么，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那方襁褓。
　　想来昨晚篱嵬是真的来过了，这包袱自己化形后就一直想要回来，只是有点抵触和他的正面交涉便暂时放下来，倒是难得他还记得。
　　丝羽小心地将那方襁褓拥在怀里，举到鼻前嗅了嗅，并没有预期中锦娘与紫儿的味道，心里难免淡淡的失望，也许是隔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过了水，曾经熟悉的味道都已消失不见。起手拉起上面的珊瑚玛瑙链，襁褓缓缓地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事物：一块墨玉、一只白色的锦帕和一个精巧的盒子。
　　那盒子不过寸长大小，通体鎏金，雕工细致。托在手掌之上，颇有几分重量，贴近耳边摇了摇，里面依稀传来撞击的声音。
　　于是玉指轻弹，将盒上的扣锁打开，一片红光猛然蹦出来，映得满屋霞光一片，原来里面存放着一对红色的小丸子，比鱼目稍大些，闪着熠熠光华。取出一颗置于两指之间，指尖上传来硬硬暖暖的触感，鼻尖似乎有丝淡淡的药石之气弥散，不免怀疑这是某种仙家丹药，只是实在无从确定功用，只好放了回去，将注意力转到那块墨玉上。
　　玉是顶级的好玉，只消拿在手中一股清凉之气就从手掌行便全身，而盈盈满溢的灵气更是外泄逼人。
　　玉的一面是纯正的漆黑，水润亮泽，无疵无瑕，已然不是凡品，而翻过另一面来，更是鬼斧之作，黝黑光亮的玉面上一道天然而成的青色纹路伸展开来，竟是一条八爪神龙的模样。
　　此龙成盘踞卧云之势，龙首傲然高昂，龙尾浅隐祥云，通身鳞甲细致可见、甲胄鲜亮，决然聚神之姿，气宇轩昂，而一双龙目更是神采奕奕，卓越不凡间尽显龙族王者之霸气。
　　纵使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可整条龙那强烈的呼之欲出之感还是狠狠震撼着丝羽，明白这块玉的由来恐不简单，心中似有异动，鬼使神差般从床幔的璎珞坠上扯下一根红线，将玉穿好挂于自己胸前。
　　最后拿起那块锦帕，大片洁白的丝绸上仅绣有一株梅花，针法精良上乘。
　　梅树的枝干，颜色极淡，所用针法飘逸略显恣意，将梅枝曲折骤升的质感表现的透彻，枝头上是两朵红梅傲雪，浓重的殷红色，显得尤为醒目，简单的构图，尽显独树一帜。丝羽明白，这一定是美人娘亲所绣之物，那两朵紧紧相依的梅花一如她和帅老爹的写照。
　　正在思量间，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娥眉微蹙，丝羽将东西藏在枕头下，起身下床。

　　轻轻拉开房门，屋外晨凉正重，入眼皆是白茫的样子，昨夜竟下了场大雪。
　　银盘手里举着一些衣物站着门外，见她开门，讨巧的笑：“小姐，这是为您准备的厚衣物，老爷让您换好就到竹林去。”

　　山后竹林
　　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景象，嘴角不由自主的微扬，这是丝羽穿越后的第一场雪，早在前世里她就是爱极雪的，只是因为生活在一个几乎与雪绝缘的城市，只能从图片和影像里感悟雪的美丽，如今真的见了，才理解雪的意境如不身临其境恐不理解其万一。
　　轻踏着林间积雪，慢慢向小筑走去，沿途那本还葱郁的竹林都已经换了素装，翠绿的竹与晶莹的雪相映成趣，虽不见繁花胜景却甚是雅致动人。

　　远远的，一阵打斗声传了过来，其间偶尔还伴着几声低喝，丝羽也不好冒进，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看着。
　　小筑前的空地上，篱落正在与一位黑衣人过招，小小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圆胖而缺少行动力，异常的敏捷灵活。只见他围着那黑衣人上下翻飞，手、脚、肘、肩等身体各处都运用起来，几乎招招攻其害。
　　而那男子是背对丝羽而站，他昂藏七尺，两脚生根般定在地上纹丝不动，双手挥洒地大开大合，举手时意境翩然，衣袖翻飞间将便将篱落的攻击逐一化解，潇洒自如，宛若游龙。
　　篱落毕竟年小，体力有限，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那黑衣人依旧是从容洒脱的模样，连篱落带起的雪尘都近不了身。
　　“不打了！不打了！这根本就是欺负本少爷！长得高大很了不起吗？”又一次全力攻击被轻易化解后，篱落旋身落地，从着小筑方向高声叫嚷。
　　“这下乖孙儿就服气了吧。”篱老爹惬意地坐在小筑廊边，轻捋胡须对这篱落和蔼地笑了笑，然后转头来冲着丝羽招招手，“羽儿啊，快点过来吧。”
　　看到篱老爹的反应，篱落和那黑衣人都将注意力转到丝羽这边。
　　“今天我比你快！”标志性地微扬下巴，篱落骄傲地说，一双圆脸还透着运动后的红晕，甚是可爱。
　　那名男子也转过身，三十几岁的样子，张扬的眉、英挺的鼻、坚毅的下巴，本应是俊朗不凡的面容，只可惜左眼上带着一个的黑色眼罩，添了几分阴冷，而额间和左脸颊上大片烧伤样疤痕，暗棕色的褶皱，宛如枯木，更显出几分狰狞，一只褐色的瞳在雪的映衬下竟透出灰白，无欲无求的样子。
　　“丝羽来晚了。”眸眼低垂，将眼神不着痕迹的从那人身上移开，丝羽对着走下竹阶的篱老爹乖巧一笑。
　　“不晚！不晚！是我没让银盘太早去叫你，来来来！”篱老爹兴致高涨地说着，拉起丝羽的手将她带到那黑衣人面前。
　　“羽儿啊，墨离可是老夫找就来给你们传功夫的，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了，行礼吧。”
　　“墨离不敢以师傅自居！浅点一二就是。”墨离忙拱手，有礼而疏远。
　　浅点一二怎么够！早就听说独眼黑狐墨离身手了得，不用法术就可御敌过百，还听闻他主管人间狐族，平时少回妖界，偶尔回来对小辈们指点几招就已让人受益无穷。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丝羽对那种仗剑走天涯的生活也是向往依旧的，怎么好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于是忙单膝触地，学着墨离刚才的样子，拱手成礼，展出灿烂的一笑：“师傅在上，徒儿丝羽给您请安。”仰头看向墨离，紫眸熠熠，其中满满自信的神彩流转，说不尽的灵动可人。
　　显然没想到丝羽会有如此举动，墨离褐色的瞳中一晃而过的诧异，末了嘴角上扬，展出道笑意，全然不见刚才的疏远：“徒儿请起。”
　　“多谢师傅！”丝羽起身看向一旁满意微笑的篱老爹，笑的越发明媚，两片欣喜的红晕渐上桃腮。
　　“如此，老夫就先回去了，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篱老爹开口，瞄到一旁紧嘟着嘴的篱落，便又补充了一句：“落儿这小子要是不听话，你狠狠地打就是了！”
　　“爷爷！”
　　“学武啊！学武！”不理会篱落的不满，篱老爹负手身后，走出竹林，与丝羽身形交错时，轻眨了眨眼睛，鼓励的神情。

　　待篱老爹的身影消失在竹幕中，墨离仔细地看了看丝羽，然后猛然一记侧掌横走，攻向丝羽脖颈。
　　墨离的手一动，丝羽就敏感地感觉到空气中波动的痕迹，下意识地后退，那掌风紧贴着下颚而过，冷风骇体。
　　一招不中，墨离翻手为爪，后足顿地，借势前行，直取丝羽喉咙。
　　身体后撤的速度抵不上墨离前攻的速度，丝羽只好双手交叉支挡下来，同时试着将身体侧滑。
　　可墨离却将她的左手紧紧扣住，并顺势抽肘击向胸前。
　　感觉到胃部强烈的气流压迫，丝羽想要躲避，可是上身被制，只好用右手纵袭墨离的肘部，勉强击中，便借力而起，身体腾空，又险险躲过一招。
　　可是如此身体整个作用力都是在墨离身上的，墨离一个提肩用力便将丝羽重重摔在了地上。
　　“呸!”吐出被呛得满嘴的雪水，丝羽爬起身不甘地看向墨离。虽然心里明白这是他在测试她的身体条件，但实在过分了些，竟然让她输的如此难堪，看篱落在一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
　　墨离定定看着她不服气的样子，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开口道： “我保你不出半年，必有小成！”肯定的语气，字字如铁。
　　丝羽一惊，而篱落也是一愣，小脸上的笑意被生生定住……

　　如此，丝羽便正式开始学武，除去一些基本的训练，墨离还根据她的爱好传了一套剑法，唤命——‘无嗔’。
　　而篱落自小就偏爱弓箭，则重在学习齐射上，墨离也传他一路弓法，取名——“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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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中，满月为缺。
　　其间，丝羽和篱落上半日学法术，下半日习功法，晚上补文礼，几乎和外界断绝，忙碌却也充实。
　　篱嵬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除去十五行斋没再同大家一起吃过饭，一直待在前院里，而篱府里到是来了很多陌生人，进进出出，忙碌的样子。

　　白驹过隙，残月重圆。
　　七巧解了禁足令，偶尔偷偷跑过来笑闹一阵，噼里啪啦地说上一通。
　　于是知道，上界好像出了大事，龙族生变，而下界也乱作一团。
　　虎族前不久闹了王位之争，打的狼烟四起，尘土飞扬，很是壮观，现在元气大伤，短期内恐难成事。
　　血狼族在谷底那边多派遣了兵力，“狼”视眈眈的样子，篱嵬便也添了不少警卫过去，剑拔弩张的形势。
　　还说墨离此次回来，带了多少多少人间的狐族高手，在胡家的老宅里住着，个个身手了得，要是血狼族真的打来，狐族一定完胜！
　　后来又说那些人间的高手带了多少多少稀奇的事物，如何如何奇妙，又是如何惹得东市里的小狐媚子们娇笑不已，直说得天花乱坠，生动异常。

　　篱落听了高兴，时不时地半夜三更和七巧溜出去看，两个冤家脾气照闹，嘴架照打，却也玩的开心。
　　只有丝羽听了龙族的事眼色暗淡，而当看到前院里篱嵬书房里整夜不熄的灯，想着可能的战事，心里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