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16、再见啊何祁

　　第十六章
　　何祁再次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刚醒就从医院跑出来了，回家换了衣服洗了澡到公司的时候就是十点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手机不见了，虽然里面并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总归也不能就这么丢了呀，权当个玩意儿的找。
　　快要走到燕嘉办公室的时候，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是昨晚燕嘉嘱咐让重印文件的那个助理。
　　“何先生。”整个公司都是这样叫何祁的，他在这里没有职位，没有身份，以律师的身份出入却只有少数人知道何祁于燕嘉来说最是心腹了。
　　“何先生，能不能帮我把这些文件交给燕总啊？”小姑娘皱着眉憋着嘴一脸委屈和哀求，何祁心知这又是燕嘉给人为难了，点点头便接过来了。
　　小姑娘这才如释重负，昨晚上那些文件丢得到处都是，顺序都乱了数量又那么多，她熬夜才整理好，又有很多张被踩脏了，还要自己手打一遍，今早没有弄好，燕嘉冲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骂她废物。她也憋屈可又不敢顶嘴，只得委委屈屈的弄完了，等到何祁来了，帮忙送过去。
　　燕嘉是没有冲过何祁发脾气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燕嘉给何祁的是更为恶劣的东西。
　　何祁路过打印间看到垃圾桶里扔着的自己整理的文件的时候，无不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燕嘉给他的从来都只有一样东西——践踏。
　　不管是踩在纸上的脚印，还是痛在心上的刀子，都是燕嘉给他的。
　　他翻开怀里的文件，果然都是自己整理的，何祁冷笑一声，我碰过的东西你不要，只可惜这些，我也已经碰了。
　　他礼貌地敲门燕嘉说进来，他把文件放在桌上，低头见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一侧的手机。
　　何祁心想：原来是被他捡到了啊，那我就不想要了。
　　放下文件正要出去，燕嘉抬头叫住了他。
　　“你手机。”
　　何祁没有回头，说：“我不要了。”
　　燕嘉还在愣神的时候，他接着说：“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燕嘉，再见。”
　　何祁也没想到，他最后还能叫一声他的名字，虽然是最后一次了，虽然没有了自己想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他说完就拉开办公室的门准备走了，却被眼疾手快的燕嘉冲过来抓住后领子捉了回来。燕嘉将他拽到身后，一脚把门踹关上，所幸玻璃门声音不大，没引来多少人。
　　燕嘉趁着这个姿势，将何祁一把抵到了墙上，压着他的肩胛骨低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何祁吃痛了却抿着嘴没有吭一声，对于他来说忍耐是下意识地本能，要想让他露出一些情绪来似乎更加需要练习。
　　“我觉得我说的话并没有歧义。”
　　燕嘉对于何祁的反应加大了手劲，他咬着牙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好，为什么？”
　　“累了，想休息。”
　　燕嘉怒目圆睁地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不就是喜欢我么？怎么？看到苏繁就呆不下去了？”
　　何祁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喜欢会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尤其是燕嘉，他以为他只是不爱自己，却不知是如此的轻贱和厌恶，甚至可以用这样调笑的语气说出来，变成了轻飘飘的几个字，都落不到地上去。
　　他看着燕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在这一瞬间，他脆弱飘渺的喜欢被燕嘉呼吸进身体，变成了呼吸之后的多余的二氧化碳。就像只能在阴暗潮湿角落繁殖的蛆虫，一见太阳就变成了空壳，一脚踩上去，就是一滩碎渣了。
　　“燕嘉，我是喜欢你了。可是那又如何，你不喜欢我，我便一个人把它挥霍光了。不管是一个人在黑夜里捧着手机一遍一遍改你备注的时候，不管是那一次唯一的失败的告白，不管是加班时被冻醒时空荡荡的天空。”
　　“你看我多惨啊，连月亮都不愿意陪我。倒也不止我一个人，如果是我一个的话，我应该还要很久很久才要挥霍完全。是你在帮我，你扔掉我做的文件，你对我说不要妄想的话，你让我去监视燕恒……”
　　燕嘉松开了抵着何祁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听他说话。
　　“这些都不算什么，燕嘉。”何祁叫出这两个字，他的名字，突然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是哭的声音。他努力地咽了几口气，让自己还可以说话，把所有的一切难受都吞到肚子里面去，像往常一样。
　　“我只是……我只是，只是看到你对他好的样子，就不想喜欢你了。我……看到他，才知道，原来你是可以对一个人好的，你是……你是可以的，只是那个人不是我。我就不想喜欢你了，喜欢你太……太……绝望了。”
　　何祁抬起头来，这样不至于让他的眼泪太过肆虐，也可以呼吸顺畅一些。
　　他用了绝望这个词，这是他那天在公司加班到天亮，一转身就看到了升起的大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就是那一刻，何祁体会到这个词的——绝望。
　　燕嘉也不动，甚至都不看他。
　　何祁抹了一下眼，问：“我可以走了吗？”
　　燕嘉没有回答他，将手机拿过来递给他，何祁没接，只说：“扔了吧，都不重要了。”
　　何祁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拉开门再轻轻地阖上，像是特别怕打扰到什么人。
　　燕嘉站了会儿，走到垃圾桶前面，手腕轻抬就把何祁的手机扔了进去，垃圾袋是早上新换的，空荡荡的，“咚”一声，便都安静了。
　　他半躺在椅子里，突然觉得很累，像是被困在沙漠里的人，环顾四周的茫然让他觉得身心俱疲。
　　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似乎都已经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不管是燕恒的无所谓，还是想要离开的何祁，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无能的笨蛋，其实他一点儿也没有掌控全盘的能力，这不仅让他觉得无措，更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场笑话或者别人眼里小孩子的闹剧。
　　可明明他是这么用心，这么努力地在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在掠夺在争抢，像是一个哭天抢地撒泼的孩子，可是依旧没有人看向他。
　　其实如果燕恒能对他愤怒，何祁可以不要这么好，他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而在这一切中他无法舍弃的独独只有苏繁的爱，他希望苏繁是一直爱自己的，永远都像现在这样，蜷缩在自己的臂弯里醒来，攀在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一个吻，笑着对自己说：“早安。”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要苏繁而已，甚至都不是苏繁这个人本身，而是苏繁安好，他好，他开心，就好了。可是慢慢地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在接下来的每一步中都变成了暗藏私心的落子。
　　他利用的，是他对苏繁的喜欢。
　　苏繁打来电话的时候，燕嘉连动作都没有变。
　　“喂，嘉。”苏繁轻轻软软地问，燕嘉都能想到他咬着舌尖说这话的样子。
　　“嗯。”
　　“在忙吗？”
　　“没有，今天不太忙。”
　　“听起来很累啊，要注意休息呀。”
　　“嗯。”
　　燕嘉不是不想理他，他只是想静静地听苏繁说话，听他说，就好了。
　　一阵沉默后，苏繁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想你了。”
　　燕嘉在想，说这话的时候苏繁是不是站在卧室或者客厅的窗前，双脚还一踮一踮地蹦跶着，或者就是坐在阳台的摇椅里左脚腕搭在右脚腕上晃荡着。
　　燕嘉放软了声音却还是有点哑，他说：“我也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的话，可能会有点晚。”
　　“啊，这样啊。”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晚回家了。”燕嘉信誓旦旦的保证，却是发自内心的，很多誓言说出口的时候都是发自内心的，可是这样就够了吗，仅仅只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被听的那个人相信就够了吗？
　　可能是因为喜欢，才让誓言变得同谎言一样，一样的不在乎真假。
　　听了这话苏繁就雀跃起来，“那好，我等你回来。”
　　“嗯。”
　　苏繁便立马挂了电话，要快点处理工作啊，这样才能早点下班呀，苏繁可聪明的很，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
　　今晚，就让一切都结束吧，我亲爱的弟弟。燕嘉这样想。
　　他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苏繁，身份、财富、还有自己所有的喜欢。
　　燕嘉就这样站着，直到太阳西垂，没有开灯的房间渐渐暗下来，却有各种灯光又照亮他。
　　助理打来电话，告诉他，燕恒已经接到了。
　　他整理一下衣服，将手腕上的手表拆下来重新带紧了一些，摸索之间才发现表面已经碎了，针也不转了，应该是刚才推搡何祁的时候撞在了墙上，震碎了。时间停止的时间就是何祁说要走的时候。
　　他褪了表，准备往垃圾桶里扔，突然想到被他扔掉的手机密码，那一串数字，他想起来了，是第一次见到何祁的时候。
　　因为那一天，是他那次见到苏繁从伦敦回来的那一天，他在公司楼下看见了前来应聘晒晕过去的何祁。
　　他倒在他的脚边，何祁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了一个人蹲在自己身边，问自己：没事吧？哪怕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伸出手来。
　　燕嘉愣了愣还是将手表丢了进去，打电话让司机备车。
　　然后走出了办公室，关上门，再没有看那垃圾桶一眼。
　　迟了就是迟了，爱上一个人这么快，后来了一秒，都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