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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扑克牌 ...

  •   第十七章
      燕恒换好了鞋站在门口,张开双臂等曲盛送上一个吻。
      曲盛正背着他收拾桌上的碗筷,锅碗瓢盆碰撞之间,便是叮叮咚咚一阵响,是燕恒以前没听过的,没见过的。
      中国传说里多的是仙女入凡世被这红尘迷了眼,要说这仙子食仙果醴清泉,如何就被这污浊的世间勾住了心?
      因为啊,这里有一个人,站在烟火的背后,被灯火笼罩着,等你来。
      就连治理六界的九重天,法力无边的众仙神佛都自认无法挡住这孽果,便定下了无情无爱的天界法条。
      这些燕恒是没有心情去想的,他只看见曲盛从正对着门口的厨房里走出来,看见他的动作先是一愣,然后就噙着笑奔向他,冲到他的怀里。
      燕恒搂住他,曲盛在他的脖子那里蹭了蹭,才仰起头在燕恒的下颌骨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等你回来。”
      燕恒用搂着曲盛的双手摩挲着抚摸了几下曲盛的背部,点头说:“好。”
      他看见曲盛的背后是亮起的昏黄灯火,是慢慢降临的青灰色夜幕。
      而这一切,他都在拥抱着曲盛的这一刻开始拥有。
      去见燕嘉的路上,要穿过一条隧道,就是曾经他开车载着曲盛去他家的时候经过的那一个。
      想到那天曲盛靠着车窗被路灯勾出来的轮廓,想到他嘟着嘴巴乖乖等自己的样子,想到他的眼泪,想到他因为害怕而抱住自己的力度,想到他在一杯水的热气里说出喜欢他的话,想到他,就只能想到他。
      燕恒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思念一个人,明明刚刚才见过,可是好像连体温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温度,周边的空气也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目之所及,思之所至,都是你。
      燕恒就笑了,想到他就笑了。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
      是海湾。
      下了车就有人引着他往停着的一个游艇上去,海风从正面吹过来,带着潮湿的咸味扑面而来,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伦敦的雨季,粘腻的不像话。
      “二少爷,这边请。”
      穿着整齐的侍者弯腰伸手请他过去。打开门来,里头坐着的就是燕嘉了。
      燕嘉面前是一张赌桌,双方却并没有筹码。
      燕恒从门外的黑暗里慢慢走进光亮里的时候,燕嘉才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脸。是连颓然和挫败都没有的,优雅从容地像是来赴一场专门为迎接他而举办的晚宴。
      “哥。”燕恒叫他。
      燕嘉没有回答,迎着他的目光,却换了个坐姿,将手叠着放在了膝盖上,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疏离或者说抗拒。
      “燕恒。”
      “嗯。”对于燕嘉这样叫他,燕恒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早就预料到了的可能情况。
      “我们赌一场吧。”
      “赌什么?”
      “赌燕家大权。”
      燕恒怔了怔随即偏过头笑出了声。
      “怎么了?”燕嘉带着些厌恶又带着些疑惑地问。
      燕恒慢慢收住笑,拜拜手才说:“我只是以为你要的是苏繁。”
      听完这话,燕嘉收回了看着燕恒的目光,燕恒的眼睛清澈透明到让他心悸,对着最干净无暇的镜子才能看见最真实完全的自己。
      他靠到椅子的背靠上去,重新看向燕恒,却不看他的眼睛,说:“他本来就是我的。”
      燕恒勾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摊手说道,“开始吧。”
      燕恒是如此地坦然配合,以至于燕嘉愈加不安,他就像是个从炮火硝烟中逃生出来的人,对着安逸平稳的生活是这么的手足无措,亦是如此的不安,总是要频频回顾也只是稍稍确定一点自己的身后是真的没有人。
      “怎么个玩法?”
      “规矩你定吧。”
      燕嘉想了想,说:“那就比大小吧,和以前一样。”
      燕恒听了这话却慢慢地变了神色,垂着头耷拉着眼皮说:“好。”
      如果燕嘉这时候多看他一眼,就会发现燕恒手指扣着桌子的边缘,像是以前一样,像是小时候一样。
      燕嘉大不了燕恒几岁,但是在相同的年岁做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如果说幼年的燕恒是在众人的百般呵护和玩具中长大的,那么燕嘉就是在数不清的训斥和教导中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燕恒的眼泪是金豆豆,换来的是燕家老爷子的怀抱和抚慰,燕嘉却只能在冷眼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哭到哭不出来,再后来他就很少流眼泪了。
      人都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安慰的话,就不会再哭了。哪怕难过,却还是会去装作无所谓的微笑的样子,既然得不到关爱的话,就给自己尊严吧,装作不会哭的样子,是不是看起来更加强大一些?哪怕这样的话难过只会倍加难过,可终究还是能得到些什么。
      也是那时候,燕嘉才知道,原来那个只会打自己手心的爷爷是会抱起一个小孩在自己的臂弯里的,卧室里是能堆满玩具的,书房是可以吃东西的,懒床是会被纵容的,玩耍也不是可耻的,大笑也并不一定是坏了规矩的无礼行为。
      也是在自己穿着难受的小西装被关在书房里背那些本不该自己这个年纪背诵的算术定理的时候,燕嘉透过窗户看见了爷爷抱着在院子里放风筝的燕恒。
      燕嘉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猫头鹰风筝,黑白的两种颜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月亮和太阳那么大,真的很大,大到可以遮住燕嘉童年的整片天空。
      燕嘉站在窗子前,咬着嘴唇忍者想要哭出声的冲动,看着风筝飞上天,又坠落,燕恒捡了风筝回来,踉踉跄跄地跑回来冲进爷爷的怀抱,然后风筝又飞上了天空。
      在那片蓝蓝的飘着几朵云的天空飞呀飞呀,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消失在远方,却永远存在在燕嘉的天空里。
      就像何祁对燕嘉说的那样,看过了你爱人的样子,才会彻底放弃,原来你是可以对一个人好的,像是自己期盼的样子,只是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那时候燕恒会偶尔找自己来玩,被娇惯的人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提出的要求会让人有多么为难。
      燕嘉只好一手捧着经济法,一手陪着燕恒玩耍,玩的就是这个游戏,扑克牌比大小。只不过那时候两个人都会有一堆糖果,燕恒伸着胖手手废力的从铁盒子里把它们都掏出来,燕嘉一只眼睛看书,另一只眼睛瞄着燕恒的动作,心想:笨死了,他就不会倒出来吗?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也许这一句没有说出口的嫌弃的话,就是燕嘉错失的尽早斩断燕恒对他莫名的信任和依赖的根源。
      燕恒每次都这样做,先将糖果全部一把一把地掏出来,虽然他一把也捏不了几个,然后再你一个我一个的和燕嘉平分,再然后才坐的端端正正地等燕嘉说开始。
      他兴冲冲的在椅子上站起来,够着手去抓离得比较远的扑克牌,燕嘉看他这样顺手就推到燕恒那边去了。
      燕恒便像是得了糖块一样,笑得甜滋滋的然后说:“谢谢哥哥。”
      那不是燕嘉第一次听燕恒叫他哥哥,可是他迎着光透亮的紫色眸子却像某种刺眼的光源一样,让燕嘉握着书的手搓皱了一张纸。
      燕恒将脸藏在扑克牌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来,偷瞄着燕嘉,紧张兮兮地说:“开始喽哦。”
      等燕嘉看都不看地把扑克牌甩在桌上,燕恒才把自己攥在手心里的扑克牌放在桌上,或激动、或失落。
      那一罐糖果就被这样推来换取,赢了输了的在两人之间流转。
      过了很多年,那些糖果融成了一团一团粘腻的糖果,粘在糖纸上难以分离,蒙上不止一层的灰尘。
      燕恒以为燕嘉都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并且在最后还是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来选择他所以为的胜负决出这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赌局。
      燕嘉似乎是一个天生的伤人心的专家,极高的天赋在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地划出最深的伤口。
      燕恒拿到扑克牌的时候,都没有看一眼,就翻开摊在了桌上,是一个红桃的七,不大不小的数字。
      燕嘉不由地吸了一口气,他也没看自己手中的牌,几乎是闭着眼翻在了桌面上。
      燕恒看着这两张牌突然笑出了声。
      一张草花七。
      燕恒没有说出算是你赢的话,他知道燕嘉不过就是求一个赢,而不是他给他的结果。这个结果必须是他自己得来的,他知道。燕恒很了解燕嘉,但燕嘉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燕恒。
      “再来。”
      燕恒是一张方块A,燕嘉一张红桃九。
      “三局两胜。”
      燕恒是一张草花三,燕嘉一张方块五。
      燕恒一张红桃八,燕嘉是一张草花九。
      燕嘉将扑克牌放到两人面前的时候,燕恒也松了一口气。
      “你赢了。”,燕恒拍了一下手然后伸开手臂。
      燕嘉皱着眉头,低着头不知说什么。
      “我还想向你要一个东西。”
      “随意。”
      “你不问什么?”
      燕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如果是曲盛呢?”
      燕恒收了脸色看他,突然攥紧了拳头,问:“燕嘉,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要他的命。”
      “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把钥匙。”
      燕恒自是不懂燕嘉想要的是什么钥匙,他细细想了一番自己确实没什么值钱的钥匙。
      燕嘉补充道:“你伦敦的房子钥匙。”
      燕恒冷笑一声,将钥匙从自己的钥匙扣上卸下来,放在了二人中间燕嘉赢了的那张草花九上,就这这个姿势撑在桌子上,凑到燕嘉面前,说:“你总是在问我要原本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这一场本就不存在的赌局,你赢了。”
      “哥哥。”
      燕恒最后叫了他一声。
      他说再见。
      走到门口的时候,燕嘉也开了口,“再见。”他说。
      他们之间似乎以这两个字结束。
      别无他法。并不是所有的人之间都要皆大欢喜。
      燕恒走出房门,面对着倒映着璀璨城市轮廓的海面觉着心安了。他登上岸,看到曲盛就站在不远处等他,他笑着,冲他张开了臂膀。燕恒心里突然一阵后怕,如果,如果刚才他输了的话,是不是燕嘉就会拿出曲盛这张牌来,燕嘉已经算好了所有赢的可能了,今天他本就不会输。
      燕恒一步一步走到他怀里,靠在他的肩膀上问他:“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曲盛的手被他包在自己的手心里,他摇摇头,说:“回家吧。”
      燕恒牵着他的手,向南走,一步一步的走到灯火阑珊处里面去。
      燕嘉看着那张草花九,和钥匙一起装进了西装里面的口袋。他出了门,坐上车,发动引擎,向北驶去,在一片漆黑里追寻一束光。
      他们都答应一个人要回家。
      他们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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