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死中求生二出逃 ...
-
第二日吃过饭后,康老三就去几十里外的镇上给连翘抓药了。
康老三把药方一报,药店的伙计当即就愣了,上上下下看了康老三好一会,丢下一句:“您稍等,我去问问师傅。”
不一刻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走了过来,小心打量了一下康老三问:“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康老三不明所以,跟着他走到一边问:“怎么了?”
那老先生说:“这方子是谁给开的?这么重的药小店可不敢配,这闹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一句话,康老三脸也白了,喝道:“你说什么?”
那老先生见康老三这神情,料他也不知实情,倒是放来心来说:“小哥息怒,这药,小店是真的不敢给你配啊!”
见康老三皱眉不语,老先生又悄声说:“这要是哪家闺女,小哥倒不如把话给他们大人过明了,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敢多要的。就是勾栏里的,小哥你也看在自家孩子的份上,赎回去得了。”
康老三一瞪眼骂了起来:“别他娘的胡说,这是给我媳妇抓的药!”
老先生更是瞪圆了眼说:“自家媳妇?那为什么不把孩子给生下来?别怕孩子多了养不起,无非就是多加一碗水的事。”
康老三打断了老先生的啰嗦问:“你的意思是,这是坠胎药?”
老先生点着头说:“可不是咋地!”
康老三一听这话,转身便走。一路急急赶回家中,连翘见康老三回来,喜孜孜的迎了上去,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药呢?”
康老三抬手一耳光便把连翘给扇翻在地,连翘一头栽倒在地,只觉得半边脸都是木的,口中也是咸咸腥腥。
康老三指着连翘破口大骂:“臭娘们还挺有本事的,还知道坠胎药,说,你他娘的是哪个窑子里出来的烂婊子!”
连翘见给康老三识破便也死心了,此刻她只觉得左耳中嗡鸣不已,当下不言不语的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中洁白的云朵潇洒自如的翩翩起舞。
康老三继而大骂:“臭娘们挺他娘的能作死的不是,要死你他娘的自己去死,别黑心烂肺的想要稍带上我儿子……”如此污言秽语的骂了好半天,见连翘仍是躺在冰冷的黄土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倒是立竿见影的起了四个乌青的手指印,一丝丝鲜血也从连翘口中洇了出来,顺着连翘轻薄的嘴角流下,划过苍白的粉脸,顺着小巧的耳朵一直流到脑后。
康老三上次见识过连翘挺死的倔强,虽说心中仍是气愤难当,还是把连翘从地上捞了起来扔在炕上。
康老三也不做饭,躺在连翘身边,躺了许久,终是没有连翘一动不动的耐劲,左思右想后,便起来做饭,做好后端到连翘身旁,把她拉了起来柔声哄着:“今你可是在阎王殿前转了一圈,还是店里的师傅好心告诉我,你那方子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连翘冷笑一声也不言语。
康老三自然看得出连翘不信自己的话,强压着的怒火立刻腾起:“好心跟你说实话,还不信,真是分不出个肉香屎臭来,老子诚心诚意待你,你他娘的当全驴肝肺,别人把你卖了你倒帮别人数钱。”
连翘眼睑一垂,这次则是连声冷笑都不屑于了。连翘半边脸上火燎火燎的生痛,哪怕是冷笑一声,都会加重脸上的疼痛。
康老三气得除了乱骂一气,也毫无别的办法。
第二日陈二家的再来时,见连翘半边脸都肿得像个黑紫馒头似得,先是吓了一跳,跟着眼泪就下来了,哭着劝她:“我说弟妹你这又是何苦呢,这吃苦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连翘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见是她来,当下揭被而起,“噗通”一下跪倒在陈二家的面前大哭:“姐姐要是真的痛我,求你放我走吧,大恩大德连翘没齿难忘……”
陈二家的苦笑一声:“这我可不敢,放你走了,我可要被活活打死了,再说就咱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连翘激动地说:“去江南,遍地都是活路,就是沿街串户的卖胭脂也饿不死,不想抛头露面还可以去绣庄,去布庄,都有活路的。一年四季如春,比这成天喝西北风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强多了。姐姐跟我做伴一起走吧。”
陈二家的摇头着头说:“我可舍不得孩子,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外面的野狼遍地都是,你跑不出去十里就得让狼给吃了。叫我说,以弟妹的本事,但凡拿出一两分来,哄哄你男人,这后半辈子也不后愁了不是。你瞧这整个坡上的女人,哪个不是挖地种菜,闲了还要背着孩子上山砍柴,好弟妹听嫂子的劝,别再闹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连翘一听这话,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一样,脸色木然,神情呆滞的瘫在地上,任陈二家的再怎么劝,也是充耳不闻。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后,连翘因为脸上肿胀进食不得,每日只喝点稀粥,更是瘦的如一阵风都能刮走的纸片一般,整日里只躺在床上不起身,任康老三好话说尽,要她去屋外转转,连翘不是说冷,便是说头晕。说实话,每逢康老三说自己对连翘怎么好怎么好的时候,连翘都觉得这个世间好荒谬,一个随便一个不开心就可以把她打得浑身淤青的男人,都不用转脸,就可以腆着脸说自己怎么对她好,而且还一幅语出真诚的模样。比那个江进德在卖她之前也说过会对她好还要荒谬的多,江进德再怎么小题大做,也还是有题可做的,可眼前的这个康老三完全就是莫名其妙,起初康老三这一点让连翘很是摸不着头脑,但时间久了,连翘也大约忖摸出来,合着在康老三那种东西的心中,女人下了床就应该脚不沾地的不停干活,哪怕是被男人打得遍体鳞伤,上了床也得像刚得了男人一幅宝石首面一样欢欢喜喜的伺候男人。合着这男人想要的跟本不是女人,而是老人故事里说的那些要报救命大恩的女妖精吧!或者是这男人对女人有什么误解,觉得女人压根就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而是扔根骨头就得赶紧摇尾乞怜的看门狗?还得是那种会自动屏蔽兜头就来两脚的见吃不记打的。因此连翘也就更加挺死,反正自己怎么着也不可能达到康老三想像中的女人,从而让他放松对自己的戒心,倒不如这样拼死一搏,反正这日子自己过的也是生不如死。倒是康老三,应该不会舍得自己那六十贯钱就这么打了水漂吧。
康老三恼将起来,也曾将连翘硬拖到屋外,但到了屋外,只要康老三一松手,连翘便身子一软躺到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此刻康老三再若打连翘,那连翘更是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康老三若是骂连翘,那莫说稀粥了,连翘便连水都不肯再喝上一滴。
到了此时,莫说陈二家的了,就是一向交好的康大嫂都不往康老三家里来了,一来嫌连翘不识好歹,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承自己的情。二来也怕连翘这般,要是真个自己在康老三家的时候,碰巧那个时候连翘死了,自己也要跟着晦气。
康老三见此也不再锁连翘了,反正连翘现在这个没人扶着路都走不了两步的样子,康老三也不用怕连翘逃走了。康老三还给连翘买了点心、酸梅等物放在床头哄连翘,对于这此东西,连翘自来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一场大雪来袭,只要不是手头在紧张的人都不去山上打猎了砍柴,可康老三不行,他本就穷的叮当响,连翘又是个不干活的,不趁这会赶紧上山多备点柴,再过几天家里就连烧的都没有了。
康老三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挑着一大挑柴回去之后发现连翘跑了,康老三极目望去,一望七八里远的路上,丝毫不见连翘的身影。只有屋门外向远处延伸的脚印,召示着连翘已经离开的事实。
康老三整个头嗡的一声后,抓起猎叉喊了同伴就一起去追了。
村里人一听皆知此事的危险性,大雪过后,野地里的野兽们个个饿得两眼发绿,出门的人又少,那些野兽们攻击人的例子不在少数。甚而还有过饿极的野兽摸到村里之事。于是半个村的男人---三十几个人全都手持弓箭或猎叉一起分头追赶去了。起先众人是顺着脚印去追,待得到了大路,脚印纷杂,只能分头去追。
众人分头追到镇上,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中,哪有连翘半分影子,赶到镇上的渡船口问了,路人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这样一个人。寻了一晌,哪里也没有,众人皆劝康老三回去算了,康老三不死心,让同伴们先回去,他要一路南下去寻找连翘。众人也知道康老三穷的叮当响,整个家除了窟窿就剩这么一个老婆了,他不甘心那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见劝康老三不动,只得由他去了。
却说连翘一路离开酸枣坡后,知道康老三发觉自己逃跑后,必会向南追逐。因而她在来到大路后,竟自一路逆风向北艰难而去。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因而也就轻松让她摆脱了众人的追踪。连翘往日素来是个怕冷的人,可这会大概是冻的太狠了,在这漫天风雪里连翘也不觉得冷了,只是拼力向前,因为她知道,此刻身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与深渊。
康老三一路向南,边走边问,寻了两天,也没打听到半丝连翘的音讯,自己也知道是没有希望找得回来了,而今也只能盼她回去过她想要的江南富裕日子了。想到这里,任是七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在风雪中热泪盈眶,可康老三也是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此外,他除了打猎和砍柴之外又什么都不会,此外买连翘时还欠着村里许多叔伯弟兄们钱呢,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因此只能眼含热泪的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