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宋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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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你个瞎子！你动手啊！”
“不……不……”
“你这辈子都看不见，这辈子都注定与黑暗同行！你的手为什么要抖？哈哈哈哈……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
“不……你别逼我，别逼我！”
“动手……快啊！”
宋离手上的刀不偏不倚地插在了脱缰的心口上，血染红了脱缰白色的衬衫……
这已经是宋离不知道第几次做这个梦了，他抬手抹去自己额上的冷汗，苦笑了一声。
“脱缰，你还真是死了都不肯放过我！”宋离像是有些自嘲地说。他伸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打火机亮起来，黄色的光芒映照出了那张苍白枯槁的脸，还有那双白色的瞳孔。
宋离，是个瞎子。
那根烟一会儿就燃尽了，瘦削的脸又重新退回到了阴影里……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宋离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缓缓地下了床，赤脚走到了自己的衣柜边上，轻轻地打开了藏在衣柜背板上的夹层，掏出一把已经消过音的手枪，动作流畅地检查了子弹并上了膛。
当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宋离已经把持枪的手藏在了身后，面对房门静静地站着，要不是他脸上那抹奇怪的笑，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攻击的意图。
“噔噔噔。”
不出宋离所料，那人果然敲了门。宋离悄悄地挪了挪步子，站在了门打开后刚好能挡住自己的地方，然后拧了拧把手。
“吱呀”一声，外面的人看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皱了皱眉头，刚踏进一步，门后的宋离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冷冰冰的枪口对上了他的后脑勺。
“臭小子，每次都这样有意思吗？”男人的声音沉着稳定，就好像现在是自己拿着枪指着别人的脑门儿。
“有意思啊，我每次都换一种方法杀你，你不觉得很有新意吗？”宋离收回自己手里的枪，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老周，你说你防备心这么弱，这要真是敌人，你这头上就是个大窟窿了。”
“防备心弱？我离你家还有三层楼的时候你就能听出是我来，我还要什么防备心！”
听见别人这样夸奖自己，宋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行了周济海，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在这儿拍我这个黄毛小子的马屁！里面坐吧。”说着伸手按了下自己旁边的开关，惨白色的灯光填满了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你怎么还给自己房间装了灯？”
“盲人点灯，是为了给别人照亮前行的路。”宋离笑着说。
“放屁！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
“哎呀，那不是您老人家上次进来摔了吗？我换个好听的说法给你留个面儿，你还不愿意？行了，坐吧。”宋离的手朝着沙发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如果忽略他的白瞳，他那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待客行为还真不是个瞎子能干的。
周济海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肩膀宽厚，他带着一顶帽子，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暴露了他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
“喝咖啡吗？”
“大半夜的喝什么咖啡。”
“那喝茶？”
“嗯。”
“算了，还是喝凉白开吧！”
“……”
周济海已经很开心了，上次他来的时候喝的是自来水……
宋离递给周济海一个瓷质的小碗，里面盛着半碗水。
“你啥时候能买个杯子？”
“哎呀买什么杯子，不都是用来喝水的？要那东西干啥，行了，你少说废话了，这还不到两个月，你来干什么？”。自从“擒将”结束之后，宋离就一直窝在这个房间里，作为一个卧底，这是组织对他的保护，也是他对自己应该负的责任，周济海会每隔两个月过来一次，一般也就是带些补贴，俗称：发工资，只是比较隐蔽地发工资罢了。
周济海看了看宋离，那个家伙除了还会说话，好像已经丧失了所有作为人应该有的东西，“你又做梦了？”愣了半晌，周济海的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个疼爱孩子的长辈。
宋离脸上的假笑倐地消失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龙门他……”周济海犹豫了一会儿又摆摆手说：“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宋离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过去的事情？怎么能过去？
两人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话题，一时无话。周济海端起了宋离递给他的碗，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就好像那里面的不是凉白开，而是烈酒。
“你还记得思远吗？”周济海的语气变得严肃。
宋离当然记得，思远，这是“胜将”的第一把手，当年宋离在他的手下潜伏了两年之久，好不容易拿到了他手上极其机密的犯罪证据，可没想到行动收网的时候却让这个人给跑了，宋离在这个小房子里藏了三年，就是因为思远尚未落网。只要这个人在外面逍遥一天，所有在“擒将”里奉献过、牺牲过的人就没办法重见天日。
宋离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男人，神色柔和了几分，“思远露面了？”
“接到情报，思远已经进入了龙渊境内，估计，是来找你的……”
“那挺好，省得我去找他了。”
“宋离，龙门的事情……你不要太过于执着了。”周济海抬起手想拍拍宋离的肩膀。
宋离看起来消瘦，力气却不小，他伸手打断了周济海的动作，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冷冷道：“周队，他叫脱缰，代号龙门。你不要忘了他的名字。”说罢后侧身露出了后面的房门。
周济海知道宋离这是在送客，叹了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宋离，他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
“周队长无需多言，我自己的命，有我自己负责。”
周济海拿起自己刚刚放下的碗，走到厨房，放在水槽里冲洗干净之后放进了柜子里，收拾妥当之后，他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宋离，这里面是这次的活动计划，我希望你能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周队长慢走，顺便帮我把灯关了，反正我一个瞎子不管怎样都是看不见，别浪费了电。”
周济海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间又变回了一片死寂。
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去，月华似水。轻轻地洒在宋离身上，他的背影拉得好长，看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
“计划？呵！你们的计划我还能相信吗？周队，这次就让我按照我自己的计划来吧！”
三天后，龙渊市湖海码头的仓库周围停着二十多辆警车。
站在最前面的警察正拿着喇叭跟仓库里面的凶徒谈判，“思远！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是你最好的决定。”
里面无人回应。
“思远！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是你最好的决定。”
里面依旧无人回应，这已经是这次计划的最后一环了，周济海他们查出思远会在这个码头进行一场毒品交易，本来只要在合适的时间让武警冲进去，就可以连人带货一网打尽，世上从此便再无“胜将”，但是思远老谋深算，居然故意绑了码头的工人在仓库里，只要周济海他们敢有动作，就炸掉整个仓库。
一众警察都是焦头烂额。如果这次再放走这个人，那就太对不起那些为了抓他而牺牲掉的兄弟们了。
“思远！”一道洪亮的男声在远处的水面上响起。
周济海的身子一滞，低声骂了句“宋离，我操你大爷！”，说着他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宋离，你倒是接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Sorry……”
周济海急躁地把手机丢在地上，上前抢了谈判员的喇叭，“宋离！你他妈的干嘛呢？”
“呦，周队！把你喇叭给我呗，我这样喊实在是太累了！”
宋离站在一个筏子上，他的旁边瘫坐着一个女人，周济海仔细一看，发现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思远的老婆，江锦。
妈的，这小子是怎么能绑了江锦！周济海的大脑几乎没办法运作了，当年的脱缰和宋离，都是他选出来送进“胜将”的人，这两个孩子就像是他的儿子一样，如今，脱缰死了，宋离看这架势也是不打算活了。
“宋离！你给我回来？！”
“周队，您说什么？我听不见啊！”宋离故作姿态，刻意地把手放在耳边。
“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你不回来，我，我让他们开枪了！”
“啊，您说什么？”
宋离嘴一咧，这是他在脱缰死后第一次这么开心的笑，也是最后一次了。宋离的嘴唇动了动，朝着周济海所在的方向做了个“对不起”的嘴型。
“宋离！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
宋离好像听不见一样，缓缓地拨动船桨，朝着仓库接近。
“思远！大哥！我嫂子在我手里！你要不要看看啊！”思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他对自己的妻子却是极度地疼爱，如果说这个人有什么软肋，那估计就是现在宋离绑着的这个女人了。
“你如果不放了仓库里的那些人，我现在就把她推到江里喂鱼！”宋离的话掷地有声，容不得丝毫的商量。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思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还记得白龙吗？他不叫白龙，他叫脱缰！他是个警察，是我这辈子最最珍贵的人，你还记得你在他身上划了多少刀吗？今天，我就要在你这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身上干一样的事情！你听好了！接下来的惨叫，会很美妙的。”
说着，宋离左边的袖口里果真划出一把小刀来，他蹲下来，白瞳直对着江锦的黑眸，“嫂子！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自己划的是哪，万一我放在你喉咙上了，一定要告诉我啊，可别让我一下就把你杀了，多不好……”宋离笑着，说出的话却让江锦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宋离的刀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呼喊声就随着越来越剧烈，就在刀刃即将碰上女人的脸颊的时候，思远带着一个人质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对着宋离站着，他如旧地穿着一件白色的唐装，如果不是他手上拿着一把刀，压在人质的喉咙上，说他是广场上打太极的老大爷都有人信。
一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还有魄力跟整个龙渊的警察斗，也算是有毅力。
“宋离，你敢动她？”思远的眼睛里露出与自己衣着不相符合的凶狠。
宋离闻言，发出一阵狂笑，“思远，你这是在威胁我？你自己说说，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威胁我？我告诉你！今天，只要能杀了你，我付出什么都无所谓！”说着，宋离手上的刀在江锦脸上重重地划了下去，“江锦，你别怪我，这一下，是我替脱缰还的……”。
深入皮肉，触及筋骨，就像当年脱缰身上的三百多道伤痕一样。
思远的手开始发抖，嘴唇也气得发白。他几近疯狂地看着自己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年轻男人，心里开始有些犹豫。
“嫂子，刚才这一刀划在哪了啊？”宋离装作自己真的不知道的样子，伸出手在江锦的脸上摸索了一阵，最后停在了那道伤疤上，他的拇指和食指猛地用了劲，江锦脸上的伤又裂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组织。
江锦发出痛苦的尖叫，那声音像是要刺破兰玖江上的天空。
“哎呦！不好意思啊大嫂，你看我这手上也没个轻重，弄疼你了？”宋离的话好像很温柔，手上的力气却并没有卸下来，江锦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袖子。
“白色，宋离今天是特意穿了白色吗？”周济海的心一颤。宋离明明最不喜欢白色的，尤其还是这种中规中矩的衣服。
“宋离！你……你，你放开她！”
“放开她？我这才第一刀，脱缰身上可是有三百多刀，没划完呢，着什么急。”
“你，你不得好死！”
“嗯，我就没想着寿终正寝。”
说着，宋离又在江锦的胳膊上留下一刀，女人的尖叫声凄厉得连有些在现场的警察都皱了眉头。
思远有些站不稳了，毕竟年龄大了，人老了就应该安分些，他们杀了那么警察、残害了那么多忠义之士，理当讨回来！
宋离蹲着，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一双白瞳看向面目狰狞的思远，明明是个瞎子，却好像真的有寒冰一样的眼神扫过。
“思远，我记得你第三道好像是划在脱缰的左眼上吧？”宋离手上的刀子徘徊在江锦的左眼周围，一个手软就能直接让江锦成个独眼龙。
“宋离！你，你信不信我杀了这个人！”思远的刀压得更紧了，但是宋离知道，他不敢动，毕竟这个人是他最后的底牌了，如果这个人死了，外面的武警立刻就会进去拿下他。
宋离笑笑，站了起来，把沾满鲜血的手凑在了自己的鼻子跟前嗅了嗅，他撇了撇嘴，有些憔悴的脸上闪过不屑，“哎呀，你老婆的血真难闻！”。
他弯下了腰，把手放在江水里洗了洗，“思远！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人的死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今天敢这样，就是已经放弃了自己作为警察的身份，我现在想的就是先杀掉江锦，再杀掉你，你拿这个人威胁周济海可以，威胁我？你省省吧！”语气悠闲平淡。
思远被逼的没话说，只能瞪大了眼看着那个浑身散着戾气的男人。
“我想，你现在肯定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吧！我看不见你的神色还真是可惜呢……大哥……”宋离笑着擦了擦刀上的血。
“你别叫我大哥！”思远一直躲在人质身后的身子因为生气晃了出来，宋离神色突然一冷，手里的刀瞬间就飞了出去，正好扎在思远的右肩上。
因为疼痛，思远两手一松，人质成功地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只听见宋离喊了句：“跳下来！”
人质几乎没有思索就跳进了江水里，虽然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刚才的行为看起来很不人道，但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
宋离听见起跳的声音之后，立刻加快了自己拨桨的速度，刚好在人质第一次露出水面的时候把筏子停在了人质的手边。
随后，宋离根据思远的声音判断了自己和码头的距离，不远。
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码头上。
没有理会周济海那句：“宋离！我他娘的……你给我回来！”
缉毒大队队长当众骂街！有趣！
宋离觉得自己真是个神人，周济海可是出了名的文明有礼，今天不知道被他气得说了多少句脏话。
仓库里黑漆漆的，如果是正常人，光是适应这里面的光线估计就要用几分钟，不过，巧了！宋离是个瞎子，靠的是耳朵和鼻子。
“沙沙沙。”宋离听见了自己身后转瞬即逝的脚步声，那是布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布鞋？整个团伙里，估计就只有思远这个老狐狸穿布鞋了，说来也是可笑，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鲜血，赚了那么多黑心的钱，思远居然还自觉是个虔诚的佛教教徒！
想到这里，宋离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沙沙沙”又是脚步声，“右后方！”宋离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把消过音的手枪，冲着自己的右后方开了一枪，有人闷声哼了一下。
“大哥！我的耳朵有多好，你是知道的，何必再躲呢？”
没有人回应，只有外面的风声呼啸着，江水打着江岸，“哗啦”“哗啦”……
宋离闻见了一股子血腥气，看来思远的血已经止不住了。
脱缰！我就要替你报仇了，我就要来陪你了，等着我！
“呼……呼……”人的喘息声传进了宋离的耳朵，“正前方！”宋离又是一枪，这次打在了思远的另一条腿上，算是彻底废了思远的行动能力。
宋离缓缓上前，边走还边解开了手腕处的两颗扣子，绾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一个礼貌而又阴险的笑，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气息，宋离好像不是宋离，而是当年的那个脱缰。
他蹲在思远的面前，用手枪托起了思远的下巴，“啧啧啧，一枪打死的话，是不是有点仁慈啊？”
“嗯，好像是有点。”宋离自答自话，说罢，他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在那个黑色的盒子里装着一把小刀，就是杀了脱缰的那把刀。
宋离并没有唤醒思远记忆的打算，手起刀落，在思远的胸膛处划下了一刀，紧接着是胳膊，然后是左眼……
连顺序都和当年的脱缰一模一样……
思远，脱缰受过的苦，我要你一样经受一遍！
什么警察？什么法律？什么道义？
脱缰死了，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周济海他们找到宋离的时候，思远已经死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跟当年那个年轻人的死相一般无二。
只是那年轻人让人痛心，今天的这个却让人舒心。
宋离被溅得满脸血，他痴痴的蹲在思远的面前，神色淡漠，那双白瞳像是望进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里，他转过了脸，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周济海，绽开一个绚烂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再见”
周济海一惊，大喊一句：“宋离！不要！”
………………………………………………
迷迷糊糊的，宋离眼前出现了一道明亮却不灼眼的白光，他看不清光芒尽头是什么，只见他身上的血污像是画面倒放一样，一滴一滴地从他白色的衬衫上飞离开。
脱缰……你在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宋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