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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博雅。作比喻要当心一点。
      瞬间这句似乎不相干的话在博雅的脑海中响起。
      晴明曾在自家的窄廊下放下酒盏,蝙蝠扇徐徐展开半遮住了容颜。你的人生若是像我这窄廊……
      像我这窄廊……
      那就是哪里也去不了的人生。
      那不是众人能够到达之处。
      那里没有确定的尽头。
      博雅,你不要忘了,我家的方位……
      “是鬼门!”猫又说。
      面前正是安倍晴明那荒草蔓延的庭院。只是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透过墨染的薄绢一样变了形状。庭院的边缘颤抖而纠结,一团团明暗不均的阴影时聚时散。晴明的房屋缩成了晦暗不明的一团,梁柱拧在了一起,门窗凹陷下去,如同被狠狠践踏过的纸盒。只有那道窄廊依旧留存着清晰的轮廓,那尽头……那里没有尽头,只有无以名状的虚无。
      如果可以形容的话,那个地方,游魂说,你明明正对着它,感觉却像是你蒙着眼睛,把后脑亮给要砍你的头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恐慌得难以名状。猫又在身边吸气,他的毛发都直立起来。一步,两步,我们距离那里越来越近。他终于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动物御敌时的咕噜声。
      “趁我还能说人类的语言……博雅大人。你身上有芦屋道满的结咒,我身上有贺茂保宪的一份。这能够让我们进去,可是未必能保护我们。如果有鬼怪发现你是活人,它们会吃掉你。所以,轻易不要出声。”
      “我们怎么找到晴明呢?”博雅问。害怕——更不敢多想。
      “不是我们找他……而是看他能不能等到我们出现。”
      听上去这简直绝望。博雅不由得想。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下决心是怎么回事。那不是预先知道有什么把握才去做……而是即使知道没有希望也会坚执和决绝。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为了无望而努力。这令人痛苦得发抖。我试着回想晴明平时举重若轻的神色,夷然不动的姿态,可是却只能回想起他淡然的微笑。似乎是要拙劣的模仿一般,我便也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说不定那些妖物没见过我这么普通的人,反而认为是什么新品种呢……”
      猫又略略扬起眉头。瘦削的脸容,也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嗯,他们一定没见过轮到妖物和普通人来保护平安京的场合……”
      我们相视一笑,一起向前迈出了最后一步。
      就在这个时机,猫又化身成一股黑色的旋风。博雅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随后,巨大的惊疑涨满了他的胸膛。有人活生生地剖开了他的头脑,在吸吮他的血髓。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感到自己的□□都在不受控制地向外喷涌,头发脱落,骨头融化,肺脏焦裂——而意识在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会还没有发疯呢……是发疯了吧!
      有蛆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蚕食自己。他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冰凉粘滑地蠕动着,碰触着……
      退缩着。体表涌现出白色的光晕。五脏和骨骼各复其位。双耳充斥的尖叫也消失了。方才以为自己大睁着眼睛,却还是紧紧闭着。博雅鼓足勇气,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熙来攘往的街巷。
      街道并不规整,被各家店铺撑出的招牌和门脸弄得时而宽,时而窄。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戴着斗笠的行人不时流连驻足。挑着担儿的伙计吆喝着赶路。彩衣女子嬉笑着经过身边,留下一抹幽香。小孩子的吵嘴远远传来,伴着老人呼唤归家故作严厉的吆喝。
      这……这里是……这里难道就是?
      “好香啊。”
      一位如同浮屠宝塔一样高大壮健的男人停下脚步,嘟嘟囔囔。
      “很新鲜。”身边块头不亚于他的同伴随之附和,看着一家点心铺正卸下热腾腾的蒸笼。
      “瞧一瞧看一看啦。”被他们这样一瞧,店家更加卖力的延揽,“本店馅料绝对正宗,保证新鲜!”
      “呸呸,你们又有什么新货了。”隔壁酒肆的小伙计窃笑着。当垆的老板娘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他们的馅儿一直是那些遭瘟疫的死人……”
      她确实是回头……正正经经的回头。她的脖子和身子,根本没有转一下,只有头颅轻轻巧巧地掉转过去。
      博雅的衣角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身型巨大的黑虎向着他示意。博雅点点头,侧坐上去,把青瓷坛掩进衣袖中。点心铺边的两只邪魅狐疑地四顾,博雅已经去得远了。
      一人一妖在隐里沉默的行走。漫长的街市似乎永远不到尽头。百目鬼坐在路边抽着烟斗,漠然地闪着一连串的眼睛。灯台鬼坐在代写书信的字台后昏昏欲睡。两个小土蜘蛛正在打闹,结果数只脚缠绕在一起,解都解不开,一起哭起来。
      好像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并没有那么凶险。换作以前博雅一定会这么想。他伸手按按胸口,道满画下的隐形的符咒正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没有这个的话,这些东西片刻就会上前,把我吞个干净。那是很自然的——我闯进了不该进入的世界。晴明也一样。他究竟在哪里呢?那个法师的元神,还在与他纠缠吗?
      黑色的老虎也在警觉的四望。突然,它发出一声低吼,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它撞倒了几只妖物,他们转过多毛的脸喃喃咒骂。博雅急忙向它奔跑的地方看过去——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样,他一眼看见了那个白衣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的好友的背影,飘飘然地就在前方行走,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猫又越走越快,最后拔步狂奔。两旁的风景飞快地闪动着。白色的影子终于越来越近。眼看要奔到近前,猫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啧……真是烦人哪。难道有事找我吗?”
      说着话,安倍晴明很是惊讶地回过身来,目光在博雅脸上疑惑地停留了片刻,落在了黑色巨虎的身上。
      博雅和黑虎都死死地盯着他。
      平安京第一的阴阳师仪容闲雅,一如既往。乌帽子戴得端端正正,一缕发丝都不曾滑落。白皙的前额上,四个鲜红的梵文印绶如同从肌肤中透出的纹络若隐若现。那内容纵然本不认识,猜也猜想得到——诸佛法印!
      “不该有人认出我。”阴阳师说。他似乎再也没有注意到博雅,只对着黑虎说话,“看样子你是猫妖。这么低等级的妖怪更不该跟我有什么瓜葛了。你是谁?”
      随着他的问话,四周渐渐黑暗起来。市井的喧闹微弱了,而无数叽叽咕咕的窃窃私语则开始响亮。有咻咻的鼻息声音围拢上来。
      黑虎拱起了脊背。博雅跳了下来。阴阳师凝视着黑虎,右手二指并拢,放在额前,轻轻念了句什么。
      黑虎猛然后退,可是已经晚了。阴阳师出手如电光石火,顷刻间猫又已经倒在了地上蜷缩成小小的黑色毛团,一张符咒飘飘荡荡,飞向阴阳师面前。
      “……贺茂门下的东西。”白衣人不屑地冷笑,“你不过是个式神,凭着那群小孩子的咒符就想与我作对?即使是当年贺茂忠行,也拿我没有办法——”
      他的话头停顿下来。赤红色的烙印在他的额头发亮,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飞到他面前的符咒也飘落到了地上。博雅急忙蹲下身子,抚摸着猫又。它的身体还有温度,只是气息非常微弱,绿色的眼睛半开半闭。博雅赶忙捡起那张符咒塞向它的小爪子。四周的窥伺者们发出一阵惋惜的啧啧声。
      “保宪大人,请别过来,很危险。如我所想,需要最后的办法。”
      博雅听见了晴明的声音。非常镇定,冷静,像在说着一个最为客观的事实。他又惊又喜又是恐惧,抬头望向面前的阴阳师。白衣的阴阳师双目紧闭,修长的手指在前额结成一个手印。而那红色的文字,还在时隐时现。
      “贺茂家的小孩子,还真是不习惯破罐子破摔……跟忠行小少爷一样又臭又硬啊。我一时疏忽让你毁了我寄居的身体,你以为这一次我还会让你得手吗?”同样的声音又换了一个腔调。随着晴明嘴唇的开合,红色的烙印也像是有生命一样,蜿蜒流动。
      保宪大人说,晴明大人的原话……根本不存在法师,只有那个印记。
      那法印……本身就是活的!
      地上的猫又动了一动。博雅低头看着它。它的四肢依然僵硬,爪子费力地把什么东西推给博雅。
      贺茂保宪的符咒。它推了推,又指了指博雅的胸口。
      博雅忙将那张符纸贴住自己胸口上道满施咒之处。猛可里他看见了白衣的阴阳师通身放射出乳白色的光晕,而一团赤红色的光影正罩在他的上方,似乎随时都有吞掉他的可能。
      博雅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了。
      “你是把慈明法师做成了式神了,对不对?”
      那个红色的影子凝滞了,晴明额前的法印受了惊一样皱缩了片刻。
      “你呀……”
      “你怎么知道?”
      阴阳师回答。第一句话透出深重的无奈;第二句则是带着截然相反的强烈的惊讶。即使不是耳音敏锐的音乐家,博雅也能听出来,那句不由自主的呼唤来自于晴明的魂魄,随后立即被那个声音盖过。
      “你……你早就死了,对吗?你什么都不是了,对吗?”博雅结结巴巴地说。这次不是因为恐慌,而是因为竭力分神的缘故。他单手抱紧了袖中的青瓷坛,另外一只手把两张符纸掖进怀里,赶紧又护住了无力的猫又。
      “我是超越了生死的存在!”阴阳师冷笑着反驳,“忠行曾在我修道的时候反对过我,现在已经证明,对的是我——他早已经成为了亡魂和寒灰,而我,则能成为这世上的神!”
      这次,博雅却没有听到属于晴明的声音。他有些慌张,有些不解——他明明看到,那红色的光团有些退缩,乳白的光晕略略伸展……可是晴明没有说任何话语。
      “这世上的神……你果然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博雅回答,“既然那样,你又为什么,要投靠……投靠藤原家族呢?神会做这样的事吗?”
      “他们?他们不过是我的棋子。源高明的家臣是个不错的式神,疯狂的皇太子就更奇妙了。”那个声音透出浓重的愉悦,“中宫彰子也命不久了,十二单的皇后式神会是多华丽的东西呢?”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想要杀掉所有的人吗?”怒气直透博雅的心胸,他目眦尽裂,瞪视着那红色的光影。
      “这倒是值得好好玩味一下。什么能跟我不惜杀掉自己,把自己变作法印的代价正好相抵?”它好像真的沉吟了,“万物有生必有死。万事有立必有破。我不过是厌倦了这顺序,想要反其道试试看罢了。冥府的那一套已经束缚不住我,妖物也是一样。还是人类世界最有意思……那么脆弱而又自以为是,最值得控制和消耗了。”它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只要是存在的,就有消逝的那一天!”博雅喝道。
      “贺茂家的小孩真是嘴硬……那你们就试试看吧。”它笑声没有停歇,“满目都是朽坏,你们还不承认……公家的统治已经快走到末路了……”
      博雅对后面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他瞪视着那光。而后,他的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再度大声地说起话来。
      “你认错人了——你知道我是谁。你见过我。”
      “贺茂家的?你身上的咒术有那种味道。……还有一点不明的来路……这倒有点蹊跷。”
      “不是。我不是。你说你是神,你说你要超越生死,你连一个普通人都杀不掉。”
      “……你是谁?不可能。你根本不可能在这里!”
      “你认识我,你自己看看吧!”
      博雅说着,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道以比他想象得快得多的速度疯狂地蔓延开去,四周顿时无比喧哗。
      “活人!!!活人!!!”
      “新鲜的血!!新鲜的肉!!”
      “抓住他!快抓住他!”
      “就在眼前,绝不能让他跑掉啊!”
      它们挨挨挤挤,急不可耐。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它们叫得凶,却逡巡着没有上前。
      “你看清楚!”博雅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在自己的结界里沾染过我的血,你记得这味道!”
      “源博雅。”那个声音惊讶地重复,“源博雅。啊啊。竟然是你。我真的是很有眼光——怪不得我很想把你弄成式神。你竟然能经历只有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阴阳师才能面对的幽冥和幻灭……告诉我,源博雅!”
      晴明的眸子突然睁开了,原本的琥珀色黑暗如噩梦,红润的嘴唇一弯,露出令人寒战的笑容:“同样是死……绝望的挣扎又有什么好处?”
      博雅后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在一片鬼怪的喧嚣声中格外的清晰。
      “我们下了决心,你不懂的。”他回答,“你输了。”
      乳白色的光晕猛然间暴涨,瞬间攫住了红色的光团,将它紧紧地包围在核心。晴明额前红色的法印也同时暴突起来,像是一条被揪离开水的鱼一样拼命地扑腾。
      “晴明!”博雅惊喜地喊。
      “博雅。”琥珀色的眸子望向他,晴明的声音清朗如青空,飘忽如金风一样,从那白衣的身影中发出,“你啊……”
      “晴明,你——保宪大人,他——他让你留神那疫鬼,他……”
      白衣的阴阳师点了点头。
      “你又都知道了,是不是?”博雅眼眶湿润,笑着说。身周寒气逼人,腥臭味中人欲呕,可是他浑然忘却了一切的危险。
      晴明望着他。那目光像是只停留了片刻,又像是久久地凝视了漫长的未来。
      “死命虽云定,浮生暂可留……”
      “什么?”
      “博雅,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不过……还是会有所不同。”
      博雅感到了不祥的味道。可是他没有出言阻拦。那是没有用的——他凭着经验知道这一点。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不是去拉住他,是本能地想要保护什么。
      阴阳师微微一笑。他的身影瞬间粉碎。
      那乳白色的光晕,刹那间四散开来。被包裹着的红色光团,被扯得四下飞散。一阵刺耳的尖啸和咒骂,过后再也没有了声息。四周潜伏的东西,发出一阵惊骇的呼喝。
      “坛……那坛子……”怀里的猫又艰难的吐字。
      博雅打开了青瓷坛口。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静静地等待着。白色的光点,像是萤火,怯生生地慢慢聚拢。一个,两个,缓缓进入坛子。而这时,鬼怪们再度围拢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它们了。一条烛阴张开了血盆大口,那是距离博雅最近的妖物。而其他的妖怪也如泼风一样逼近。
      “博雅,吹笛。”
      有人嬉笑着说。
      “哇!!”
      “什么东西?”
      烛阴被吓了一大跳,其他的精怪也惊疑不定。
      一袭红衣的朱吞童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他站在博雅面前,伸出手掌,现出一管横笛:“你保管在我这里的。快吹!”他转向四下里虎视眈眈的百鬼,“既是鬼的宝物,又有着人间的羁绊,还有与阴阳道的纠葛……你们拦得住吗?有胆子就试试看!”
      “朱吞童子。”
      “又是这家伙。”
      它们不甘心地咕咕哝哝。
      “一个也就罢了,那酒吞童子也不是好惹的。”
      “星熊力士(注)我可打不过。”
      “这个活人卖给你什么了?你这狡猾的东西!”
      “博雅,快吹笛!”朱吞童子回头催促着。
      博雅拿起了叶二。他机械地吹着,熟极而流的乐曲,听在自己的耳中却觉得遥远而陌生。他以全副的精力注视着青瓷坛。坛中聚集的白色光点越来越多,而聚拢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断绝了踪迹。
      “快走吧,源博雅。”朱吞童子说,“你不可能在隐里搜集完整一个生魂的……何况还是他自己作法驱散的。”
      “……我一定要把晴明的魂魄带回去。”
      “再不走的话,你可就再也走不脱了。而且,按约定我只是把笛子交给你,可没说保护你啊。你越早死掉,你我的约定岂不是越早能兑现吗?我很期待呢。”
      博雅头皮发着麻,他咬紧了牙关:“只要我能把这个带回人世……你随时都可以找我兑现。”
      “那不成,那不成,你不能加别的条件——反正我也不会杀你,别人杀不杀我就管不着了。”
      博雅环视着四周,一咬牙盖上了坛子。他定了定神,把坛子放进怀中。猫又依然僵卧在地;博雅撕破衣袖,把它捆好背在了身后。笛声这样一停顿,他发现妖魔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朱吞童子这次不再阻拦,而是笑眯眯地袖手旁观。
      “吹叶二,不要停……”猫又在他耳边声音微弱地低语,“倒退着走,碰到什么都不要停……”
      博雅依言倒退着。
      雪女在他面前,一直跟着他,企图吹冷他的手指。博雅的后背几次碰到什么毛茸茸、冷冰冰甚至是粘滑的东西,他用后背抵住它,那东西反而滑开了。他一脚踩进了像是淤泥的里面,一股力量拽着他向下,而他再退一步,却又踩上了坚实的路面。这样深一脚浅一脚,他感到一股微光透过来。这时,叶二的笛身变得冰冷如铁,博雅的嘴唇碰到它,顿时粘住了,一动之下皮肉牵扯,血便流了下来。笛声停了。
      大批的妖物蜂拥而至,围拢了博雅,嗜血的渴望让它们更加疯狂。博雅本能地合拢了双目,奋力地凑近笛孔。
      一点白色的灵光,静悄悄地游来,从叶二一端透入。它又发出了声音。博雅此时已经不成曲,平安京有名的雅乐家,此时就像小孩子一样,奋力地吹响它,只是吹响它。
      他向后退步,退步,退步。
      “记得兑现啊。”
      这是博雅在隐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当他的脚踏上回廊的木板的那一刻,他失去了知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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