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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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次说到这里都非常艰难。那个游魂，源博雅。无论他说多少次都一样。他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真希望当时自己能这么做……如果身体不是动弹不得的话。
一想起这件事，就好像听见了那些声音。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至始至终没有听见保宪大人的声音，至始至终都没有。身体直到夜风里的腥臭味散尽才能活动。博雅第一个动作，就是向着帘子伸出手去，触到竹帘的瞬间停顿下来，他狠狠咬住嘴唇，掀开了它。口唇中感到血腥的味道，然而那点疼痛却让他多少镇定和清醒了一些。他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一轮明月可中庭。惨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院子里寂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袭黑衣的人站在屋檐下——却是式神猫又，半扶半抱地搀着一个穿着白衣、失去知觉的人。
“博雅大人，来帮把手。”猫又声音平板地说，“把晴明大人抬进内室去。”
博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跟前的，只觉得那张失去血色的容颜，越来越近，却越来越不真切。是晴明吗？是晴明。不是晴明。不是他认识的晴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合拢，眉峰平展，双唇紧闭，没有任何表情。他的乌帽子呢？头发已经散开了，碰上去冰冷而干涩，像是同样也丧失了生命的端倪。博雅见过死人。可是面前的晴明更像是……更像是蝉蜕，像是完整地褪尽生命的空壳。
他伸出双手支撑着晴明，小心翼翼地将他抬起。他的动作如此谨慎小心，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精力。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将晴明的身体放在了方才几人还在促膝谈话的内室，什么时候灯火已经明亮起来了。
“贺茂保宪那个混蛋在这里设了结界，晴明大人会很安全。”猫又说起话来依然像是生硬地背诵着什么，“趁着它还有效，我们该走了。”
“保宪大人他——”博雅终于开了口，不过却被猫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他比死更糟。我杀了他。百鬼吞了他。鬼门打开了。我们必须得走。”
尽管已经隐约料到，博雅依然惊骇得无法掩饰：“什么！这些都是保宪大人安排好的吗？”
“他该对你说清楚些，博雅大人。”猫又回答。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锐利的牙齿，刺耳地笑了起来：“他刚才说的颠三倒四的……知道要被百鬼吞噬，他到底还是……这个混蛋，也会害怕呀！……你只有听我说了，博雅大人。好好地听我说。不用百鬼，是找不到疫鬼的藏身之所的。不借助百鬼，也是镇压不住它的。如果不是百鬼，我们也夺不回晴明大人的身体。贺茂保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说，那个法师非常凶险，用作式神的材料，不是灵体、精怪或者咒符本身，而是人或鬼。法师已经把那疫鬼养作一个强大的蛊，用以不断增强自己的力量。”
“果然是慈明法师……那么诸佛法印又意味着什么呢？”
“准确地说，不存在法师，只有那个印记。贺茂保宪说，这是安倍晴明的原话。”
博雅不明白。他再次望着躺在一旁的晴明的脸。空漠得近乎冷峻。你遇见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晴明？不管是什么，你都担负的太多了。保宪大人也是一样。该我做点什么了，你这次不能推托。哪怕我能做的事如此微不足道。
“晴明是去见了法师，然后变成这样的吗？”博雅轻声问。
“是的。博雅大人，我们得去鬼门，前往隐里（注），找到晴明大人的元神，收集它，把它带回来。”
博雅忍不住直起了身。
“怎么回事……”
“因为晴明大人做的，就是逼出借助于法师形体活动的那个诸佛法印，用自己的生魂，把它带到隐里去，尽量在那里解决它。”猫又回身从墙角那里抱起一个小小的青瓷坛，上面墨笔隐约地画着什么，“待会进了鬼门，我怕是会变成黑色野兽的，到时候你就坐在我的背上，要拿好这个。会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
瞥了博雅一眼，猫又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闪动。
“芦屋道满的意思我知道，我该问你要不要去，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什么的。可是去他的。博雅大人，贺茂保宪那个笨蛋已经挂了。我们没有退路。该死的平安京，无论怎么该死，总不成让它毁在这儿。”
“我去。”博雅的回答近乎平淡。他重复了一遍：“我去。”
猫又点点头。“很好。博雅大人。这是你说的。你要是不遵守诺言，半路反悔，我可是会杀了你的。因为我现在没有人类作主人。”
猫又已经站起身来，引着博雅走出内室，走向院落中的一片白色花海。那竟然是桃花。秋天绝对不会开放的桃花。“它们的花期也到了最后啊。”猫又对着花树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要杀保宪大人？”博雅突然问。
猫又回望着他，一双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
“那个笨蛋让我这么做。我是中了他血咒的式神，他死后我反噬回去，血咒就解开了。可是如果主动取他的性命，我便又欠了他。只有执行完他给我的命令，才能彻底的解脱。”
博雅默然无语，紧紧捧住了手中的青瓷坛子。
“不过在此之前我可是会很认真的。”猫又粗声说。他伸手拉住博雅的手腕，白色的花瓣盘旋着，从枝头飞起，化作一条白色的巨龙，裹挟住他们的身体。周天彻地的白……那留在房屋中的一袭白衣，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