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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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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佩说,小姐和主子去了什么地方?
花木兰说,青山寺外。
啊?小佩不解。
小姐如何得知?他应该是有意试探我的。
小佩说,那主子全知道了?
花木兰说,双方敌对,本就是你死我伤。谁也不会比谁好多少。
要不要通知他们?
不用了。既然都已经兵临寺下,他们若还不觉,那就是只能等死了。洞里的人小童可知去了哪里?
小佩摇头。
花木兰说,去问问蓝丁儿。
小佩说,小童被总管又叫走了。
哦,这是要断我的脚啊。
好,很好。花木兰说。我去趟花房。你把这儿收拾好就去厨房看看,告诉朱砚今天菜要淡些。小佩应是。
还有,小佩追着她说,主子说你要吃要让他知道。
随他便,花木兰说。记着,不要主动让小童回来,她郑重对小佩说。
小佩点头。
花木兰到了花房先找了小女孩。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声,女孩很快给她一包花粉。她使个颜色让女孩离开,因为她的左右臂来了。她把这包花粉打开让她俩给查验,两人没看出什么。花木兰就带在身上,路上恰巧碰到了总管,她像很随意地把花粉赏了他。总管万万谢。这等上等好货不是随便谁就能得到的。
花木兰说,先别谢,我是有求总管的。总管慌不迭地说,主子折煞我了。尽管吩咐。
花木兰说,离这不远的那处宅子可是你的亲戚?
总管吓得一身冷汗,说,是,是小的亲戚。
哦,花木兰也不再问。等着总管自己招。总管偷偷擦擦汗说,不知主子有兴趣去走走?
花木兰说,老在这源里啊,感觉很闷。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来着。不过,不摸底的地方也不敢去,现在世道乱啊。
总管说,主子想去,我可以立马安排。
花木兰说,你这就太引人注意了。我随便走走,不是特意要去什么地方。总管又赶紧答是。
那小的这就陪主子去逛逛?总管小心陪问着。
花木兰说,你带上几个人吧。总管说主子自己去?
嗯。花木兰答。总管赶紧招呼几个人过来。
在路上,总管瞅着空对花木兰说,那个宅子也简陋得很,主子看了不要笑话。花木兰只看风景,不说话。
总管光想着如何先提前报个信,好让准备一下,但花木兰目光凌厉,他竟一时未想出好计。
花木兰仿佛看透他般说,谁家都有些事情的,你也别太紧张了。若是不方便改日再去也是可以的。总管说,不不,都快到了,只怕他们是些粗人,惊了主子。
花木兰反倒笑出声,粗笨些才活得真实。总管竟似听岔了一样,思绪飘得出脑门。
花木兰知道这个宅子里也有总管的女人,但她不点破,她起初只是想利用那包花粉引蓝丁儿出来,现在她倒想到现场看看,这些年,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是如何在外面发财致富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些钱也都是他赏他们的,他也懒得去追究。因为他有钱,钱也不少,每日花钱如流水,比花府更甚几十倍。花木兰也看烦了。同样的铜臭,同样的腐烂,她自小就讨厌的。所以她很少去沾这条路。
只因为她不沾,冥冥中也保了她一条命,否则她怕年少时就已经夭折了。
她越发懂得这些道理。所以在桃花源里,她是很节省的一个人。除了主子的赏赐,竟不会主动去要些什么。
想着很快就离开了桃花源,来到了这户宅子。花木兰定定神,送给总管的花粉他也带出来了,她笑一笑,她知道蓝丁儿会明白的。
总管先进了宅子,很快就出来一批人,迎着她。
花木兰刚踏出脚,又缩回去,招手让总管过去耳语几声。总管说,主子太寒酸了,怕回去难以交待啊。花木兰说,我来原本就想躲清静,你再弄得复杂我反倒选错你了?总管会意,让那些人赶紧退了。他自己扶下花木兰,在前头引导着。
花木兰跟着走进宅子,走过几个错落有致的院子,来到一处宽敞的厅里,总管给她安排坐下,先上了几道看上去很费了一番心思的吃食。总管说,乡下粗食,主子别嫌弃。花木兰站起来,旁边早有人已经准备好净手的盆和手巾。她擦干净掂起一块小口尝了一下,第二下大口,连赞好吃。总管虚心地呵呵几声。
主子若是还欢心,以后可常来逛逛。这儿没啥别的特色,就是些乡间野味还有。
花木兰说,嗯嗯真是不错,竟比桃花源还要好些。
总管说,主子善心,只是换换口味罢了。不敢比源里的。
花木兰知道再谦虚下去会很累,她说,我呀,倒是个野孩子了,竟被这些迷住了。总管听着心里是很美的。
她站起来四处看看,院子里的人很少,除了她和总管,只有几个护卫。她知道是总管特意安排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因为这样蓝丁儿就出不来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说,吃了些东西,也有了力气,不如我出去逛逛?总管说,我给主子带路。花木兰说,你在身边呀,总让我不自在。仿佛还是在源里一样拘着。不如你就把护卫们安排好,小地方让我赏点小景,自己放松一下。
总管想想也可以,毕竟自己家里,能出什么大事?都几十年了,也没出过。
他拱着手出去。
花木兰进来时大体看了下这院落的布局,暗想,这总管挺会捞的。她循着小径往里走。她知道女眷一般住在内院里。她把外面的大披风脱了,走着有些热了,挑在手臂上。不知道是哪房的丫头本来正想跨门出来,看见花木兰突然又缩回去,半掩上门。
花木兰把披风罩在头上,一方面是为了挡阳光,另一方面她想谨慎些。
蓝丁儿早就知道她来了。但她没出现。
花木兰想来是花木兰的事,蓝丁儿不想见是蓝丁儿的事。
花木兰见她是受人之托,而蓝丁儿则是避人之举。
她想过些普通人的生活,在这里虽然不被人重视,但也不被人注意,每日吃些饱饭,主人偶尔高兴了会赏点小玩意。她也不甚喜欢,随手就给了同伴们,所以同伴大都喜欢跟她当班。蓝丁儿不争不抢,干活也任劳任怨。
花木兰走了一半就觉得今天或许是唐突了,总管这个精细的人不会不猜疑她来的目的。
她把手帕掏出来擦脸,她进门前就知道她身后必定跟着几个人。危险是不太会发生的,但想见谁也不太容易。她不再往里走,停下来,坐在台柱上,隔着一池水看对面的几个人戏嬉。有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坐在中间,旁边两个人服侍着她,她正在喂塘里的鱼,鱼儿看见吃食都游过去,围着转,喂鱼的人很开心,不时发出开怀的笑声。
花木兰定晴一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蓝丁儿也不看她,只是一心伺候她现在的主子。
花木兰捡块小石头扔进池塘里,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托她的那人信上怎么说的?说蓝丁儿可怜?呵,花木兰真是心酸死了,她倒是比她可怜百倍吧。她尚有得选,她呢?她无端地不知突然难受起来。也不再管什么蓝丁儿,掉头回去。
总管正在厅里等她了,说是已经备了些小菜,请她品尝。
她又坐下来,胃口出奇地好,吃掉很多。总管看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吃完又闲聊几句,花木兰作出打盹的姿态,交待总管说,今日你们受累了,我也很是感激能有这么个地方让我散心,回吧。
路上,花木兰对总管说,若主子问起你,你怎么说?
总管说,照实说。
花木兰说,照实说,怕你又会得一座宅子。
总管赶紧说,主子真是厚待小的了,小的不敢妄想。花木兰说,若赏你就接着,这钱呀,财呀,不给你也会给别人,给了你,我还有个去处,若给了别人,不知道作什么事了。反倒不放心。
总管听着顺耳,心里却依然在琢磨。跟着主子久了,他也知道好事来得多,未必是好事。
回了桃花源,花木兰就由小佩接走了,总管把手上提的篮子也一并交给了小佩。里面是他看花木兰喜欢吃的几样吃食。小佩打开看,看着新鲜,卖相自然没朱砚他们的手艺好,但花木兰说吃着甚好。她咽了咽口水又给盖上。花木兰说想吃就吃吧。小佩说,小姐我不想吃,我这肚子又圆了,小童都说我呢。花木兰说这些东西就是热热的好吃,搁一会凉了怕是味道也变了呢。
小佩说,那小姐是现在还要吃点?
花木兰说,你把那紫薯糕给我一些。小佩端给她,她扒拉一块给小佩,小佩拿在手心咬,果真是好吃。她心里想一定得让朱砚他们上点心。农庄啥好东西没有啊,权都背着心自己鼓捣了。
瞎琢磨什么呢?花木兰问她。
小佩说,太好吃了,我都吃傻了。
花木兰说,拿去厨房让他们都学学。
小佩说,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花木兰说,便宜你那圆鼓鼓的肚子了。
小佩说,小姐疼我。嘿嘿笑两声。
花木兰说,我今天有些乏了,不叫你,你别进来。
小佩提着食篮出去,顺手关上门。
花木兰一个人陷入深思。明着是见蓝丁儿,实际上呢,是她耐不住内心的想法,而那个人呢,大概也与他一样吧,所以才能够都彼此看谁一眼。他自己来,也没有提前通知,真得是心有灵犀吗?他们完全可以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可真能抛得下吗这丝丝缕缕的羁绊,已经将她捆绑得快要伸不出手来,仿佛喘口气,哪怕大一点,都感觉到那束缚的力量在召唤她。她也明明可以跑出去,正大光明地告诉他,我是另有喜欢的人的,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你也去找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人吧。她几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都是将这番话过一遍,当他盯着她看,看得目不转晴的时候,看得她终须将头低下去的时候。
横空呢?横空也未必不苦恼。他们仿佛两个被困住的人,都在受着折磨。他真想带她走,去一个没有苦恼的地方。将所有束缚都斩断,那么青衣呢,圆空呢,还有母亲呢?还有那不曾待他多上心的父亲,虽不上心,但从未害过他。他又有些不舍。
眼看初三临近,前辈交代的事还尚在纠结中,他对未来也看不明朗,但所幸都是大难不死,还略有了些护身的功力,他内心的痛苦也不忍再一一对青衣说明。说了,徒增烦恼。青衣现在一心正和圆空在研究护寺的方案。看着他俩在灯下头顶着头,横空内心也是激情澎湃。或许紫檀大师是要让圆空有所担当,让他们有所长进。毕竟时代在前进,由不得停滞。
大师的深意他懂得,所以儿女之情只得一压再压,压到了心底。花木兰屡次来信也说,不可掬泥于儿女之事,要先解决当前之事。这当前的事,每件都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他伸伸手脚,想起蓝丁儿给他的东西,那是克克沁临死前拼命保护了的,而蓝丁儿也是拼了全力,却给了他。给了他,只是相信他是个君子,相信他的能力,相信有一天,这些东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横空深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寺里的空气着实是清凉的。如同连日来的阳光,那么薄净。
他在寺里呆得时间短,只是因了这里的人才对寺里有了感情。而他即将面对的,却是认识了即将二十年,一直在心里敬佩有加的人。如何下得了手,如何去选择?
青衣和圆空也看见横空不停地叹气,他们也不点破,兀自琢磨。
蓝丁儿也过了几日逍遥日子,除了花木兰偶尔打扰她,个别的人偶尔来探望外,她吃得香睡得早,一日倒茶看见一只蝴蝶起了趣心去捉,竟发觉脚步不稳陷在泥地里,跟她同房的使女见她出丑哈哈大笑,她也立马演戏,摸摸自己的脸,说,真是吃胖了,这脸都要成大饼了。同房人说,你的脸一直不小哇,只不过是烧饼变成了炉饼而已。她心里暗想,也就是今天让你欢心一次。换作旁日,……旁日又如何呢?她又想,她不是打算就此退出江湖了吗?过几天清闲日子,不再被人追杀,不再惹什么恩怨,就此一个人,冷清点也好,寂寞点也罢,她都能忍受。
她知道花木兰和横空彼此爱慕,旁观者清。她也知道二人中间隔了太多的障碍。她本不是坏人的,也帮了他们很多。可此时,她也希望能够站在男人面前,让他睁大了眼,好好选一选。难道只是因她少时落难,没有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吗?只是因为她不慎与克克沁做了兄妹吗?不慎杀掉人,可这些人若不杀,她便会死。她没让他原谅她,也不想做个什么完美的人,坐等某天突然穿上嫁衣,一辈子安心地死在夫家。
她对自己的所做与所为,不后悔。
她依然丑着脸,照顾着这个姨太太。姨太太正当红。
她把杏仁剥好,核桃仁剥好,给姨太太端去。
姨太太对着穿正在想着什么,看见她过来,忙把脸上的东西拭了。她眼尖正瞧见了,那是几滴泪。
她想,天下的男人真是一样,会让女人伤心。天下的女人也真是一样,会为男人伤心。
她决心要做个不一样的人。
她仰仰头,装作没看见姨太太刚才的窘样,拿起一朵花,插在她的鬓边,插完好好看一番,说真漂亮。姨太太也笑了,拿手点了点她的脸说,贫嘴。她说,真的。因她一贯少语,所以讨人喜欢。又一贯不说假话,所以姨太太心情似乎好起来,拿起她端来的果仁吃几个,也赏她几个,她捏在手心,等出了门,却一个一个扔在了隐蔽处,拿脚用土埋了。
起风了,她紧了紧衣服,回到她的住处。住处的窗子破了,同房的正拿纸和浆糊糊着。纸有些脆,稍不留意就破了,她也抬手帮着,窗子很快糊好了。
她出去洗手上的浆糊,看见几个人从边角上进来,很快闪没了。她认得。那是克克沁的手下。
她提了一篮衣服,装作要洗的样子,跟在那几个人身后。
事后,她又嘲笑自己,便是放不下。
横空感激她的默默相助,青衣也感激,连圆空虽不说,但眉眼间也是阿弥陀佛的。
青衣曾说,这个蓝丁儿还是友善之心。不枉是师傅的孩子。心底总不坏。
横空笑笑了之。青衣怎又知他们之间的心事呢?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当着圆空的面说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大人了,可以同睡一炕,却也会互相隐瞒心事。
青衣知道少爷在两个人之间挣扎,但他也愿意装糊涂。他也思念过别人,知道近在咫尺是拿刀子在心口上割肉。与是此,他也不愿意往这心口上撒盐了。
他和圆空彻夜商讨着。横空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叫他。他自有他的忙事。
寺里又有几个原来走掉的人回来了,说是外面已经容不下他们,还是想回到寺里来。圆空也没说什么,他们依旧住在原来他们住的地方。倒是厨房师兄嘀咕道,真是些厚脸皮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修行哪里去了。若是我,照理打一顿,撵出去。白吃了寺里的饭,危难时刻却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圆空听见也不发话,只是微笑。
厨房师兄又说,师弟将来怕是有大福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