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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十八 燕儿重生

      外婆自从有了恬妮,凡事都省下心来。她不但帮外婆在茶馆里倒茶而且还把庭院里、外婆三居室的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小狮子的书房兼卧室从此整洁舒适。床上的苇席也换成了竹凉席,被褥被毛巾被所取代,床底下的皮鞋银光蹭亮,臭袜子和脏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叠放在衣橱里。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阳台上的那盆文竹和海棠。那文竹通体纤巧,叶子细碎,轻如纱绿如烟,微风过处卓越的风姿宛如歌仙,轻歌曼舞。那海棠嫩红透紫娇艳欲滴,形若美人侧卧。当夜深人静海棠的叶子挑起露珠,“叮咚”的铃声伴随出月光的沉静,玲珑的花生出的娇艳一朵、两朵、三朵、、、在最初的几个晚上小狮子仿佛就是在这样的梦境上入睡的。
      这天上午,恬妮正在平台上六月白桃树边为他些衣服。小狮子从蜡厂工地上回来看见,不觉放慢了脚步。
      在六月白桃成熟的季节,外婆庭院里的夹竹桃和月季花不在显眼。水蜜桃个大涨膨膨的歪扭着,又白又亮透着几点黑沙,鲜红的桃尖让人想起少女暇眯的腮眼,醉歪着的小嘴。虽然恬妮不是挎篮子摘桃,可满树压弯枝头果子还是让小狮子想到了《西游记》中的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于是,小狮子摘了一棵,用净水洗过,递给恬妮。
      “恬妮,你吃个桃子?”
      ‘我忙着,你吃吧”
      小狮子还就真的不做假,张嘴就咬一口。
      “你为什么用手搓,不用洗衣机?”
      “白衣服衣,领洗衣机洗不干净,用手洗更干净。”
      女孩子爱干净,又勤快当然人见人爱。可是小狮子每换一件恬妮就给他洗一件。细心地用手搓无非是为了表达她内心的感激之情。
      “哥我有个习惯,洗衣服好积累,就像消灭苍蝇蚊子,困难越大啃起来越有劲头。”
      他把积累衣服比作困难,又把困难比作苍蝇蚊子,就好像他不怕吃苍蝇蚊子似的。
      恬妮歪着头殷殷直笑,俏丽的脸庞不觉浮现出一块胭脂般的云霞,美丽极了。凌子也有这样一张白皙的脸,比起恬妮来他更爱她鼻窝起那朵漂浮的雪莲。
      “哥,你说洗衣服举手之劳,这也算不得见外吧?”恬妮坦诚布恭。
      “不不,应该的。”
      她能以小主人的身份自居,令小狮子感到欣慰。但洗衣服虽不算什么大事,烦劳别人总觉得不好意思。
      “哦,对啦。你在我枕头里塞的是野菊花吗?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嗯。是秋天采来阴干的野菊花,味道特别香浓,能醒脑也安神。”
      “我说呢,我一头倒下便是山呼。先是狼吓跑了,接着是狐狸,再接着就是竹园里那一大群麻雀、、、一睁开眼已是鸟鸣枝头,日出东山。”
      他的幽默再一次打动了恬妮,小院里传出一连串银铃铛。
      这两天,小狮子因脚伤在家静养。那是氯蜡厂正在建设,在工地上下管线,不小心管道口划到脚脖子上不慎感染。只要稍加用力便疼痛难忍。
      在书房恬妮帮他把纱布抖开,一股刺鼻的血腥臭味散发了出来。伤口周围红肿已经化脓又痒又痛,小狮子忍不住用手在伤口周围挠。清洗后的伤口就像是一个火山口的天坑,恬妮要为他疗伤。她把一盆艾叶荆芥水端在小狮子的面前。
      “你这脓疮好比干柴烈火遇着风。艾叶荆芥水是祛风的,盐是消炎的,就等于去掉干柴去掉风,火自然就灭了。”
      “道理讲的透彻,不知道管不管用?”
      “是小时候跟我娘学的,立竿见影。来,把脚伸过来,现在做第一步祛风。”
      在恬妮的帮助下,他把脚放在盆底那块垫脚的砖头上,然后又把拧干的湿毛巾围严实,开始熏蒸,虽然隔着毛巾却也是烟雾缭绕。
      “感觉怎么样?”
      “哇,好热呀。”
      “只是热吗?”
      “好像千万只蚂蚁在爬。越热越爬,越爬越痒,痒的钻心。”他忍不住吸溜下嘴,“焖猪蹄的感觉真舒服。”
      “你得忍着点。”恬妮笑他,“别老想着热呀痒呀疼的,你吃过猪蹄吗?”
      “没吃过。”
      “那你一定见过猪走?”
      “你、、、骂人?”
      “哪个骂人小时候我娘带我一块上街去买猪蹄,她问人家是前蹄还是后蹄、、、”
      “什么意思?小狮子还以为她较真呢。”
      “是这样,胳膊疼了吃前腿,腿疼了吃后腿、、、”
      “哈、、、哈哈、、、”小狮子不禁朗声大笑,“你真幽默。”
      “不,我说的是实话。有时候偏方能治大病,我爹吃了前腿胳膊一直没有疼过。”
      “是吗?”
      “是。你现在感觉好点吗?”
      “好像猪蹄焖熟了。”
      恬妮冲他莞尔一笑。她打开湿毛巾,烟雾散去,小狮子脚脖子已经被汗湿透了,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好了。现在该第二步:消炎。”
      恬妮歪着头用手撩起艾叶荆芥水冲洗伤口。虽然水有点温烫,但经过熏蒸已不感到疼痛奇痒反而感到轻松。葱白纤巧的手被烫成了胡萝卜,撩起的水顺着指压红肿处轻轻滑落,干柴和烈火正在被一点点的浇灭。她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一动作,她的这份真情不知不觉打动了小狮子。在他心目中又一次想到了从前的小说中的燕儿。恬妮有一张俊俏端庄的瓜子脸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忍俊不禁”四个字好像为她而造,她好像为燕儿而生。焚稿中的燕儿因父亲逼婚而烦恼,而眼前的恬妮因父亲病危施人彩礼差点酿成了大错。两者命运何其相似啊
      原稿取材于真人真事。李德全就生活在邻村,他有三个女儿膝下无子。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后顾之忧与日俱增。因此他想招赘养老。没想到大女儿二女儿坚决不从,老人把目光锁定在小女儿身上,小女儿懦弱却意外寻了短见。而小狮子在写的时候略作改动、、、小女儿最终也说服了父亲有了美满的婚姻。
      李德全老人本来有个美好的愿望,他想有个女儿在身边,在他有生之年家里地里为他们操把心,抱抱孩子,看看家门。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一辈子不图个啥,就图团团圆圆”。可是老人美好的愿望不被理解,女儿像鸟儿一样一个个飞出去留下了空巢老人。逢年过节,当他们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老人家把屋内最好的东西拿给他们吃,把钱给他们的孩子买衣服、、、抱起他们的孩子爱不释手,可最后还是不得不一个个送他们回家。女儿可能感受到了团圆时的快乐和幸福,可是他们走后,被遗忘的角落里还有孤独和凄凉。但是恬妮却感受到了这些,她能放弃学业孝顺母亲,她也一定为母亲洗过脚。
      “燕儿?”小狮子脱口而出。
      “嗯?”恬妮好奇的望着他,“哥,你怎么了?”
      “对不起,哥走神了。”
      恬妮为他擦了脚,然后又把红霉素药膏涂在溃疡面上。
      “恬妮,你坐下哥有话要问,你得说实话。”
      “嗯。你问吧,什么事挺认真的。”
      “你在家给大婶洗过脚吗?”
      “洗过呀。”
      “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也洗过呀?”
      “你就说长大后感受最深刻的那一次?”
      恬妮仿佛陷入了往事之中,她咽了口吐沫,眼睛有些湿润了。
      “那是我辍学回来的第一个晚上、、、”
      “那时你又是咋想的?”
      “我为妈妈洗脚当我看到妈妈天真无邪的笑脸时——我哭了。那一刻一切都解脱了。”两颗珍珠般的泪水不觉流出了她的眼帘。
      小狮子拿过毛巾替她轻轻沾去泪水。
      “那时你就没有丝毫抱怨?”
      “人人都是父母生的,”恬妮忍不住抽泣了一声,“父母在努力为女儿打造一片天空,当他们力不从心的时候,儿女不应只是抱怨。我们肩头还有责任和义务,上学是一条出路,但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不想踩着母亲柔弱的肩往上爬,当她摸索着给我擦眼泪时,我感到了母爱是那样宽广,那样温暖。那样伟大”
      当灵感来临,当无形的手抓住你的心,才思就像打开的闸门一泻千里。小狮子不舍昼夜、、、
      一个礼拜以后,他终于把《燕儿》草稿拿了下来,外婆一高兴买了一只鸡。
      “拿刀来!”小狮子自告奋勇。
      他瘸着脚装模作样,学着平时外婆杀鸡的样子,捏翅膀握脖子,拔鸡毛用刀去拉。“扑楞”那鸡挣脱了。走起路来晕头晕脑,脖子上还淌着鲜血。
      小狮子吃了一惊,小时候二爷曾勒死一条狗,皮剥到一半时那狗翻身起来就跑。
      恬妮“咯咯”笑他出洋相。
      “有什么好笑的?”小狮子冲着恬妮发火,然后又冲那半死不活鸡吆喝:“这不能怪我,要恨就恨那刀钝、、、?”
      外婆从屋里出来看见,用手指着他笑得肚子疼。不知怎的小狮子顿感觉一阵心跳腿软,他看了一眼那手中的刀,又看了一眼正在淌血的鸡,手不由得抖了起来。心想:“这刀把是木头做的,它该不会恨我吧?”这样想着,“啪”的一声,刀掉到了地上。

      当小狮子跑到下坡的路口时,甜妮远远地把他抛在后面。之间她一跳一蹦欢快的像个小姑娘,在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红衬衫就像一团燃烧着攒动着的火焰,小狮子的脑海中不觉显现出稿件被撕下来一页一页丢在洋瓷盆李燃烧时的情景。甜妮忽然停下,脑海中美丽的火焰顿时熄灭,一片漆黑,小狮子回过神来,只见甜妮把脸前的小辫往后一甩,扭过头来,向他张望。那时小狮子茫然若是,但见她渐行渐远,又不觉黯然伤神。
      夜色暗下香村一片沉静,小窗光亮无声。小狮子仍在电脑前打字,继续整理他的梁二旺故事大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嗯?”小狮子猛地扭过头,有些惊奇,心想,这肯定不是外婆,外婆平常总是来去自如,悄无声息。于是他问:
      “谁呀?”
      “我,恬妮。”说着门被打开了。
      她还是上午的装束,依着门框扬起胳膊,偶着头,有没得曲线把一个少女的轮廓苟略到了极致。
      “我是来想借本书、、、”接着她又补充道,“本来是想给你带点蒲公英,但见上午你也在挖。”因此,一只手不住地摆弄着衣襟的尴尬。
      “不忙,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狮子喜出望外,扶她坐在自己的转椅上。
      “到家两天了。”
      “我给你沏点茶去。”
      “不,我不喝茶叶。”
      “你忘了,咱有蒲公英啊。”他把这个咱字说的意味深长。
      一转眼小狮子端两杯茶走了进来,一杯递给恬妮。
      “你尝尝?”
      恬妮看了杯中新鲜的蒲公英微微一下,然后送至鼻尖。
      “怎么样?”小狮子急不可耐。
      “嗯。有清香又甘苦。”
      “是地道的家乡的味道。”
      两人都笑了起来,本来是以兄妹相称的,可时隔半年都有点拘谨。看恬妮文静白皙的瓜子脸上,不觉浮现出一片红云,像一块瑰宝。
      “哦,小狮子哥,你在写为什么?是写小说吗?”
      “不是。我在整理梁二旺故事大全。”
      “是要出版吗?”
      “不,只写给他一个人看。不过他答应我写第一百零一例结婚幸运奖。”
      “太有意思了。”
      “唉,”小狮子嘿嘿一笑却又吞吞吐吐,“你刚才说要借书、、、?”
      “你写的,燕儿。”恬妮严肃认真。
      小狮子本来的笑渐渐沉入了谷底。取而代之的不单单是内心的愧疚还有悲伤。
      “怎么了?”
      “烧了。”
      “烧了?”恬妮知道燕儿形象是以她为原型写的。“怎么会呢?本来是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又写的是身边的人,可为什么、、、?”
      “恬妮?”小狮子无不内疚,哥这么多年的学白上了,大米饭也白吃了。
      “快别这么说,你让小妹无地自容。”
      或许,恬妮想到她高三辍学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而感到自卑,起身执意要走。小狮子强行拉着她吧他又按回在座椅上,恬妮懊悔的把头低向一边,看叶不看他一眼,像泄了气的气球。小狮子不由自主的抬起袖口擦了把脸上的虚汗。此时此刻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眼前这个姑娘,他也没想到《燕儿》小说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这么重要。室内的空气骤然凝重起来,一想到“纸船明烛”心中一口呢窝囊气一直堵到嗓口眼上。
      为了大批这种尴尬的局面,小狮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凝着眉望着恬妮的可怜相,无不怜惜的咋了下嘴,说:
      “恬妮,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重写。”
      他这句话重又点起了她心中的希望这就不是自吹自擂,因为之前他有这个基础,、。
      恬妮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他,那严重的光亮有惊奇也有疑虑。
      “吃一堑长一智,你应当有把握。”
      小狮子如同当头一击,行踪咯噔一沉,又回到他的《燕儿》书稿当中。
      当初为什么不被发表,他一直在寻找原因,或许是取材上出了问题,或许是利益上,或许是在结构上、、、、总之不管怎么样,有一点事肯定的,那就是那他的功力达不到。因此当恬妮说他应该有把握时他也只能含糊其辞的胡乱点了下头。
      “哥,你会美术吗,会画人物肖像吗?”
      小狮子不免有些诧异。他不知道恬妮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因此他吱吱呜呜:
      “我、、、我多少有点基础。”
      “哥,如果你愿意画画,我愿意给你做模特。”
      画人物肖像同样离不开观察思考,从不同的角度去刻画人物的面貌都会有所不同,但关键是怎样通过人物的表情和眼神去表达人物的内心。文学创作刻画人物也是一样,写一个人首先要钻到他的内心深处,去了解他想什么,想干什么,有什么习惯,嗜好从而把握人物的特性。这样的人物一定是活生生的血肉丰满,他就生活在我们中间。
      这小姑娘不容小觑,小狮子无不汗颜。没想到寥寥数语就能预示出大道理来,小狮子在心中不由对她产生了一种敬畏。
      “好吧,为了活生生的燕儿我愿在尝试一次。”
      恬妮总算露出了笑脸,就这样两个人畅谈了起来不知不觉到了子夜时分。
      “哟?”恬妮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虽然是月黑天,但主干道上路灯彻夜亮着,所以水泥路面依然清晰,只是夜静的出奇,尽管两人的脚步很轻,但蹭水泥路面的磨砂声格外入耳,因此引起村里一阵阵犬吠。
      “你听,这间隙的是后门上五伯家的小哈巴狗,这带天真的童声是三婶4家的小黄,这浑浊沙哑的是六伯家的大辉,而眼前的是三叔家的小黑、、、、”果然小黑不在冲他们两个叫唤,摇着尾巴又欢迎变成了欢送。
      恬妮有些惊奇,没想到她这个土生土长的麦仁店人,到不如到麦仁店做客的熟悉麦仁店,她很是欣慰的拐起他的胳膊,把头依偎在他的臂膀上;。但不知怎地当恬妮头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忽然竖起了一道坚强的壁垒。在平时他和凌子一起散步时都没有这样的警觉,也许是更深液静的畏惧,才有了这样体贴入微的亲切与温暖,如果是这样的话,权且把这份臂膀暂借与她,使她舒适安逸。晚上睡觉做个香甜的好梦。
      也许是从外婆家到恬妮家的路太短,连个人都觉得没怎样走就到了家门前,恬妮不得不把他的胳膊松开。
      “你回去吧?”
      小狮子本来也是这样说的,但还没有开口被恬妮先说了出来,他嗯地点了下头。看着恬妮快步走上台阶,执拗开开门又执拗关上。门里门外顿时又沉浸在一片黑漆漆的夜色当中。但小狮子感到门内有一颗心在为他跳动,他仿佛闻到了凝神的鼻息。仔细听了一会见没了动静,新乡女人走路都是无声的,便转过了身、但却不知道,在他转身的当儿,恬妮打开了另一扇门,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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